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凌初日再抬起头,那个原本不停笑场的女人,现在却敛起笑意,托着下巴,一脸认真的盯着他,看得他心里一跳,原本放松的神情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你这样不行!”他还来不及开口发问,夏予兰已经先声夺人的出口指责,再度把凌初日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
“像你刚刚那样对着女生笑,是很危险的行为,尤其要是你不希望对方喜欢你的话,最好不要这么做,不然……”她倾身向前,压低了音量,一本正经却又神秘兮兮的用那种仿佛恐怖片里的语调,轻声道:“贞操恐怕不保。”
夏予兰的话让凌初日心里起了小小的骚动,像是被一根羽毛若有似无的画过,泛起了又轻又浅的奇妙触感。
他敛起笑,先是不发一语的看着她,然后才若有所思的问道:“包括你?”
“是啊!我简直就被你迷得团团转,差点就为此不顾我们之间的约定,扑进你怀里对你大声告白了。”她的双臂在桌上交叉搁着,原本还显得正经的神情顿时又笑得眼睛微眯,让人看不出她是认真,或是玩笑。
听她这些仿佛当真,却又显得敷衍的言词,一股极淡的,有点近似于失落的奇妙感觉悄悄袭上,凌初日不明白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既然他不打算跟这个妻子有感情上的牵扯,为何又会希望她对自己有好感?
难道这就是男人的虚荣心?
不想再对自己的心情多作研究,凌初日掏出皮夹,将一张百元钞票像贴符似的轻轻拍到她的额头,“去济贫吧!”
夏予兰笑嘻嘻的拿起钞票,起身走向后头的小棒间,熟稔得一点也不像刚认识没多久的客人,“婆婆,我们要回去罗!我还要外带!”
凌初日站在店门外等待,同时沉默的看着她一边和老妇人说笑,一边逗弄着黏在外婆身边的害羞小女孩,心里五味杂陈,完全没想到只不过是出门散个步、吃碗点心,也能让自己的心灵受到这么大的烦扰,甚至对这个随便娶来的妻子也有了不同的看法与心思,就连一开始对这桩婚姻立下的原则也开始受到动摇。
短短的一场“劫富济贫”,凌初日竟感觉自己亏很大。
更糟糕的是,在工作上精明利落的他,竟然无法下定决心将显然已经开始脱轨的情况给纠正回来,甚至一度起了想要看事情最后会自己发展成什么样子的荒谬念头,这对习惯了掌控内容、把握进度,凡事按部就班的他,根本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对于自己这种意料之外的转变,凌初日百思却是不解,只能勉强说是自己可能被夏予兰的疯狂和随性给传染了。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是……他并不讨厌。
虽然心灵受到异样的冲击,但是凌初日并未因此而多花心思在这个部分上头。
凌初日在爷爷宣布退休,自己继任为总裁后益发忙碌,同时还得接手处理夏家的事业,让他不得不在下班后,继续将许多工作带回家处理。
而一向以工作为重的他,总是认为感情的事可以暂缓,他目前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为这种暧昧不明,搞不好也只是一时迷乱的错觉而耗时伤神。
但他对夏予兰的态度多少有了一点不同——以往对于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或询问,凌初日总是冷淡以对;但是现在,他不仅听她说话的耐心渐渐多了起来,有时还会跟她抬杠上一两句。
对于他的这种转变,夏予兰的体会自然特别深刻。
她原本就是擅长自得其乐的类型,但是就算再怎么习惯独处,身边要是有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那种感觉又完全不同,因此在察觉凌初日的善意后,她的心情也明显变得愉快,做饭时会特地做他喜欢的菜色,像是一种小小的讨好。
不仅心灵接近了,他们也开始习惯彼此之间的肢体碰触。
两人通常在吃完晚餐后,先出门去“劫富济贫”一番,回家之后就很有默契的一起走进书房,各自为自己的工作忙碌,谁也不觉得被冷落。
反而在这段时间里的偶尔闲聊,无意中让双方对彼此更加熟悉亲近,连气氛也变得温和许多。 “我后天要去日本出差。”
在散步回家的路上,总裁大人朝着身后那个连走路都不认真,没一会儿就蹲在路边研究行道树下小野花的女人说道:“不确定事情会拖多久,但我会尽可能缩短行程。”
“是喔……”
接收到报备的总裁夫人先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没多久后像是刚消化完他的讯息,停下拨弄花瓣的动作,抬头看向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欣羡,“好好喔!我也想去……”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他才不会承认刚才看到她的双眼发亮,满脸期盼的神情时,心里也开始动摇,差点脱口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他可是以严肃认真闻名的凌初日,怎么能够带家眷一起出差!
“我知道啦!”懒懒的应声,遭到拒绝的夏予兰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失望的样子。
虽然想去,但她也知道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绝对不能容忍公私不分,更何况她最近的工作进度也排得很紧,这个时候出国只会被误会是潜逃出境吧……
“你还要蹲多久?快点回家了。”天生没情趣的凌初日搞不懂一朵花怎能让她看这么久,又记挂着那些尚未处理完的成堆工作,忍不住走回她身边开口催促。
夏予兰闻言,并没有立即起身,只是转过头看向他,然后一言不发的向他伸出手。
凌初日也不知她有什么用意,直觉的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掌,然后就见她以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借力使力的慢慢站起来,那模样简直像个小老太婆,连脸上都微微失了血色。
见她这副模样,他的心里一紧,还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手上抓握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深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扑倒在地上,“你怎么回事?肚子痛?”
“我贫血,一下子就好了……”夏予兰闭起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会儿之后再睁开眼,正好看见凌初日脸上的担忧神情,而那只紧握着她的大手也无声的传递着他的关心,让她心中莫名涌出一阵阵又甜又暖的泡泡,嘴上也不禁扬起甜美的笑意。
“我没事,你干嘛这么紧张?”她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以为他又会摆出一张臭脸,然后立刻松手,没想到凌初日确实板起脸、抿紧唇,却依然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同时转过身,一声不吭的迈开脚步,拉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夏予兰有点惊讶,心里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追问,只是乖乖的被他拖着往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听到他吐了一口气,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紧绷,“我小妹身体不好,现在虽然健康了一点,以前却是三天两头就生病受伤,让人一看到她不舒服就紧张。”
所以他是联想到妹妹生病的模样,所以对她方才不适的情况有了超出平常的反应吗?
她早就听闻凌初日对两个妹妹的宝贝与爱护,婚后也亲眼证实传言确实不假,现在又见到他这副难得紧张的模样,夏予兰不禁羡慕的叹道:“你对妹妹们真好,要是我哥的话,才不会管我呢!以前有一次我不小心扭到脚,求我哥载我去看医生,他还故意假装没听到,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嗯。”见她又是有说有笑,凌初日随口应了一声,心中那块异常沉重的大石也放了下来,同时暗骂自己的反应也未免太过。
“有你这种哥哥还真是不错,我也想当你的妹妹。”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她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半开玩笑的说道。
结果凌初日一听,才刚略微松解开的眉头又马上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我不要!”
虽然知道她这么说只是玩笑话,但是乍听之下还是荒谬得让他一整个不爽起来。
他毫不留情的反对让夏予兰愣了一下,原本还笑咪咪的神情也垮了下来,“干嘛这么不给面子……”
“你才给我搞清楚,你是我老婆,不是我妹!讲这种让人联想到乱伦的话是什么意思?”凌初日停下脚步回头瞪她,口气很差、脸色很臭,但牵着她的手还是牢牢抓着不放。
“还是说……你对跟我当夫妻有什么不满?”没察觉自己的气生得没头没脑,他只是满脸不悦的逼问着。
虽然他疼爱妹妹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实,但他对妻子也没差到让她想“转职”吧?
就算一开始两人关系冷淡,不过最近也算处得不错,为何这个女土匪依然认为当他这个金主的妹妹比较好?
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他的妹妹哪有这么……胡闹到让他心烦意乱!
夏予兰听了他这冷飕飕的质问先是一呆,会意过来后双颊则是迅速漫上一层浓重的红晕,被凉爽的夜风一吹,不仅没有稍褪,反而更觉得脸上一片热烫,像是有把火由内而外的烧着,煨得她心头发暖,却又灼得她心慌意乱。
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凌初日率先撇开头,拉着她就往前走,同时不耐烦似的嘀咕,“别再这样傻笑了,很呆。”
被他一说才发现自己勾着唇角的夏予兰,眼尖的瞥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像是在懊恼着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失言,她心里顿时像是开了花一般的大乐起来,哈哈笑着捱近他身边,完全不把他沉得发黑的愠色放在心上。
“我没有什么不满啊!”她的心里开心,挂在脸上的笑也像是沾了蜜般,连说出来的话都不自觉的泛甜。
夏予兰自己也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高兴成这个样子,再加上脑门发热,没办法想太多,只能一股劲儿的冲着他笑。
“嗯。”不知是对自己生闷气,或是想要挽回一点形象,凌初日依旧板着脸,冷冷的应了一声。“不过我对你的不满可多了!”
闻言她不但不紧张,反而笑得更大声,“我就知道你一定常在心里偷骂我!别怕,以后就大胆敞开你的心胸,直接说出你对我的感觉和要求吧!我会尽力完成的。”
他也不跟她客气,马上开口。“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议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想把家里布置成丛林之类的。
“嗯……你还有其他比较简单的要求,可以先让我做业绩的吗?”她的诚意马上打折了。
凌初日没有回话,只是冷嗤一声,像是懒得理会身旁那个仿佛猴子一般攀在自己臂上的女人。
他们就这么边走边聊,偶尔间杂着笑声,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妇,谁也猜不到这样一对看起来很自然,跟别人没什么不同的小夫妻,是以现实利益为考虑而结成的协议夫妻。
连那两位当事人,似乎也渐渐遗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