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夕荷有何反应?
除了刚开始呆愣了一下之后,她啥反应也没有。
《楞严经》共十卷,全文有七万多字,是部很长很长的经书,但要在三个月内抄完它还难不倒上辈子活了三十余年,却有一半时间都花在抄经念佛上的江夕荷。
她一开始会愣住的原因是,上辈子她经由迎春的建议,找娘亲参详要抄写的经书时,娘亲让她抄的是一、两千字的《阿弥陀经》,而这回她竟只因为顶撞了娘亲一回,结果要抄写的经书就从几千字的《阿弥陀经》变成了几万字的《楞严经》,真是让她无言以对。
所谓见微知着,她那个便宜娘亲王氏在这二房的处境几乎可以用四面楚歌或独木难支来形容时,王氏竟然连唯一的亲生女儿都不懂得拉拢,还蠢得用这种方式将已与自己有了隔阂的女儿推离得更远,当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妇!
由此可知王氏会在二房中始终被小妾姨娘们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么愚蠢的妇人又怎会是个宅斗高手呢?王氏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当她的二夫人,已是侥天之幸了。
不过这一切已与她无关,现在的她只想赶快思索出一个万全之策,让自己脱离江家,离开这群吃人不吐骨头,无情又无义的江家人。
要她抄写整部的《楞严经》吗?
也好,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龟缩在自个儿的小院里,不必去理会江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未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心想事成的与江家人一刀两断。
江夕荷眉头轻蹙的让迎夏替她在窗边整理出一个舒适的座位,让她可以长坐于此抄写经书。
窗外,桃花初开,粉嫩喜人。
她让迎夏替她铺了宣纸,磨了墨后,平心静气的坐下,提笔,开始抄写这部长达七万多字的《楞严经》——
卷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
转眼,窗外桃花的花期已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翠绿色中夹杂着一颗又一颗的小青桃挂满树梢,果实累累。
拜抄经所赐,江夕荷过了整整两个月的平静生活。
原本她是可以拥有三个月的平静生活的,可惜摊上一个愚蠢的生身之母王氏,让她的平静生活从三个月缩短成了两个月。
这话怎么说呢?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王氏拿出《楞严经》给江夕荷抄写时,原本就是不安好心,想教训胆敢顶撞她的女儿,罚她抄写两个月的经书,等距离老夫人生辰最后一个月时,再让她改抄写《阿弥陀经》做为寿礼。
王氏的想法是《阿弥陀经》的字数不多,一个月内定能抄写完成,只要误不了女儿准备寿礼这件事便成。
她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花三个月抄写七万多字,和花一个月时间抄写五千多字,这两者之间所耗费的诚意与心力所准备出来的寿礼差别会有多大。
王氏的愚蠢由此可见。
对于王氏的打算,江夕荷根本就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对她来说,在三个月内抄写完一部《楞严经》没什么困难度,以此做为老夫人的寿礼也算诚意十足,所以她欣然接受这安排,并按部就班的照着自定进度抄写经书,一天不落。
这么做有个大好处,那便是没人会来打扰她,即便来了,她也有合理的解释谢绝打扰。
老夫人的寿辰可是江家大事,如若她这个孙女为老夫人精心准备的贺寿之礼出了差错,原因还是出在自家人身上,那可是在宾客面前自打他们江家的嘴巴,谁敢?
于是有此凭恃,江夕荷便宅在自个儿的小院里乐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直到愚蠢的王氏前来打断她这份宁静。
王氏是算准时间来的,在罚女儿闭门思过抄写了整整两个月的经书后,这才带着《阿弥陀经》前来,要女儿改抄此经书做为老夫人的寿礼。
这本经书只有两千字左右,王氏心想她的女儿再不济,应该也能在一个月完成这份寿礼才对。
对于这点她信心十足,所以当初才敢在这事上算计女儿,要不然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要祝寿老夫人的贺礼开玩笑啊。
可是当她来到这儿,看见她所抄写的经书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这些真的都是荷儿你写的?」
看着眼前堆叠整齐的佛经,和上头那一手工整漂亮得令人惊艳的簪花小楷,王氏简直不敢相信。
「是。」江夕荷低眉敛目的回答,其实是压根儿不想多看王氏一眼。
「这……娘怎么从来不知道荷儿的字写得这么好?」
你不知道的又岂止这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江夕荷垂首撇唇,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应答着,面上却低声答道:「女儿只是尽力,担不上个好字。」
「可是娘见了就是觉得好,比你大伯家的萱姐儿和芸姐儿,还有你三叔家的兰姐儿和蕙姐儿都好,更别提那四个臭丫头了,哼!」王氏口中的臭丫头自是江夕荷那四个庶妹了。
江夕荷没有应声,反正王氏也不是真在夸她,纯粹是为了贬低他人罢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你是抄了多少啊?」王氏伸手翻看桌面上那叠抄好的佛经。
「已经抄了三分之二,女儿一定能在老夫人寿辰之前将它完成,请娘放心。」江夕荷说。
「什么?你说已经抄了多少了?」王氏被吓到,瞠目结舌的转头看向她。
「三分之二。」江夕荷应道。
「你在开玩笑?」王氏瞪着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女儿现在正在抄第七卷经书,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完成。」江夕荷徐徐答道,一顿后又补充道:「《楞严经》一共有十卷,完成近七卷,应有三分之二了。」
王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部《楞严经》有七万多字啊,前七卷总共有多少字她不知道,但这个在她看来始终一无是处的女儿怎可能在两个月内抄写完经书的前七卷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而且重点是,她相信女儿应该也没那个胆子敢欺骗她才对。所以,她真不是在作梦?
王氏忍不住又翻阅起桌上那叠抄好的佛经,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直到未完成的第七卷,卷卷字迹皆尽相同,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而非有人帮忙代抄……
「娘前来找女儿有事?」江夕荷出声问。
「没、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经书抄写得如何了,既然你说能在老夫人生辰之前完成,为娘就放心了。那你继续抄,娘不打扰你了。」王氏表情有些僵硬的微笑道,说完立即带着手上抱着《阿弥陀经》的贴身丫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江夕荷原本对此插曲毫不在意,以为王氏离开后,自己便能恢复先前宁静悠然的时光,怎知这却是整个麻烦的开端。
王氏离开女儿的院子后,当下立刻迫不及待的到处宣扬女儿的优秀,得意忘形的替女儿引来一堆麻烦与仇恨。
对于王氏把自个儿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儿夸出花儿来的事,江家大多人都是嗤之以鼻的反应。
二房的荷姐儿是什么样子,江家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字写得极漂亮?那是与你这个写了一手狗爬字的二夫人相比吧。抄《楞严经》做为老夫人寿辰礼?那又是花了二夫人多少私房偷偷请外人帮忙抄写啊?
总之,谁也不信王氏所说出来那些赞扬荷姐儿的话,直到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小辈带着嘲讽与戏弄的坏心眼前去庭芳苑企图打脸,结果却反而自个儿肿了一张脸回来,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