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里人潮汹涌,摩肩擦踵,欢儿收好了镯子,便听见前头传来阵阵锣鼓声。
原来是茶楼请来了戏班子,欢儿踮起脚尖望了望,台上正演着当红的戏码,好不热闹。
欢儿今天心情大好,便顺着人潮往前头看戏去。
戏台上正演着便装出宫的皇子巧遇不知情的民女,只见台上那花旦有眼不识泰山,对着微服出宫的皇子嗔着,欢儿瞧得尽兴,却也暗自嗔道:“哪来这么多皇子满街跑,想来这戏曲总是爱诓人。”
戏台上演的人人都知是假,不过就是观众图个快活,赚个掌声。欢儿笑了笑,不吝啬地和众人一起鼓起掌,怎料就在此时,陡然惊叫声四起。
“啊!那台子要塌了!”前头传来声声尖叫,人群还来不及散开,便听见轰然
一声,没搭稳的戏台断然塌下。
“唉呀!怎会这样?”欢儿花容一变,心头一惊,本要逃开,却瞧见戏台下一名孩童哇哇大哭,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娃儿,快走啊!”欢儿朝台下大喊,怎料那孩童不断哭闹,最后索性往地上一坐,号啕大哭起来。
众人早巳四处奔散,欢儿当下顾不得其他,回头往娃儿那奔去。
戏台轰隆隆地垮下,尘烟四起,众人惊呼四窜。欢儿眼见情势危急,提了气一个使劲,便把地上的娃娃拉起。
抱起了娃娃,欢儿忙要往后头奔,怎料身旁越来越多的横木断梁阻断去路,情急之下莲足轻点,抱着娃儿纵身飞起。
戏台塌陷,娃娃的哭声引来众人回首,待尘烟落下,赫然发现有位姑娘抱着小娃儿立在木堆上。
“姑娘危险,别动啊!L众人惊呼,欢儿面容凝重,她怎会不知危险,但现在进退不得,只能不断哄着哇哇大哭的娃儿。
“小娃娃乖,别哭别哭,我这就想办法让你下去……”欢儿好声哄着,被吓着的娃娃这才缓下哭声。
她定了定神,四周的人为她捏了把冷汗,倒塌的木条堆叠着,摇摇晃晃,他俩立在上方,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好在欢儿前些年为了家中珍宝,瞒着爹爹偷偷拜师学艺,好防窃贼。她生性聪颖,悟性颇高,本只是要学些拳脚功夫,但恩师见她资质颇佳,值得栽培,便传了一身的功夫给她。
站在这摇摇晃晃、随时会坍落的木堆上,欢儿稳住下盘,却稳不住众人的心。
下头一群人嚷嚷着,一会说要接力抱下这娃儿,一会说要找块大布拉开,让两人跳下,弄得欢儿六神无主、头昏脑胀。
“这可怎么办才好……”进退维谷的欢儿蹙起了眉,面有难色,这模样恰巧让刚出赏玩阁的赵袭瞧见。
赵袭离开赏玩阁不久后,便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闻声而来便见到早上“戏弄”
他的那名女子。只见那姑娘抱着一个孩儿杵在高处,柳眉微蹙,娇颜泛着焦虑,不知怎么着,
赵袭看着她,微微怔了半晌。
这姑娘身手不差,一如早上所见,柔中带刚,那锁眉沉思、面带愁容的模样,竟别有一番风姿,教人怜惜,却又教人佩服她的胆识。
不过赵袭知道此时不是发怔的时刻,他正想着该如何前去搭救时,突然“喀”一声,先是一片木板断裂,接着震天价响,戏台整个坍了。
“糟了!”站在木堆上的欢儿大喊一声,花容失色,眼见她和娃娃就要跌落,倏地一个使劲,运起全身力量将小娃一推,娃娃吓得哭不出声,却顺利落到众人已经摊开的布条里。
“姑娘小心哪!”众人大喊,欢儿抛出了娃娃,自己却身陷其中,眼见四方的木条尘土越来越多,欢儿顾不得其他,屏气凝神,踏上一片片飞落的木板。
她的脸上尽是灰尘,眼眸也快睁不开了,霍地听见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姑娘,这边!”
欢儿勉强随声音抬头望去,竟见到上午那“登徒子”在一棵树上,拉着垂下的树枝朝她这来。
“你做什么?”她一张口,四飞的尘土尽往口中去,呛得欢儿猛咳。
“姑娘,拉住我的手。”赵袭一手拉着树枝,另一只手试图拉住欢儿的柔荑。
方才赵袭在戏台塌陷的一瞬间,想也不想便提气往一旁较高的树上飞去,但见
他步伐沉稳,袍袖带风,轻功了得,一个箭步便登上了树梢,即便在这危急当下,也难掩英气,气度从容,身段翩翩。
这突然出现的公子瞧得众人瞠目结舌,也让赵袭身后的一班护卫心惊瞻跳……
二皇子吩咐一声便是,怎好亲自动手?
而未能细思的还有欢儿,此刻她身陷危难,哪还有心思想这人打哪儿来,她一个使劲便攀上了他的臂膀,不料双脚踏了个空,身子一重又要落下。
危急的当下,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姑娘得罪了。”
这男子的话语又响起,不过却是在她耳畔,欢儿才惊觉自己没摔下,反而稳稳地靠在他怀中。
赵袭内力深厚,欢儿腾空的身子硬是被他拉起,落在自己怀中,未待她回神,
他已经稳稳地抱住了她,没让她受半点伤。
他的大掌扣在她的纤纤腰间,欢儿这才明白这男子说的“得罪”是什么意思。
“你好大胆,放开我。”欢儿窘上眉梢。
“此时若放手,姑娘可要摔落地了,还请姑娘见谅。”怎料这“登徒子”说得不慌不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尘埃落定,欢儿这才得以睁眼仔细瞧,这男子竟抱着自己立在树梢,任凭枝头
摇晃,他竟能稳稳地抱着自己,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
怎么可能……
霎时欢儿怔住了,若非他双脚沾上了黏胶,或是系上了绳子,不然怎有人功夫
如此了得,抱着自己立在树梢竟一点也不见吃力?
“姑娘,抱紧了,我这就带你下去。”
男子说罢胳臂一紧,倏地双足往下栘,欢儿惊呼一声,未能反应,只能无意识
地勾住男子腰间,看着枝条落叶片片从脸庞飞过。
但无论这些树枝飞叶如何乱窜,都没划着欢儿的脸庞,只是从耳畔飞过,听得
欢儿六神无王,心神大乱。
显然这男子运了上乘的内功,一手抱着她、一手挥动袍袖,扶住枝干好让两人下移,也挥开了片片枯叶,气势凌厉、含劲蓄势,欢儿大骇,眯起眼睛,却没瞧见他有一滴汗。
这什么功夫……
欢儿瞧得说不出话,与其说是这惊人内力和了得的功夫震撼了她,不如说是这人从容的气势震慑了自己。但见这男子玉树临风、临危不乱,一瞬间两人双脚已落地,花叶随之翩翩落下,在两人身旁飞舞,霎时间落英缤纷,所有人拍手叫好。
“好俊的功夫!”
“好一个英雄救美!”
众人隔着坍塌的木堆欢声雷动,金欢儿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自己是怎么了?竟像失了魂魄似的动也不动。欢儿连忙要站直,她想起这“登徒子”还抱着自己呢!
怎料欢儿才要挺起身,就发现眼前这男子,双眼竟盯着自己的胸前不断瞧!
“混帐!”欢儿一惊,开口大骂。
赵袭抱着金欢儿落地,却依稀瞧见她怀中似有一物、隐约可见,似乎就是他要找的那只玉镯。
这日思夜念的美人镯该不会就在这姑娘身上吧?赵袭未加细想,不但对着欢儿的胸口猛瞧,还一时忘了礼教,伸手欲取。
就在此时,“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打醒了赵袭。
“你做什么?”欢儿火辣辣的玉掌不偏不倚,狠狠落在赵袭颊上,他未及时回神闪避,硬是被她呼上了这巴掌。
这掌打下去可不得了,隔着木堆的众人远远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道英雄救美不知何故变成美人打英雄。但赵袭的一群侍卫早已倏地跃近,站在树后欲擒住这胆大妄为的姑娘家。
二皇子也敢打?
众侍卫随即冲上前就要逮人,这要是传回皇宫那还得了?纵然他们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
“慢!”赵袭见状马上转身,衣袖一挥,喝住侍从。
金欢儿此时早巳抽身离开他怀里,见他后头那一班“走狗”,原本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怎么?这儿可是京城,当没王法了吗?”这登徒子实在嚣张,欢儿盛怒。“光天化日下竟敢这般放肆,任你爹是皇帝老子我照打!”她气得什么话都骂得出来了,一边拉紧胸前衣襟,方才树梢所见男子的英姿通通化为乌有。
这姑娘胡乱骂还真让她骂对了,赵袭回神后拱起手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别以为你有几分拳脚功夫,侥幸救了人就可以这般胡来。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你必非善类,果然是个假君子、真小人,登徒子!”
欢儿劈头连骂,丝毫没让赵袭有开口的机会,这怎能怪她?眼前这登徒子实在放肆无礼。
赵袭身后一班侍从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二皇子被这小姑娘当街甩了一巴掌,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主子一再回头阻止,他们腰间的刀剑可要架上这姑娘的颈子了。
赵袭摇摇头道:“姑娘当真误会了。也罢!龙某在此给你赔不是。”
他见这姑娘火上心头,想来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索性弯下身赔不是。
金欢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若非念在今日的确是他救了自己,这笔帐她金欢儿怎可能这样了结。
欢儿面色不悦,回头怒目瞪了他一眼后离去。
“好个泼辣的姑娘。”看着她的背影,赵袭徐徐说着,他的面颊依旧微烫,却未显怒意。
“二皇子。”随从一个箭步走来。
“无妨。”
“可这姑娘实在……”随从哪肯死心。
“无须追究。”赵袭命令道。
或许方才当真是自己看错,误将她怀中物看成亟欲寻回的玉镯,一时未察有违礼数。
这一掌打得可真不轻,若是在宫中,这姑娘恐怕早已人头落地,火辣的巴掌让他面颊隐隐作痛,赵袭心中暗嘲自己,这辈子恐怕只有这一次,会让一个姑娘家这样“羞辱”。
不过……
“他日必要你知道,这一掌不是让你打好玩的。”
望着金欢儿渐渐远离的身影,赵袭低语,眼底透出深邃的眸光,微微泛起深不可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