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在逃出王爷府的地牢后,立即去寻访名医,找寻七日断肠丸的解药。」唐井遥的部属恭谨地回报消息。
唐井遥离开客栈就是为了见他的部属,两人走在四下无人的后街上,不让谈论的机密有任何外泄的机会。
唐井遥的防心极重,他容不得一点闪失发生,即便唐慈已经失势,却还是有一群觊觑太子位的皇子,懂得算计的并不只他一人,他不能因为疏漏而坏事。
唐井遥停下脚步,侧首问着部属道:「刺客有找到解药吗?」
部属回道:「当然没找着。这七日断肠丸哪里是可以轻易取得的?它的解药极为稀少,即便王爷您本人也不过才掌握三颗,所以刺客就算找到名医也是束手无策。」
唐井遥微微一笑。「那么我可以等候刺客回来求我续命了?」
部属却蹙起眉,摇头道:「可奇怪的是,刺客的性命明明只剩下五天时间,他却在确定民间大夫无法替他解七日断肠丸之毒后,就率领下属一路南下往泯洲而去,完全没有回头找王爷求命的迹象,似乎泯洲一行才能给他生机。」
「是吗?」唐井遥打开扇子,悠然地摇了起来,似乎对于刺客的抉择感到相当满意。「他应该是去寻访司徒迭世了。司徒神秘莫测,手中还掌握着各式各样的神奇宝物,刺客或许是认为找到司徒迭世远比向我投降要来得有机会活命,所以才不回头。」他笑了笑,再道:「不过他的选择是对的,也确实有见识,看来司徒迭世的落脚处刺客应该是有所掌握的。」他诡异一笑,非常满意刺客往泯洲而行,这与他的揣度一模一样。
部属看着主子的表情,旋即明白了唐井遥的打算。「王爷是想利用刺客来找寻司徒迭世的下落,而我们只要差人监视,就可以以逸待劳了?」
「是啊,有他们来打前锋,大伙儿不就可以轻松一些吗?」唐井遥含笑地摇着扇子,悠游自在得很。须知,唐慈可以博取皇上的欢心,进而受到宠信,然后登上太子位,甚至到末了皇帝还有意将皇位禅让给他,这种种演变全是唐慈所豢养的部属所拱起的。
可想而知,若非他借助了司徒迭世的力量击败了唐慈,今日的太子宝座之争谁输谁赢仍旧是未知之数。
也之所以,他才故意喂食刺客七日断肠丸,谋算的正是要利用唐慈残留的势力来为他查出司徒迭世的下落。那些仍在民间流窜的唐慈余党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可他相信他们仍然具备查寻司徒迭世下落的本领。
果然得到线索了。
「我明白了,我回去之后就按照王爷的指示监视唐慈的余党,务必找出司徒迭世的下落来。」部属回道。
唐井遥收扇,道:「去吧。」
「属下告辞了。」
唐井遥颔首,看着部下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伫立了会儿后,他才慢慢转身踱回客栈里。
除了利用刺客寻找司徒迭世的下落,另外,还要从风露那头把佟七乐给引诱出来,双管齐下,不许有任何疏漏,无论如何都要把司徒迭世的宝藏给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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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厢房时,已经五更天,天都快亮起了,不过厢房里的烛火仍然亮晃晃的。
举步来到床前,床铺上睡了位娇人儿。
风露闭着双目,只是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不断地辗转反侧,而且还紧抓住被角用力咬着,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在啃噬敌人似的。
是谁让她这般不开心,甚至于连在睡梦里都恼到要咬人?
是他吧。
风露,她胆子忒大,为了替唐慈打抱不平,一径地认定他是魔头,并且没有任何惧怕地与他作对,丝毫不担心他轻轻易易就可以夺取她的性命。
她的性格与他母亲简直是一个模样。
正直、单纯、没心眼,不过也冲动。
多年前,他母亲的坦率性格深受皇帝的喜爱,她因而受宠十年,相对地,也成为了其他妃嫔的眼中钉。
不善斗争的娘亲果然抵挡不住深宫后妃们的阴谋诡计,心思良善、不愿计较的单纯性格成了其他妃嫔迫害她的利器。终于,她渐渐被皇帝疏离了。庆幸的是,父皇曾经对她爱入骨髓,以至于后来即便被冷落,但直到生病离世,她并没有受到性命上的危害又或是祸延至他,因此他才依然拥有王爷的身分。
只是,在他亲眼见证以及亲身经历了最黑暗及最残酷的宫闱争斗后,他彻底明白到掌权的好处。
当好人没有用处,当好人只会被欺凌,尤其成为刀下鱼肉后,只能任人宰割。
反倒是当大魔头有趣多了。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命令一下,莫敢不从。
然而,他又该如何取得呼风唤雨的权势呢?
他既然被生成皇子,那登上帝位,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就到手了。
他的计划没有人可以破坏。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要杀掉眼前这个麻烦呢?这个名叫风露的女子摆明了要来揭发他的真面目,要来破坏他坐上太子宝座……
他深眸瞇起。
「唔……」风露忽然闷哼了声,迷蒙中感觉到有两簇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且盯到她头好痛。翻个身,身子好僵硬、好难受。「……嗯……」脑子慢慢忆起管家要她替唐井遥暖床的命令,她做了,钻进被窝里一直等候唐井遥回房,只是他一直没有现身,所以她暖着暖着,就暖到睡着了。
「呵……」打了个小呵欠,睁开双眼。「嗄?!」呆住。
唐井遥的眸光正盯住她,尖锐又寒冷。
她无法回神,傻呼呼地回望。
唐井遥的视线移到她的颈项处,如果他用力掐住,她就死定了!
杀她易如反掌,尤其在知晓她是要来坏他大事的。只是,他怎么还不动手?
「你……你怎么出去这么久?天都快亮了。」终于,风露回过神,开了口。
自从将彼此的心思给摸透以后,她压根儿不把他当成王爷看待,口气也挺随便的。
「没看见我觉得难受了?」他嘲讽道。但,也就因为她这份直率捣乱了他的心。她不理会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行为举止失礼又放肆,却让他下不了手。
她再度挑衅回道:「是挺难受的,没能亲眼见证你做坏事,我当然很失望。」
「我做坏事?」
「不是吗?你偷偷地离开客栈,不敢让我跟随,肯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害怕被我瞧见!」
她的斥责一句接一句,他却无法生气,只是觉得胸臆窒闷。「可笑,让妳瞧见我使坏又何妨?我会害怕吗?又或者妳以为可以改变我的决定?」
「我是不能。」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所以我不甘心呀!没能揭发你的恶行是我今生的最痛,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妳就那么想死?」她脸上布满着诅咒他垮台的愤恨,这样的敌人岂能继续留她性命?
他只要心一横,她非死不可。
可……
他却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为什么呢?
风露突然缩了缩身子,觉得唐井遥变得好恐怖。他在算计什么?俊美的脸容在摇晃的烛火下不断不断地散发出一股阴沈的味道,尤其那对诡异的眸子,还流转出嗜血的寒芒。
心一凛,颤声问着:「你决定要动手杀我了?」终究,她还是逃不出他的魔爪。
「是啊,是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我怎么还能犹豫呢?妳是那样地痛恨我,而且想揭发我……」双眼凝冰。再不杀她,他当真会被她给控制住。
「呃!」风露双目爆瞠,他修长的手指正朝着她纤细的颈项伸了过来。「你真要掐死我?」
厉眼杀气四射。
上一回就该直截了当地取她性命的,可他心软了,虽说饶她性命的借口是要她当诱饵,但扪心自问,真是因为这理由而放过她的吗?
是吗?
他脸色更加阴寒。
风露吓白了娇容。
「啊!」风露惊叫,他的手指碰上了她的──
唇?!
「嗄!」她呼息窒住,呆滞好久,好半天后她才期期艾艾地问着他:「你……你不是要掐死我吗?怎么在摸、摸我的唇……」
他凝视她,邪魅的唇瓣张开,阴凉地说道:「因为我想要……要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凌迟妳……」
「吓!」她大惊,下意识想逃离,总不能「躺以待毙」吧?
「想逃?」她螓首才动,下颚立即被他给扣住。
脸蛋再也无法转动了,只剩下小嘴儿可以大吼大叫。「放手、快放手!你这坏人、混帐!放开我啦!倘若我今天有命可以逃出,我一定会跑到大街上嚷嚷你的真德行,我要教你身败名裂!你真是坏透了、坏透了──」她不断扭首,却是逃不出他的箝制。
「妳就是非要与我为敌。」他听着她的威吓,俊美的容颜俯向她,而且愈来愈靠近。
「当、当然要与你为敌!」她继续叫嚣道:「我一定要揭发你,我一定会跟世间人控诉你的罪行!如果你不想自己的真面目被传扬出去,那就杀死我,杀死我吧!」
黑瞳变得阴狠冷绝。
风露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了。
「吓!」
倏地,唐井遥的唇舌忽然盖住她的樱唇,并且强势而缠绵地狂吻着她。
她傻住!怎么、怎么……她怎么又被他亲吻住了?她的唇舌被他的唇舌给紧紧纠缠着,他又逗弄着她的唇舌,蛮横地辗转吮吻,强硬到让她想张口吸气都无法如愿。
他的吻就像是要吞噬掉她的性命般,是那么的强、那么的烈。
她开始挣扎。
他却疯了似地强硬扣住她。
她吸不到气,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要被他吻死了。她吸不到气,她要死去了……
就在风露觉得自己即将断气之际,他蛮横的唇瓣忽然移开,她总算在断气前找到活命的泉源。
「呼呼呼……」脸色又青又白,她喘息着,额上不断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汗珠,全身发凉。好可怕、好可怕,濒死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唐井遥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忽然大笑出声。
「你、你还笑得出来?」她不敢相信地瞪大杏眸。
「真有趣,好笑极了……妳惊惧的模样真是可爱啊!」他可乐得很。
风露从惊惧转为气恼。「你把我当玩物?」
「妳是玩物啊!而且非常好玩,好玩到让我舍不得杀死妳。」他一字一字说道,只是原本的笑语却愈来愈冷然,最后甚至是从齿缝间迸出话来!
他对自己无法痛下杀手既是不解,又是懊恼。
上回也是,这回再犯。每每要杀她,最后却是噙住她的樱唇,想与她缠绵。
这女子总是能够改变他的决定。
总能……
「大魔头!」风露恨恨地骂道,对他的作为气愤到了极点。
「我是魔头啊,妳不是一直这么指控我的?而且我也不对妳掩饰。」
「你──」听着他几近无赖的说辞,她更加气结。「一旦让我有机会踏出这间厢房,你一定完蛋──」
叩叩、叩叩叩!
有人敲门。
敲门声同时也打断了风露的怒斥。
她想起身,哪知唐井遥却坐上了床铺。
「呀!你……你要做什么?」他竟然还想直接躺在她身边!
沾上床的唐井遥舒适地躺在她身侧,不理她的斥问,径自对门外道:「进来吧!」
风露撑起身子叫着:「怎么可以让人进来?他会看见──」陡地收了口,脸蛋也红透了。
「看见什么?」
「看见……看见你爬上床,那、那我的名节……名节……」心跳如擂鼓,她连声音都忍不住发着颤。「我的名节就被你毁去了!」
「想把名节毁在我身上的女人多如繁星,妳应该备觉荣宠才是。」在他嘲讽说话的同时,门板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是唐管家。
「糟了……」风露连忙背过身去,不敢迎视唐管家的眼神,她不想看见他耻笑的表情。
「啥事?」唐井遥问道。
「有急报。」唐管家一边回答,一边暗示王爷到门外一谈,有密讯到。
听到「急报」两字,风露的耳朵忍不住高高竖起,立刻就翻过身想要偷听。
她的鼻尖是那么地靠近他的背,他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中,让她的身体热烫了起来。几缕黑发在她脸上拂移,痒痒的,有些个难受却也觉得舒服。呀,她好想靠着他……
「说吧。」唐井遥却示意唐管家不用避讳,直说无妨。
唐管家颔首,直接道:「已经把兰州的赈灾银一百万两全数拿回来了。」
「啥?」方才的痴迷瞬间扫空,风露惊骇地探起头来,也直接跟唐管家的眼神对上。「你们去抢夺赈灾银两?」
唐管家的脸上并没有惊讶或是疑惑的神情,依然跟先前一样,平平板板的。
只有她自个儿在害羞、在窘迫。
唐井遥回首,对风露的说词不能苟同。「妳说错了,我不是抢夺赈灾银,而是取回赈灾银。这笔赈灾银本就属于朝廷,是我唐家的。」
闻言,浮荡的情绪立刻转为愤怒,她弹身坐起。「赈灾银耶!那可是救苦救难的救命钱,你怎么可以取走而不发送给百姓?太过分了!」他居然坏到如此地步,简直人神共愤!
唐管家见状,默默地转身,默默地退出房外,默默地把门板给关起。
唐井遥也起身,与她对坐着,目光落在她气愤的脸蛋上,问道:「妳很生气?」
「怎能不气?一个连慈悲心都没有的皇子,凭什么坐上帝位?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干脆就直接为民除害吧!」她决定要杀他,也应该要杀他,而且,她动手了。「刚才你没掐死我,现在就换我掐死你!我不能再留你在世上害人了!」她伸手。
呃,掐到了?!风露吓了一跳,唐井遥竟是不动不移地由着她掐住,甚而还对她露出微笑来。
「你这是挑衅吗?别以为我不敢杀人喔,我敢掐死你的!」她横眉竖目,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狠样。
忽地,他缓缓说道:「半年前,兰州严重水患,人民受苦,皇上下旨,从库房拨出赈灾款一百万两作为赈灾之用,当时唐慈太子向皇上请缨要求全权掌控指挥,皇上应允了,只不过……」他邪魅地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瞅着她。「唐慈为了厚实本身的势力,竟将这笔重要的一百万两纳为己用。虽然对外宣称积极救灾,但他将要购置资助灾民的物资全部改成次等货物,好赚取中间巨大的差价利润,而且又将应该补偿给灾民的银两都打了扣头,从中拿取黑心钱。」
她震惊地张大嘴,掐脖子的双手也软掉。「胡说、胡说!才不会有这种事情,你又在诬赖唐慈太子了!你是在为自己抢夺赈灾款一事脱罪!」
他的黑瞳一瞬也不瞬,眼神那么冰、那么寒。「这才是唐慈的真实面貌,他可是连灾民都敢下手荼毒的。」
「你胡说、胡说!我才不会信你的!」
「唐慈都已经失势了,我又何必诬陷他?」
此话一出,她顿时愣住。
「我何必浪费时间对妳说假话,唐慈已经不再对我有所威胁了。」他悠然说道。
说得也是,现下的唐慈只是个罪人,再无威胁性,唐井遥是没必要花费心思唬咔她。
可是,她也没忘记唐井遥的性子向来诡异,他会不会存着别种目的呢?「我认为你在为自己脱罪,你为了想在百姓面前制造菩萨的假象,所以什么都敢说也都敢做。」
他笑了,说了实话她却不信,真是白忙一场,浪费口舌了。
倒是他,又何必跟她解释这么许多呢?
他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啊……
「对了,妳不是要掐死我吗?」唐井遥敛下眼,静静地提醒着她。他得好好思索该如何与风露「相处」,又要如何摆脱被她「制约」的窘况。其实她若决定杀他,或许他也能痛下杀手。
「呃?」对呀,她竟然忘记了要掐死他,双手仍然掐住他的颈项耶,可却没法用力。
「那还不动手?」他要求她。
这算什么?居然逼她杀他?「你就那么希望我掐死你?」可她的手仍是使不了力。
「我很想知道被女人掐死是什么滋味?」他微笑道。
真气人,他根本不认为她会动手杀他。「好,那你就好好尝尝被女人掐死的感觉吧!」
「呃!」唐井遥忽然痛苦地闷哼一声,旋即脑袋一垂。
「你?你怎么啦?我还没有用力呢!」她惊诧地大吼道。
他没回话,无力的脑袋就倒在她的肩窝处,一动也不动。
「喂!唐井遥?」风露吓坏了。「你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了?我还没杀你呢,你怎么就自个儿倒下去了?」她放开掐住脖子的手,赶紧扶起他的头,捧住他的双颊,想看看他出了什么事?
黑瞳亮灿灿,他启开唇片道:「心软怎么杀得了人呢?」
呃,被骗了!风露傻住。
唐井遥漆黑的眸光紧紧睇住她僵硬的脸皮不放,这妮子不仅无法杀他,还关心着他。
「呃……你、你没事?」虽然被骗,但不知怎地,她却没有怒气。
「愚蠢的丫头,妳让我愈来愈烦恼了……」她的心软救了她自己啊!唐井遥无声地低叹,旋即又把自己放倒,直接朝着风露趴下去,两人就交迭在床铺上。
她惊慌地大嚷:「喂,你压住我了、你压住我了啦!你干么又压住我?而且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还没回话耶!」
「住口,我要睡觉,安静一点儿,不准吵。」他命令道。
啥?要她住口?
「我整夜没睡,现在要休息,妳乖巧安静些。」他低喃道。
「可……可你压着我……」心儿又无法抑制地怦怦乱跳了。
「那就学会习惯吧!」
「嗄?!」这家伙恶毒到无法形容,要毁她名节还不准她吭声,真是霸道!可是……
他的呼吸愈来愈平顺。
他睡着了,还真的睡去了!
她的抗议也卡住,出不了喉咙,因为竟想让他一觉好眠,哪怕被他压住也无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