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东觉得他定是流年不利。
来到西苑国后便一直诸事不顺,当他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回到客栈里后,他满心沮丧地找上了公孙狩。
“师爷,咱们狼宗可得罪过文家?”
“文家?”公孙狩想了一下,“没有。”标准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让咱们做不了生意……”
这回他们自狼宗来到西苑国,为的是想拓展狼宗的贸易,而西苑国的领土与众国接壤,交易往来各方面都便利,所以来自各国的商旅自然也汇集在这商业大国中,而这回他们来此的主要任务是,购买狼宗没有的盐和棉花。
事前老早就联络好的众国盐商,在五天前举办的盐会上集聚,木木东照着那些盐商的摊位一个个过去打招呼,顺道想问问他们能否再压低一点价格,岂料那天他一过去,那些原本说好价钱的盐商不约而同地皆变了卦,不是改变心意不卖他狼宗了,就是驳了事前说好的价格,还一口气涨价了不少。
盐会上的生意没做成,木木东自是不甘心,于是他再私底下走访其他盐商在西苑国的据点,没想到他们一听到他来自狼宗,不是关舖子就是笑吟吟地送客,就连半点给他讲价的机会都不给。
买不着价格合理的盐,他没想到连棉花也落得了个同样的下场。
这两日来无论他如何奔波,他就是时运不济地处处碰壁,后来在一名长期与他打交道的摊商的指点下,他这才知道,暗地里与他狼宗作对的,是那个来自东南的百年世家文家。
听完了木木东的控诉,公孙狩百思不解地杵着脸颊。
好端端的,文家会没事出手招惹他狼宗?
听闻文家那位当家的文大少,不是向来为人随和,且挺崇尚和气生财的吗?他怎会刻意和狼宗对着干?这一点也不像那位大少会做的事。
等等……
“听说前不久文家大少刚娶了媳妇?”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的公孙狩,慢了一步才回想起来另一条消息。
“是啊。”全武林都知道这件奇闻。
“他娶的人是……”
木木东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黄金门的月穹。”当初他在听到这消息时不是还很震惊吗?那么快就忘了?
原来又是月穹那家伙搞的鬼……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公孙狩记仇地哼了哼,“等会儿代我递张拜帖给文大少,我有事与他商谈。”
“好。”不明所以的木木东,没有多想的就着手去办。
不动一根手指,只等了几天工夫就等来了公孙狩的亲自登门拜访,文谨姿态优雅地坐在紫檀大椅内,兴味十足地瞧着这名曾让月穹踢过铁板的同道。
一踏进被文家包下来的客栈楼层内,入目所见并非财大气粗的金银装饰,而是高贵典雅的布置,公孙狩不语地看着那些由文谨随车带来的私家用品,无一不是名贵古董书画、或是造价非凡的匠工精品。
只是在这与文谨本身气质相互映衬的厅房里,并没有那名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女流氓的存在。
“公孙先生在找人?”文谨打断了他的四下探看,玩味地看着他面上防备的模样。
公孙狩也没跟他客气,“那个女人呢?”
“出门去玩了。”文谨一早就打发她与博格朗上街去了,“请坐。”
公孙狩大方落坐,不过他可没心思与这仇人的丈夫闲聊,一开口就直指重点。
“文大少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那个月穹会不会太不要脸了,竟没度量地煽动个局外人来帮她报仇?
面对着公孙狩黑得都快滴墨的怒容,文谨还是一派浊世佳公子的风范,他微笑地道。
“我文家旗下的生意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慢慢你就会发现,我的手还能伸得更长一些。”他也不过是让手底下的人去与各商舖打了声招呼而已,偏偏每个人就是都很买他文家的帐。
“这事文家真要插手到底?”
“嗯。”他揭开茶盖,低首轻轻吹了吹香馥的茶汤。
公孙狩当下强盗本性尽现,“我狼宗从不受威胁。”
“狼宗以武立宗,我男儿国的男儿们又岂是什么绣花枕头?”他国内什么不多,就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最多,更别说男儿国数百年以来,一直就是用拳头打天下的。
“你能代替男儿国的皇帝说话?”他又不是男儿国的当家之主,他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当然。”文谨一脸的有恃无恐,“倘若他还想看下一本小黄书的话。”到时文谦别边哭边追着他要就行了。
“……”那个女魔头已经把男儿国完全染黄了吗?
文谨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公孙先生你也明白,其实这只是个人私怨而已,没必要小事化大,坏了两国交情是不?”
这当然是个人私怨,说到底不就是他和月穹结过的梁子,被这位文大少拿来当作由头,再故意拿来做文章而已?
哼,那女人阴不过他就去找人告状?她愈活愈回去了!
“你想怎么样?”公孙狩语气阴阴地问。
“我夫人说,你坑了她一笔钱。”
“那是我应得的……”他忿忿地拍着桌案站起,一想到往日之耻他就有气,“在她对我做过那种事后,她休想不付出代价!”
文谨偏首笑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公孙狩蓦地止住嘴,哪怕面皮再怎么厚,他也没脸把那件丢人的往事在人前给说出口。
“既是说不出,那也就是没什么了?”如此难以启齿啊,那他知道月穹干过啥事了。
公孙狩气极反笑,“你何不回去问问你的那个好娘子?”
“不必问我也大概知道。”
“哼,她有那个脸面告诉你?”
很可惜文谨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吐血,“颜面那玩意儿,她从来没有,更别说她还挺以无耻为荣的。”
“……”如此淡定从容,怪不得他会娶了月穹。
“不单如此,要是我不看着点,她的兽性还会不时跑出来,不小心就又会对人伸出狼爪子。”公孙狩所想得到的,他全都亲身经历过了,而他向来就奉行一句格言,那就是……习惯了就好。
公孙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
“就算如此,她还是我深爱的娘子,我文家的大少夫人。”文谨交握着十指,对他笑得饱含深意,“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当两盏茶的时间过后,等在厅房外的海冬青,不意外地见到公孙狩忿忿地踹开了门,边走边在嘴边说着。
“哼,输不起的女人……”以为傍上了个盲目宠妻的夫家她就可以大摇大摆横着走了?早晚有天会有人收拾她。
在公孙狩气冲冲地踩着大步离去后,海冬青把头探进厅里一看,就见文谨正手拿着一叠银票,当成扇子般地扇呀扇。
当晚带着博格朗大肆采购回来的月穹,在收到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被坑了的钱竟还有机会回到她的口袋里。
“开心吗?”文谨笑意淡淡地看着她的呆傻样。
“开心!”她又叫又笑地跳至他的身上,不但又狼吻了他一把,还乐得想把他给抱起来转圈圈,不过却被他很坚定地拒绝了。
文谨走过站在原地点算着银票的月穹,缓步走向浴房,并且刻意地……一路走,一路脱。
月穹马上就忘记她刚刚点到哪一张了。
站在水气氤氲袅袅的浴房中,文谨脱去了身上的内衫,露出完美得令人难以挪开眼的上半身,正当他想脱下身上唯一的一件长裤时,他侧过首,笑看着正趴在浴房屏风上偷窥的某人。
“想看美男出浴?”就知道她一定会上钩。
“早就想看了!”既然被发现那月穹也不躲躲藏藏了,正大光明的去抱来一张小板凳。
“行,为夫洗给你看。”
“你今儿个这么大方?”她还以为她会被他扔出去。
他懒懒抛下一记媚眼,“不想看就算了。”
“我想我想我当然想!”她赶紧将小板凳摆放在浴桶边并且快速坐好,屏气凝神地准备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不负月穹所望,文谨拿下了顶上的发冠,披着一头在烛光下反射着墨玉色光泽的青丝,徐徐缓缓地跨进了浴桶里,正当月穹不满地想抗议时,他已自浴桶内扔出那条湿透的长裤,掬水洗过了脸后,他便仰首靠在浴桶边享受着温度适中的热水。
“嘶……”某种诡异的音调自正擦着口水的月穹的嘴边传来。
文谨抬起一手朝她勾了勾,“想不想摸摸?”
“嗯……”她着迷地看着由他指尖滑落的水珠。
他在她凑近了身子时,挑起她的一绺发,将她拉到他的身前,隔着浴桶贴在她的唇上问。
“揉一揉?”
“好想!”冷不防遭他一咬回神,月穹掩着被咬痛的唇瓣答道。
“捏一下?”
“可以吗?”
在把她钓得上钩时,文谨轻声在她耳边问。
“先给为夫交代一下,你曾对公孙狩做过什么?”她以为他会把此事就此放过,光只为她出气而不问她理由吗?想得美!
宛如被一盆冷水泼醒的月穹,这下总算知道今晚她为何会有特别待遇的原因了。
她结结巴巴,“就是、就是……”
“根据我的情报,夫人你下药迷昏了他?”文谨可没忘了在她回来前,海冬青那个情报头子搁在他桌案上的那叠资料,里头是如何详尽道出她与公孙狩结梁子的始末。
“我那时年少不懂事……”她愈看他此刻格外和蔼可亲的笑容,愈觉得这会儿麻烦惹大了,因自家夫君的心眼,小到与他的笑容完全成反比。
“还画了几幅裸画?”
她唯唯诺诺,语气里十足十的不情愿,“不都被他给撕光了……”
“你就对公孙狩那么念念不忘?”他冷冷地问,对她光只是在客栈瞄到一眼公孙狩的身影,就一直记着他的这事介意得很。
她还不知道她踩了醋桶,老老实实地都跟他交代了,“怎么可能?他长得又没你好看,身材也没你的养眼,我干嘛要念着那个黑心奸商……”
蓦地眼前一花,月穹还没回过神来时,双唇已被他掳获,难得火辣辣又毫不掩饰的怒意,直将她亲得头昏眼也花,他还恶狠狠地在她的纤颈上咬了一记。
“往后连想都不许再想起他。”
“喔……”她向来也只记得欠她债的啊,既然现下都已经还上了,那她还记得那家伙干嘛?
“也不可以回味他的身材。”文谨最讨厌她拿以前看过的男人来比较他的身材了。
她嘿嘿直笑,“反正我已经找到更好看的了……”
“还要时时刻刻心里都想着我。”他用力揉了揉她的脸,不满足地看着她没心没肺的傻样,并不忘藉机向她勒索。
月穹再如何被迷得心智都离了家,此时也嗅到空气中的醋味,与他暗地里又在暗坑她什么了。
“艳二娘,你的下限呢?”敢情今日的芙蓉出水就是源自他的妒意?他竟不惜牺牲美色来讨价还价?
“喂狗吃了。”不择手段这四字,在娶了她后早已是信手拈来的常态了。
达成目的后,文谨没过一会儿,就将想要把手探进浴桶里的月穹给轰出去了,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走出浴房后,见月穹也没回她自个儿的房,反而坐在桌案前拿笔写写画画。
拿着布巾拭发的他悄然无声地看着月穹美丽的侧脸。
也许月穹的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但她的眉眼还是很动人的,只是大部分的人在注意到她时,首先第一个所见到的,都是她张扬奔放的性子,而因此忽略了她的容貌,所以那些人自然也从不知道,当她安静下来专心做一件事时,她美得倾国倾城,美得让他恨不能倾心把一切都掏出来交给她。
见不着她这副模样的人,他从不为他们感到惋惜,反倒觉得庆幸。
就是因为他们的有眼无珠,这才让横行霸道的月穹,在经历过多年的江湖惊涛骇浪后,还能完完整整地来到他的身边。
他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高兴。
她是他一人的,从未有人发觉她的美,也从没有人,能像他这般将她给拿捏在手心里。
待到发丝已干,而月穹也画得差不多时,文谨侧躺在床上,对着那名抱着大作就想回房的月穹道。
“过来。”
月穹手抱着画作侧首看着他,见他面上波澜不兴,也无什么诡异的神情,她不由得认真反省起,自己是否又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他什么。
“你想做什么?”方才她不是已交代得很清楚,心中绝无二人了吗?
“自荐枕席。”文谨拉开薄被在床上拍了拍,“彭员外,您赏个光吧?”
月穹错愕地看着文谨那张一如以往的面容,怎么也想不出,他是怎么能顶着那张正经八百样,实际上却是心思不纯地勾引她的?
“不做别的?”一个新婚已久,却怎么也没空洞房的男人,能老实到哪儿去?
文谨不答反问:“夫人这是在期待为夫对你做些什么吗?”
听了他的话,月穹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竟恍然地发觉,她似乎……还真的曾想像过他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你还想不想拿回公孙狩坑的那笔钱?要我没收?”文谨不耐烦地再拍了拍身边的床面。
那怎能行?
因贪财的软肋被他拿捏得准准准,下一刻,月穹已将手中的珍贵图纸在桌上放妥,然后走至床边脱了鞋上榻。
在她躺进他为她准备好的床上时,文谨不敢透露丝丝此刻心中的激越,他仔细地为她盖好了薄被,在她的颊上印上一吻后,淡淡地对她道。
“乖,睡觉。”
月穹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过去,他却半点正事也没干上一桩,她不禁有些纳闷。
他就这样睡了?
那个老早就惦着想要与她洞房花烛夜的文大少上哪去了?此刻在她身旁睡得四平八稳的他,其实是哪个人假冒的吧?
可无论她再怎么思绪翩飞地辗想,身旁的男人就是不动她一根手指头,反倒是自他身上溢出来的温暖气息,让出门挥霍他的金钱、并逛街逛得累了一日的她,渐渐地生出困倦,被催眠得有些昏昏欲睡。
像要恣意纵绽出此生最后光芒的烛光,在穿过窗棂的夜风吹拂下,蓦然壮盛了些,那恰到好处的光亮,让其实并没有睡着的文谨睁开眼后,能够仔细地瞧清月穹的容颜。
他侧过身子将睡着的月穹抱进怀里,搂住她的细腰贴合着他的身躯,再埋首进她的发丝里低声喃喃。
“我是你的,你知道吗?”
一直都以内力降底了心搏的速度与缓慢了呼吸的月穹,像是没听到他的低语般,依旧紧闭着眼,窝靠在他暖融融的怀中安睡着。
“你也快点成为我的吧……”
像是在静极无声的环境中,一颗水滴悄悄落在心湖中,发出了清澈悦耳,但又让人无法忽略的声音。因它的音韵是如此的清澈,又那么地让人打心底地觉得动容。
许久过后,在拥着妻子的文谨心满意足地睡过去后,月穹睁开了无睡意的双眼。
原来,他是……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