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不在床上躺着,起来做什么?”硕人才转进浴室里去整理了一会儿访客们送来的大批花朵,再折回病房时,就发现父亲已一副意欲外出的打扮。
“丫头,我再过两天也好出院了,躺了一个多礼拜,实在躺得我浑身酸痛,简直比动心脏手术还受罪。”
“那是因为现在心导管手术有新法,从大腿动脉打进,直达梗塞处,再撑大汽球打通即可,换做是从前,我看您这次就非乖乖的退休不可了。”
“你以为老爸我不想退休、享享清福啊!”
“那您为什么还要不停的参选、终日的奔波?”把花瓶摆好后。硕人乘机老话重提。
“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接班人。”
“江山代有人才出,您又何必操这么多心?”
“如果没有找到一位好的接班人,延续我们的理想,那么百年以后。教我拿什么脸去见志龙兄呢?”
“您们的理想?爸,您跟谁的理想啊?怎么我过去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这和余启鹏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那天余启鹏来的事,她和程勋商量的结果,决定不让父亲知道,以免添他心事;至于程勋先前和余启鹏争执的内容,经硕人的询问,程勋也只肯透露些皮毛而已,说什么最近风云正在大肆收购银行股股票,似有所图,尤其以父亲拥有大量股权的银行为主要目标,他不知道余启鹏的目的何在,却肯定这件事让委员感到心烦。
“你知道我当年能够顺利踏入政坛,靠的几乎全是有同乡之谊的王志龙的提携吗
“我知道,这故事我和嘉竣从小听到大,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在三、四十年前,那个仍充满着白色恐怖的时代中,想要不依靠党派的力量,单打独斗的晋身政坛,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进兴坐下来,眼光却透视过女儿的面庞,仿佛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所以我和志龙兄都无能免俗的加入了党,只是该争的、该讲的,志龙兄从不退缩,也不隐晦,这种态度,为他赢得了选民的支持。同时也让对他迭有意见的党,仍不得不压抑不满,每次选举总还是给予提名的支持。”
“当时堪称正值壮年,满怀热情的我们组织了一个‘旭日会J,打算一直保持间政的清流,志龙兄说他有子威鸿可承其衣钵,就算将来他老了、做不动了,未完成的心愿也还有儿子可以继续推展下去。”
“威鸿就是现在那位余启鹏的大哥,对不对?”这故事她虽已听过多遍,但硕人却发觉在余启鹏出现后,原本不变的往事,彷佛也有了全新的风貌。
“对,也是他唯一的哥哥,我羡慕志龙兄后继有人.私底下也曾盼望嘉竣能如威鸿对政治产生兴趣,奈何世间事不如意者每占多数.嘉竣一心只想作育英才,而威鸿也与他父亲在同一场车祸中丧生。’’
“旭日会如今只剩下我这名老兵了,你说,若找不到延续理想的接班人的话,我是不是会没脸可见志龙兄于九泉之下呢?”
如果王志龙与父亲的交情是如此的深厚,那么余启鹏最近一连串诡异的行动又是因何而起?所为何来?硕人很想开口问个究竟。但想起医生说要尽量避免让他操心烦恼的吩咐,已到嘴边的话,便让她给硬生生的再咽回去。
“爸,很多事情,我们都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更何况,就算给您及时找到理想的接班人好了,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在如今的政治文化中,又能发挥多少作用呢?坦白说,我实在是非常的存疑。”
“丫头,如果你相信独木难以擎天,这六年来,又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山里?待在一些弱势团体里?”
硕人没有想到父亲会拿她的现况来做反驳,一时之间.顿感哑口无语。
“要是你跟嘉竣当中,有任何一人肯把对教育的热情转移到政治上头来的话,那不晓得该有多好,爸爸现在也就不必急着去找启鹏了。”
硕人闻言大吃一惊。“您说什么?您要去找余启鹏?”慌乱之中,她突觉脑中灵光~闪,随即冲口而出道:“我朗自了,是他要逼您下台,对不对?他要逼您下台,以便取代您的位置。”难怪父亲会被他气得心脏病发,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啊?予取予求的空降部队吗?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启鹏敬爱有加的叔叔,他怎么会逼我做任何事?而且他跟他哥哥威鸿不同.根本无意从政.如果他像你说的那样,有意取代我的位置,那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有被逼下台的感觉?”
“那您找他有什么事?”
硕人没有想到极普通的一个问题,也会让向来镇定的父亲避开了她的眼神,如此一来,硕人心中的疑虑便更深了。
“丫头.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紧迫盯人起来?连我找启鹏聊一聊的事,你也要过问?除非……”进兴话锋一转,改而将矛头指向她。“你有心考虑他的提议”
“他还没有放弃那个荒谬的玩笑?”硕人有些愕然。
“那也是我想找他谈一谈的事情之一,”进兴看着她,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严肃。“这些日子看你和程勋相处得那么好,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睁眼瞎子,如果你早些名化有主,我想启鹏也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这是什么理论?硕人呆望着父亲,脑中一片混沌,为什么他不能直接跟余启鹏说不呢?她想不通,只觉得事情绝不像她表面上所看到、听到的这么单纯。
是余启鹏的出现,引发了一连串的事件,同时勾动了父亲一再追忆的往事,什么样的往事呢?在美好的旧日时光中,莫非有若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嗨,你还记得我吗?”硕人朝依然穿着一身黑的酒保问道。
“记得,你是三个月前那位在一个钟头内,连喝三杯威士忌的小姐。”
“好记性。”硕人登上由角落算来的第二把有背高脚椅坐定。
“不坐老位子?”
“留给你另一位常客坐。”
“哦?”他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我另一位常客?我这里的常客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位?”
“侍会儿他来你不就晓得了?”穿着简单的乳白色丝衬衫,搭配赭红色迷你窄裙,并化上淡妆的硕人卖了个关子说。
酒保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冲淡不少他那张脸上原有的冷冽。“刚好今晚没什么客人,我们来玩个猜谜游戏如何?”
“好啊,猜什么谜?有什么奖品?”虽然才来第二次,但或许是因为置身在脱离她日常生活轨道的地方的缘故,硕人发现这位酒保竟燃给她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也难怪有人会说酒保是另一种类型的心理医生了。
“我来猜你的客人是谁,猜错了,你今晚喝的酒,便全部都归我请。”
“如果你猜对了呢?”硕人益发觉得他有趣起来。
“猜对了。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只有这样?”硕人不免存疑。
“只有这样。”他却再度肯定的说。
“成交,你说。”
“你等的是余启鹏先生。”
“你怎么知道?”硕人有些微的骛讶。
“其实是你自己给了我线索,因为我这里的常客虽不少,但每次来都挑角落位子坐的人却不是很多,而且打从你们上次相偕离去后,余先生每次来,便都会问起你,所以这个谜题对我而言,实在是不难猜。”
恍然大悟的硕人双手一摊笑道:“看来我今晚是没办法省下一笔酒钱了,”然后她大方的朝他伸出手去说:“我姓尹,名叫硕人,‘石’、‘页’硕,人类的人.先生贵姓大名?”
“我好像没跟你赌我的名字不是?”虽然这么说,但在与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握时,他还是爽快的接口道:“我叫骆司奇。”
硕人本来还想跟他聊上几句,却已经被一个低沉的男声给打断。“一会儿与程秘书卿卿我我,一会儿又与酒保相谈甚欢,尹小姐,你乾爹可知道你有这么高竿的‘交际’本领?”
骆司奇撇了下嘴唇.不以为意的抽回手去,还适时打圆场道:“余先生,尹小姐坚持要等到你来才点酒喝,迟到让她等,理应请客赔罪才是,两位今晚要喝点什么?”
硕人被抢自了一顿,虽心有不甘,但思及今晚约他来此的目的,便将心中的不满全数压下,别过脸去对司奇说:“帮我调一杯‘玛格丽特’好了。”
“今晚不喝烈酒了?”启鹏问道:“毋需藉酒壮胆吗?”
硕人终于忍无可忍的转头面对他说:“对于一个只会威胁老人.并放纵手下随意挥拳,使用蛮力的人,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畏怯的理由。”
“说得好!可惜全说错了。”启鹏唇边依旧带着那让硕人看了生气的浅笑,转头朝向司奇说:“开我前天送来的那瓶陈年威士忌。,·
一直到司奇帮他们把点的酒送上,并踱至吧台另一头后,启鹏才再度开口。“尹小姐今晚找我出来,不会仅仅是为了要对我做错误的指控吧?”
“你敢否认我爸爸这次心脏病发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种仿多了亏心事的人,在因为夜半的敲门声心惊时,能够完全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怪叩门的鬼魅吗?”他反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聪明如你会听不懂这么简单的话,意思是,就算马进兴的心肌梗塞与我的拜访有关,那也是被他自己的良心吓到。而不是被我威胁出来的。”
“果然跟你有关系!”硕人直视他道:“余先生,可不可以请教你,家父跟你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你要在他风烛残年的现在.不遗馀力的出手打击?”
“又错了,尹小姐,马进兴与我家之间只有恩.没有怨.我收购与他同家的银行股权,只为了帮他分担责任,而我屡次的拜访,也只是为了想回报他昔日对我父亲和兄长的关照而已。”
“怎么回报?”
“请他答应由我来照顾你、爱护你,换句话说,就是请他答应把你嫁给我。”
硕人惨白着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他.彷佛他正在说着自己昕不懂的话似的。“为什么?”好半天她才自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来。
“为什么他不答应?坦白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自问条件不错.应该还配得上尹小姐,实在不晓得马进兴为什么一直不肯点头?在他出院前一天,我好不容易避开你跟程秘书的看顾,终于见到他时,他甚至跟我说他觉得你跟程秘书十分相配,有意撮合你们两位。”
原来爸爸真有那样荒谬的意图,她和程勋……怎么可能?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起照顾爸爸,最近才比较常碰头而已,爸爸是怎么回事?
硕人转念一想,又不禁自问:或许你误会爸爸了,也许那只是他用来拒绝余启鹏的藉口,对!一定是这样,而之所以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男人太狂妄自大、太莫名其妙吗?
“他误会了,我跟程勋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怀可言。”
“我就知道。”启鹏突然覆住她的左手说:“向他提亲。是给他面子,尊重他名义上是你的父亲,想不到他颠倒是非、捏造谣言,早知道.我就直接向你求婚。”
“你也误会了,余先生,我刚刚是在问你为什么再三说你要娶我?”
“我以为答案很明显,因为你长得漂亮、个性温柔、心地善良……”他偏侧着头说:“老天,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对你说那三个字吧?”
“当然不会。因为我没有听人撒谎的癖好,余先生.我私下约你出来.原本是想从你这里问出家父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内幕,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要一直惊扰家父的真正理由,而不是要来听你继续对我胡说八道的。”
“你竟然把我对你的倾慕赞美全当成了胡言乱语?”启鹏一副受到伤害的模样,明知道全是装出来的,硕人发现自己的心中仍然掠过一阵不忍,天啊!这余启鹏莫非是恶魔的化身?居然能够让自己心旌动摇?“为什么?”
“因为我们今晚才见第四次面,因为诚如你自己所说的,你的条件很好.”在他专注的凝眸下.硕人顿觉双颊渐渐烫热起来.便愈加慌乱的说:“因为……因为我们甚至算不上认识彼此,像你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呢?怎么会启鹏突然伸出食指来点住她的唇说:“可别跟我说你是因为没有自信博得我的喜爱,才不敢答应我,方才你说的那些全不成理由,因为我自认对你的了解程度已经十分足够。”
理智告诉她余启鹏是个自己根本无力抗衡的危险份子,他确切的意图,更绝对是自己问不出来的复杂阴郁,若想自保,最好尽速离开,但全身四肢却都像是被他点住,且开始轻抚的双唇一样。微微轻颤且动弹不得!
“你外表纯挚清丽,自青梅竹马的马嘉竣死后,便不曾再与任何男上父往,仿佛是个守贞的玉女,其实电梯内的一吻,已经泄露了你狂热的本性,我一定要娶到你,彻底撕毁你虚伪的外衣,让你面对真正的自我,就像你那晚在电梯内迫不及待回应我的——”
猛然泼洒上脸的鸡尾酒令他话声一窒,但见硕人铁青着一张脸说:“余先生,我发现你不只手法卑劣,思想也一样肮脏,今晚算我来错了,同时我向你保证,往后我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你当然可以继续骚扰我们父女,但你这辈子都休想看到我们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启鹏眼中精光暴现,却没有对她的仓促离去采取任何挽留的行动,只追上工句:“尹硕人,那你也可以向自己斩钉截铁的保证,绝不屈服在本身软弱的心意下吗?”
硕人闻言一愣,僵立了半晌,接着便连头也没回的夺门而出。已经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意欲逃离的对象是他,或是紊乱不定的心了。
骆司奇这才从吧台另一头踱回来,递上白毛巾道:“喷,喷,啧,我看这套西装不赶快送洗,就得报销了。”
启鹏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的说:“看我踢铁板,你好像挺乐的样子。”
“要不如何平衡我把一隅空出一个晚上来给你的心疼?花大钱当然得看好戏罗,只是照刚才的形势看来,你这抬子戏往后恐怕也没得唱了。”
“你错了,好戏才正要上场,你等着瞧好了.那个尹硕人早已是我的囊中物。”
司奇蹙眉的问道:“你不要认真过了头,小心玩火自焚,目标既然是她老子,何必伤及无辜,连她一起拖下水?”
启鹏把按净襟前水珠后的毛巾丢回给他。“如果我跟你说.尹硕人真的让我静止多年的心,再次波动了呢?你还是阻止我对她采取猛烈的攻势吗?”
司奇凝聚眼神,盯住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叹道:“对她心动?也许是真的,但心动的原委嘛,可就耐人寻味了。”
启鹏脸上的狼狈一闪即逝,随即指着自己那杯冰块几已全部融化的酒说:“味道都走掉了,再倒两杯上来,r与尔同消万古愁J!”
虽然时序已届临盛夏,但高山里头阵阵的凉风依旧爽冽,甚至还让人有着些微的寒大息。
披着程勋脱下来给她的薄呢夹克,硕人眺望着初升的月牙儿说:“你下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El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真有这么意外?”程勋推一下细框眼镜。“好像我是什么天外飞来的稀客,不是你的朋友。”
“喂,”硕人斜睨他一眼笑道:“准说我没当你是朋友的?剐刚那样说,只是在形容乍见你时的惊喜嘛。”
“这还差不多,”程勋仲个懒腰招认:“不过其实我也不是专诚为看你来的。”
“好哇!你总算说实话了,害我还感动了好几个小时。”硕人佯装喝怨的向他抗议。
自从上回进兴那一场手术打破两人之间的藩篱,硕人跟程勋的感情便日渐亲密,虽然相处的时间依然不多。但现在硕人每一想起山下的父亲时,便会迮带思及程勋,这才发现原来程勋早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替代了嘉竣的位置,让马府重新再有一家三口”的圆满感觉。
而程勋给予她那种兄长式的坚定和倚赖.且责仍有别於嘉竣的温驯和宽容,所以硕人相当珍惜这份情谊,并相信程勋也有同感。
她觉得他们维持贝则亦亲亦友的关系最好,所幸爸爸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任何如余启鹏那天晚上引述的信口胡言,让她得以保有与程勋之间^g自在。
“那你此行的主要目的究竟是什么?
“回老家去扫墓。”
“扫墓?你家在山上?扫什么人的墓呢?在从自己一连串的问题中意识到对程勋背景缺乏认识的同时,硕人也才护现她问得唐突。“对不起,我——”
程勋摆一摆手,表示无妨。“我很乐意与人分享我的生命历程.尤其是,”他转头俯视她,由衷的说:“希望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尤其是与近来我老觉得像是我妹妹一样的你分享。”
硕人一听,满心雀跃道:“你真的有这种感觉?我也有呢!却怕贸然对你提起,会换来你的一阵错愕,甚至躲起我来,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程勋闻言爽朗一笑,并自然而然环住她的肩膀说:“这下讲开了最好,往后我们就可以同心协力来‘防止’委员的‘胡思乱想’了。”
“哈!老爸果然也跟你提过了,”硕人好气又好笑的,双手轻攀住程勋收回的臂膀,便朝林幽深处踱去。“我真是服了他了,也不知道是怕我嫁不出去呢,还是怕你有朝一日会被挖角跳槽?乾脆用联姻方式套牢你。”
“委员肯对我用这份心,那是看得起我。”
“你真的这么想?可别口是心非,私底下认为是我爸在自作多情。以为他自己当宝的女儿,别人也一定会趋之若骛,谁晓得你是不是会反过来避之惟恐不及?”
程勋仰头大笑道:“我没想到原来我这看似高高在上的妹妹,本性竟是如此的活泼佻达,以前都被你给骗了。”
“往后还有得是新大陆可供你发现哩!,'硕人侧头仰望他说:“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上来扫谁的墓?”
“我母亲的,其实她并不是葬在中横山上,而是南横,只是距离不远,所以我就过来了,”他看着远方,再低低的补上一句:“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认定的血亲。…‘唯一认定的?那你爸爸呢?你也跟我一样没有任何兄弟姊妹吗?”
程勋停下脚步,背倚上一棵巨松,对松手站到他跟前的硕人说:“你大概想像不到,我的外婆曾是北部一族原住民的酋长最锺爱的么女吧?但她却不顾族人的反对,嫁给了家里同样不赞成他们婚事的汉族外公。”
“故事的结局,显然不是浪漫的‘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对不对?”
“对,婚后才三年,我外公就移情别恋,假借父母的压力和我外婆离婚再娶,她自觉无颜折返娘家,便去投靠远嫁至东部、对她一直较好,也较同情的三姊,无论农事或家务都抢着做,一心只想把独生女儿养大成人。”
“她只念着三姊对她的好,却不知道三姊夫有酗酒与好赌的毛病,在她们姊妹俩无论如何辛苦耕作,也填补不了姊夫那个无底洞的情况下,他还把连同外甥女和自己女儿在内的数名村中少女,一起卖给了山下的妓院。”
“不!”硕人一把捉住他环在胸前的臂膀叫道。
“是真的,我外婆因找不回女儿而自杀身亡,但也因而躲过了目睹女儿重蹈她覆辙的宿命;在过了两年今日我们所谓的雏妓生涯后,她碰到了我父亲,一个在当时政逗意气风发的议员之子.但她只过了半年的好日子,唯一值得让人感到安慰的,恐怕就只有他们的确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吧。
“但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怎么会允许自己前程似锦的儿子跟个曾是妓女的女人在一起?很快的,他便暗中差人去通知妓院的保镖,让他们到我父母租住的地方去捉我母亲。”
“捉到了?”硕人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险恶的气氛,急切的问道。
“没有,没有捉成,因为我父亲的拚命抵抗,让我母亲得以乘隙逃离,逃到了当时妇女会设立的收容所,七个月后,她在那里生下了我,再十五年后,她抑郁而终,叮嘱我把她安葬在她与外婆曾共度过无忧童年的南横山中。”
硕人明知答案必定残忍,有个问题却仍如梗在喉,不吐不快o“你的父亲呢?程勋。”
他依然用着一贯泛稳的口气说:“他死在抵御那群想捉走我母亲的保镖手下,身中十儿刀。”
“原来我们一样都是早早就尝尽骨肉分离滋味的人,难怪我会觉得与你如此的投双臂间,与他紧紧相依。
良久以后,程勋才扣住她的肩膀,轻轻推开说:“我也因而特别珍惜和委员、和你的感情,以前我年纪小,没有办法保护母亲,但现在不一样了,若再有人妄想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束手无策、坐视不顾的。”
“你话中有话。”
“我只是在跟你打个比喻而已。”
“不,绝非仅仅如此,是余启鹏对不对?”程勋闪烁不定的眼神.让硕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告诉我,余启鹏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咬住我们不放?”
“委员他不希望你——”
“程勋如果你真当我是妹妹,就不会对我隐蹒自家人的事!”硕人几近尖叫的吼道。
程勋的脸色五味杂陈,眼神变幻不定,但在硕人坚持的凝注下,终于叹了口气,屈服道:“好,我告诉你,余启鹏对委员的持续干扰,甚至连你也难逃池鱼之殃的理由.足因为他想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报杀害父兄的仇。”
“你八成是在开我玩笑,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说报仇这种古里古怪的字眼。
“好吧!那改成报复如何?”
“还不是大同小异?更何况,王志龙父子当年死亡的原因,乃是众所皆知的车祸意外,又怎么会跟爸爸扯上关系?这实在是我生平所听过最最荒谬的一件事。”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那却改变不了余启鹏很深蒂固的观念,所以他才会像玩弄囊中物一样的戏耍委员,才会不断的表示对你有意,因为他很清楚委员对你的疼爱,知道一旦掌握了你,那么要让委员向东或向西,就更加容易了,很残忍吧?他甚至不肯一击而中,偏爱玩折磨猎物的把戏。”
“为什么他会认为他的父亲与兄长是遭人谋害的呢?如果真是如此,又为什么会将矛头指向我爸爸?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动机,杀人总要有动机吧?我爸爸有什么非致他们于死地不可的动机?他对王志龙向来是推崇备至、敬爱有加的,不是吗?”
“这就得追溯至二十几年前了,当时政坛爆发了一则官商勾结的大丑闻.受到牵连的人数多,其中又以王志龙的名字最受瞩目,因为——”
-t硕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程勋正欲开展的解说,但在秀清楚美瑜为何叫她之后,硕人和程勋便都立刻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硕人.不好了,村里头出事了!”美瑜冲撞过来,也顾不得和程勋打招呼,便一迭声的说。
“出了什么事?”
“刚才邱元楷跑同学校里说………说在回家的路上,他姊姊邱元殊被个打赤膊的男人给掳走了,现在全村的人在我爸爸和何校长的召集下,已经开始展开全面性的搜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