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玩阁前,赵袭的随从急忙入内传话,郭爷一见到随从,马上命人备上座、奉香茗。
“郭爷,这是我们主子。”随从却没入座,而是将赵袭请了进来。
郭爷一听,马上双眼一瞠,稍怔了一会后回神说道:“您的主子不就是……”
随从道:“正是。”
不待随从交代,郭爷马上命人将铺子大门关上,他怎么也没料到当今二皇子会亲临本铺。
刚离开的金欢儿此时回头一望,便见到郭家铺子在那“龙承依”进屋后,马上大门紧闭,忍不住哼了一声。这种公子哥她可见多了,仗着自己祖上积德、有钱有势,一进铺里就要店当家的只招呼他一人,方才他说自己的名字时,金欢儿就直觉那必是假名,瞧他那故弄玄虚的模样,一定又是个成日风花雪月、游戏人间的登徒子。
“看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能神气到何时。”她又哼了一声,掉头离去。
古玩店内,赵袭环顾着四周。
他虽身着便衣,却掩不住浑然的贵气,方才金欢儿当他是欲藉机攀谈的登徒子未加理会,不过此时郭爷可是弯着身子,连正眼也不敢与他对上。
“铺子里珍奇古玩不少。”他对郭爷说着,此时郭爷已然发颤。
“小的这间陋铺里的东西,怎敢与宫内珍藏相比。”他实在没料到当今二皇子竟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未有准备,心头大乱。
赵袭伸手将他扶起,缓声道:“今日突然造访实非得已,望当家的莫怪。”
“小的怎敢、小的怎敢。”这二皇子还真折煞人。
赵袭密派多位贴身侍从暗访流落宫外的珍品,进而找上了赏玩阁,此铺曾售出多件宫中珍物,赵袭出宫后便直往这来。
“郭当家的,你可对售出宫中物之人有印象?”赵袭问道。
郭爷敬畏回道:“草民当下拿到那些珍品时,还当是一般寻常人家要典当家傅
之宝,未有戒心,待您派遣的侍卫前来时,小的再凭印象寻找已不及,且对方所来
之人每回都不同,让人无法查起,相当狡猾。”
“那么是否曾见过此物?”赵袭手一挥,一旁侍从立即拿出一幅画。
郭爷定眼一瞧,是幅玉镯子的画像。“这……小的没见过。”他顿了顿,好似有话要说却有所顾忌。
“当家的心中是否有话?但说无妨。”赵袭见状说道。
“小的斗胆……请教二皇子,该镯可有特别之处?小的见过许多珍奇古玩,却瞧不出这玉镯特别之处。”
郭爷心生疑惑,这玉镯怎么瞧都瞧不出像是宫中珍物,为何二皇子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此镯?
赵袭闻言,不怒反笑。“未见此镯,郭爷不知其奥妙,一般画匠更是画不出该镯神韵。”
玉镯失窃之后,赵袭命宫中画匠依其口述画出玉镯,不过再怎么画,也无法画出玉镯内含的奥秘。
郭爷一听,再瞧了瞧那画,眼神缓缓发亮。“小的敢问二皇子……此镯莫非就是宫中相传的美人镯?”
赵袭闻言有些讶异。“此镯只在宫中相传,当家的怎会知道?”
郭爷忙解释。“先父曾在宫廷里当差,曾听闻宫中有“定情锁”、“美人镯”两物相传,定情锁乃唯皇后能拥有的黄金锁片,美人镯则为其他皇子之妃所持有的一只古玉镯。相传拥有此两物者非后即妃,故宫中时有争夺。不过小的只是耳闻,若有妄加臆测之处,还请二皇子恕罪。”
赏玩阁经营数代,当家者对珍奇异宝颇有见地,曾被召入宫中掌管珍物,郭当家曾听闻父亲提及此事。
赵袭微微点头道:“当家的所言不假,凡拥有定情锁者必为后,故王公贵族间
常争相请皇上赐此黄金锁,为的就是能将女儿送入宫中顺利封后。”赵袭见郭当家
言行恭谨,且先人曾入宫过,便不忌讳。“而拥有美人镯者亦必为皇子妃。”
为巩固权势地位,不少皇亲国戚或当朝将相均欲与皇室攀亲,“定情锁”及“美人镯”乃象征后妃之物,拥有此两物者非后即妃,常为历代君王赏赐功臣、待其女长大成人后嫁入宫中之信物。为免纷争,当今皇后决定将此二物交由两位皇子各自保管,由皇子亲选后妃、自定姻缘,无须再听父母之言,为朝政牺牲婚事。
赵袭却没料到,父皇交付的皇城军机图和母后所传之美人镯,竟双双自他手中遗失。
郭当家见二皇子眉宇深锁,谨慎说道:“小的曾听先父提及,该镯之所以称美人镯,乃因此物需由冰清玉洁之女子佩戴,方能藉由女子清丽之气让玉镯散发光采。美人镯外观朴实,偷窃者未能识出其奇特之处,恐当成寻常之物流落民间,追查更加不易。”
赵袭闻言,眉宇更深。“郭当家所言,正是本皇子担忧之处。”
美人镯乃千年古玉所制,不似黄金锁光采夺目、艳光四射。古玉朴实、质地细致,隐约中透着润泽光辉,相较于定情锁的大放光芒,美人镯的美则不易察觉。
赵袭缓缓在赏玩阁踱步,除了担忧玉镯不知流落何处,更重要的是窃贼将攸关皇城安危的军机图一并窃走了。
他本欲藉玉镯追查幕后之人,现今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思及此,赵袭目光陡沉,俊逸的容颜蒙上一层晦暗。
*
踏出赏玩阁的金欢儿,欢喜地捧着卖出陶樽所得的银两,在市集里闲逛。
“买个金钗给娘戴戴,买人篸给爹补气,还有妹妹喜儿的新衣裳……”欢儿兴高采烈,口中念念有词。
“咦!这是什么?”欢儿霍然停下,站在一个小贩前,眼尖的她瞧见一物。
“姑娘看看,这些全都是我的傅家之宝。”市集小贩见金欢儿衣着亮丽,牵着良驹,想必是位千金小姐,赶忙殷勤招呼。
欢儿虽非名门之后,但自小就爱探究这些古玩奇物,为此饱读诗书古籍,细细钻研古物之美,练就她现在一身鉴赏古物的好功力,也让她衣食无忧。
“让我看看这镯子。”欢儿指着小贩摊子上的一只玉镯。
这些市井小贩所卖之物大多非真品,不过若懂得辨认古物,常常可以寻获连小贩自己都不懂得辨识的真品。
只见小贩双手捧着玉镯道:“姑娘请看,这镯可是我家乡长安城里挖掘出来的古镯,长安城姑娘知道吧?想那秦皇、前朝汉唐,都定都在此,您别瞧这玉镯外观不起眼,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前朝古玩呢!”小贩说得口沫横飞、天花乱坠。“若非家逢变故,这等宝物我怎舍得拿来变卖。”
欢儿听着只是浅笑,这前朝历史若让她讲述,可比这小贩精通百倍,她拿起镯子瞧了又瞧,瞅了又瞅,好生端详着。
小贩见欢儿似对镯子有意,在一旁不断催促道:“姑娘不妨戴上看看,瞧这玉镯晶莹剔透,和姑娘的天生丽质可相称呢!”
“这位小哥可真会说话。”金欢儿笑了笑,想想戴上也无妨,便将玉镯戴上手腕。
玉镯滑入金欢儿的皓腕,大小适宜,质地细致,重量匀称,金欢儿举起手把玩着,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戴在腕上的玉镯让欢儿双眸一亮,一丝说不出的舒畅感从手腕窜至心间,她定眼一瞧,玉镯暗藏润泽光芒,在阳光照射下饱满圆润,虽外观朴实无华,与一般镯子无异,但隐隐约约透出的古朴气息,让欢儿忍不住瞧了又瞧,心中已有谱。
这古玉的确不简单,说不定真的是长安城底下挖出的什么宝,想来这小贩自个儿不识货,瞧不出这玉镯的奥妙之处,便随意拿来市井变卖。
金欢儿暗暗盘算,既然这贩子不识货,就别怪她耍心机。“我说小哥,这玉镯当真是你的传家之宝?”欢儿一双眼珠儿打转着。
小贩一听不停点头。“没蒙您,这玉镯我本宝贝得很,您要不出个好价,我还真舍不得卖。”
“是吗?L欢儿眉尖一挑。“既然是传家宝,你倒说说它的来历,打哪掘出、
何时发现、是哪朝哪代的古玩,又有何奥妙之处?”
金欢儿钻研古玩已不是一天两天,她向来精明,这市集摊贩所卖之物大多来历不明,甚且可能是赃物,她怎能不问个仔细。
果然这小贩被金欢儿问得答不上话,结结巴巴道:“这……姑娘,这镯子的确与您相配,不如这样……算是有缘与您结识,您出个价,让我今天饭钱有个着落,这样可好?”
小贩说不出这镯子的出处,也道不清此镯何奇之有,只能含糊应对,让欢儿好出价了。
欢儿见小贩果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心生欢喜,这坊间寻宝是她最爱,今天又让她遇上好事。
“那么小哥,五十两,一口价,如何?”欢儿开了价,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姑娘,这镯子我本要卖百两银,瞧您戴得合适,本欲以八十两割爱,您出的价低了些。”
“是吗?”论到讲价,她金欢儿可是花招百出,不可能吃亏。“小哥,这京城可不比城外,里头什么官爷都有,您若不早些卖了,要是让官府的人瞧见……”
“这这这……姑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小贩假装镇定,心头却有些慌了。
此镯的确来路不明,他本只想随便卖了、混口饭吃,怎料这姑娘竟一语道中。
金欢儿本就不是省油的灯,瞧那小贩摊上所售之物平常得很,就此镯特别不一样,怪的是这贩子又说不出此镯由何处来,还一副亟欲卖出的模样,欢儿便猜想这玉镯的来历必有古怪,十之八九是从大户人家偷出来的。
“小哥莫怪,我的意思是,要是让那些官爷问东问西也不好。这样吧!咱们讨个吉利数字,六十六两,小哥若要再出价,我也无能为力。”
话落欢儿便将玉镯自手腕拿下,作势要归还,此招果然奏效,小贩拿出了布巾包住玉镯子。“姑娘好说,就依您的价吧!”
这六十六两是今天卖那陶樽的尾数,金欢儿用来买下这玉镯子。即便这镯子来路不明,但这六十多两也实在值得。他日要是让人瞧见,再说自个儿可是银货两讫买来的,不偷不抢能奈我何?说不定还可再以高价卖出呢!
欢儿心里头欢喜,让那小贩用布巾包好了镯子,付了银两便将镯子收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