「你怀的是什么心?」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道。
「什么?」迎春呆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姑娘我病体未癒,你却要我拖着病体去探视母亲,你是想害我病情加重,还是想害我被母亲责备轻重不分?」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盯着问她,「你是什么心态?」
「啊?」迎春没想到会被道破心机,吓得脸色都变了,但她仍然迅速回神,拼命的摇头否认自己的居心不良。她诚惶诚恐的说:「姑娘,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奴婢——」
「停。」江夕荷冷淡的打断她。
这命令让迎春反射性的停住,但不甘一辈子为婢为奴、直想翻身做主子的野心又让她再度开口,漠视了主子的命令,她红着眼眶,用着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只是——」
「出去。」江夕荷再次打断她,并伸手指向房门的方向。
「姑娘?」迎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无视并且违背我这个主子的命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并再次下达命令,「出去。」
迎春犹豫不决的看着主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只因为她比谁都了解自个儿的主子。
她的主子是个胆小怯懦,没有主见的姑娘,只会唯唯诺诺、听命行事,难过哭,委屈哭,不知所措也哭,无所适从更哭,简直没用到狗见了都懒得理。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她的主子,只因为她比她会投胎,投生在江家这么一个富裕的书香门第之家,而不像她投生在一个三餐不济,得靠卖女为婢为奴才能养活其他孩子的穷苦人家。
她真的是既不甘心又不平衡,更不想认命,她明明就比这个没用的主子更聪明、更优秀,连长相也没逊色多少,凭什么江夕荷这样的人都能当主子,而她就只能当奴婢呢?所以她一直都在思考,在筹谋,想着如何取得这个愚蠢主子的信任与依赖,进而靠她让自己翻身。
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原本总对她和颜悦色、亲善有加,甚至是言听计从的姑娘怎会突然对她这么冷淡,好似有所不满?
她得搞清楚才行。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声忏悔的说:「姑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请姑娘告诉奴婢,奴婢一定会改,不会再惹姑娘你生气。」
「看样子你真没把我放在眼里。」江夕荷冷笑了一下,然后扬声唤道:「外头有没有人?」
不一会儿,迎夏便应声进房,看见迎春在房里抹泪虽然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主子恭敬的揖身,「姑娘。」
「把她带下去,还有,请李总管过来一趟。」江夕荷指示道。
迎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谨守本分的听命行事,走到迎春身边伸手轻拉她的衣袖,示意迎春跟她走,怎知迎春却一把将她的手挥开,瞬间跪了下来。
「姑娘,奴婢知错,请姑娘息怒原谅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有下次了。」迎春朝姑娘磕头求饶。
「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奴婢未听从姑娘的命令。」迎春泪眼汪汪的低声说。
「只是这样?」
迎春咬了咬唇瓣,吸了吸鼻子,又说:「姑娘要奴婢停住别说话,奴婢还一直说;要奴婢出去,奴婢却没有听令还待在房里。」
「还有呢?」
「还有、还有……奴婢也不知道自个儿还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姑娘,请姑娘明示。」迎春可怜兮兮的抹泪道。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江夕荷冷笑出声。「你违背我的命令不只一回、两回,而是连续三回。在第三回之前我甚至直接开口对你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料你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除此之外,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吗?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但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令我失望,这样的婢女我留着有何用?」
说完,江夕荷直接转头对迎夏下令道:「把她带出去交给李总管,告诉他我不管他如何处置,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这丫头,否则唯他是问。」
「不!」迎春惊恐的大叫,「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她磕头哭求,真的怕了。
「迎夏,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没听见我刚说的话吗?」江夕荷面不改色,心硬如铁。
迎夏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强硬的将迎春从地上拉了起来,将她拉扯到屋外去。也幸好她的体格强健壮实,不同于迎春的纤细娇柔,不然肯定得更费劲。
「姑娘现在正生着气,你若再不听从姑娘的命令,下场可能会更糟。」迎夏开口劝导挣扎不休的迎春。
「姑娘都要将我交给李总管处置了,我的下场还能更糟到哪里去?你快点放手让我进去求姑娘网开一面,迎夏,算我求你了。」迎春哭求道。
「我认为你与其去求正在气头上的姑娘,不如去求二夫人。」迎夏认真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迎春呆愣了一下后,立即用力的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去求二夫人开恩赦罪。」说着她已转身飞奔而去。
庭芳苑近日来的气氛有些草木皆兵,不管是在苑里当差的,又或是有事得进苑里去的下人,没有一个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言慎行,然后匆匆来又匆匆去,连多待一刻或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发生了什么事?
不明所以的人暗自打听,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庭芳苑里那位被众人戏称为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主子,也就是二房唯一嫡出的荷姑娘,竟不知为何大发雷霆的将在她身边服侍了五年的丫鬟迎春给处置了,连二夫人出面阻拦都没能改变荷姑娘的决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迎春那丫头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惹怒了小白花主子?」有人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白花主子竟然违逆二夫人的命令,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小白花不再是小白花,已经变成会伤人甚至吃人的食人花了。」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
「这哪是在吓人,根本就是事实。瞧,迎春那丫头不就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若不是大夫人出面喝止,差点就要被赶出府去了。若是真如此的话,她那条小命还保得住吗?这跟被吃了又有何差别?」
众人闻此言后顿时面面相觑,此后再也不敢针对庭芳苑那位主子多作议论,进而也让江夕荷在江家下人心中的地位提升了一个高度。
这大概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后的最佳结果吧?
江夕荷懒得管下人们对她有何看法,也不在意这些,她现在烦恼的是别的事——她在烦恼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离开江家,并与江家断得一干二净,不会纠缠不清。
她想过离家出走的方法,但这明显不是个好办法,因为除非她能保证离得远远的,一辈子不会再遇见江家人或被江家人找到,否则未来肯定会纠缠不清。
自主性的离开不能达成目的,那么就只剩下被动的方式,让江家人主动将她驱离了。
可是这方式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以江家人的自私自利来看,即便她自毁容貌或是名节,他们恐怕也会想办法将她贱卖,从她身上榨出最后一丁点的利益或用处,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她赶出家门轻易的放过她呢?
前世的经历让她对江家人了解到骨子里,也因此她对于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脱离江家这件事充满了谨慎,丝毫不敢大意疏忽,就怕行差踏错那么一步,自己可能就会跌入像前世人生的万丈深渊之中。
所以,近来江夕荷每天都在苦苦的思索这个问题,想寻找一个比较可靠的万全之策,期许能够一劳永逸。
「姑娘……」
安静的房内突然响起迎夏欲言又止的声音。
「什么事?」江夕荷转头问道,她深知以迎夏憨实的性子,若是没事是不会出声打扰她沉思的。
「再过三个月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姑娘是否已经想到要送什么贺礼给老夫人了?」迎夏犹豫的轻声问道。
江夕荷顿时傻眼,因为她压根儿忘了这件事。
她回想一下,是了,上辈子刚穿越来时,遇见的江家第一件大事就是江老夫人六十一岁的生辰大寿,那时是迎春提醒她这件事的,也是那丫头为她献策抄写经书再送到庙里祈福,过过香火这点子,结果她的贺礼颇受老夫人喜爱,也令她对迎春那丫头更加的信任与依赖,种下日后的苦果。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她不答反问迎夏。
迎夏急忙摇手,道:「奴婢驽钝,哪里想得到什么好主意啊,就是看老夫人生辰愈来愈近了,姑娘却好像依然苦思不出送什么的样子有点担心。」
江夕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失笑道:「不是看我苦思不出来在担心,而是看我好像压根儿忘了这件事在担心吧?」
迎夏显得有些尴尬与不知所措,没想到姑娘会一眼就将她看穿。「姑娘,奴婢——」
「你是个好丫鬟,迎夏,只是跟了我有点可惜了。」江夕荷蓦然叹息道。
「姑娘?」迎夏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没事。」江夕荷轻摇了下头,对她说:「我已经想到要送老夫人什么贺礼了。」
迎夏顿时松了一口气,真心道:「太好了,若是姑娘有需要奴婢做什么,请姑娘尽管吩咐。」
「我确实有事要你帮我去做。」
「请姑娘吩咐。」
江夕荷看了她一眼后,徐徐地开口道:「老夫人近年诚心礼佛,我想来想去决定抄份经书送给老夫人做为贺礼。你帮我去请示娘亲对此有无意见?如若没有,请娘亲替我选册佛经,以及抄写经书所需要的纸墨,再到库房去替我领回来。」
「姑娘这个想法定能获得二夫人的赞扬的。」夏迎欢喜道,却不解的问:「姑娘,你怎么不亲自去与二夫人说这事,要奴婢替你去请示呢?」
「你忘了我在不久前顶撞过娘亲,娘亲至今都还不想理我吗?」江夕荷说。
迎夏愣了一下,道:「也许二夫人早就气消了,就等姑娘你亲自前去,姑娘何不趁这机会——」
江夕荷轻轻地摇头,打断她说:「我了解娘亲的性子,要她气消太难,与其让她见我一次气一次,还不如我少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这事还是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吧。」
「不麻烦,奴婢这就去。」迎夏迅速地摇头道,对于姑娘这般客气,与她对二夫人了解的评论感觉有些惊讶与不解,因为这完全不像姑娘会说的话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先前姑娘为处置迎春而顶撞二夫人的事更不像姑娘会做的事,而姑娘却偏偏做了,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姑娘这回大病痊癒之后,性子似乎变了许多,感觉好像长大成熟了,只是长大成熟通常都应该更懂事听话才对,但姑娘却又好像有点反其道而行,竟做出顶撞二夫人的事,真是让人万分不解。
不论如何,身为奴婢的她对主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她只要听从命令,安守本分便行。
端正自己的心思与想法后,迎夏照着姑娘的吩咐去见了二夫人,并转达姑娘的意思,然后低着头站在原地听二夫人破口大骂姑娘不孝,足足骂了一盏茶时间,这才达成姑娘交付的任务,从二夫人那里得到一册经书,与得以到库房领取纸墨的手谕。
只不过……
迎夏低头看着手上的经书,忍不住翻了翻书册。虽然她不识字,但至少看得出来这书册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而且重点是这册经书特别厚,这还只是整部经书的三分之一而已,还有中下两册在二夫人那里。
二夫人说了,等姑娘抄完上册后,再拿上册去与她换中册。
所以,这二夫人给姑娘所挑的这部佛经到底有多少字啊?老夫人的寿辰就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姑娘真能抄完这部佛经吗?
回想起先前姑娘说要二夫人气消太难的话,迎夏不禁苦笑起来。
她觉得姑娘还真是没说错,要二夫人气消真的是太难了,如果二夫人真气消了,又怎会故意这般为难姑娘,惩罚般的选如此厚重的一部经书给姑娘抄写呢?就是不知道一会儿等姑娘看见她所带回去的这部佛经之后会有何反应,她不禁有点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