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的夜里,当略带寒意的微风轻拂过乔府后院之际,一轮半圆明月正高挂天边,随着那回荡在院内的悠扬琴音,抖落了一地皎洁月光,似乎正是有意要看清,院中那两张如出水芙蕖般娇嫩的绝世容颜。
大乔一身纯白绸衫,坐在院中石几前抚弄着古琴,在银白色月光映照厂,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本就端丽难言的脸庞,益发显得不似尘世中人;而小乔身着鹅黄绸衫,静静地坐在一旁赔听姐姐抚琴,小小的瓜子脸上神情肃穆,柳眉微蹙,似乎从琴声中听出了些什么。
在大乔青葱也似的纤指拨弄下,幽雅动听的旋律更加地婉转缠绵,犹似女子的呢哺细语,又好似轻声叹息;起初音符轻盈跳跃,显得无比甜蜜欢愉,但是过得片刻,那音韵几个盘旋,却逐渐低沉了下去,像是隐含怨忽;忽喜忽忧、又嗅又乐,深。情款款、难舍难忘,难以理情心中所思。左思右想良久,没奈何,终究只能一声轻叹,在心底低呼几声心上人的名字,音符几下轻颤后,琴声就此悄然终止。
一曲既罢,大乔不发一言,手抚琴身,却只是楞楞地望着前方出神。
小乔见此情状,想要开口,却又有些犹豫,不禁沉吟。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之间,院中唯一的声音,只剩下卿卿虫鸣声。
就在小乔将言而未言之际,突然自两人身后,传来了几下掌声,接着,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大声说道:
“好!弹得真是好极了!”
掌声及赞美,将大乔和小乔的思绪同时拉回到现实里来,两人回头一瞧,只见父亲缓缓步人院里。
“爹。”二女同时起身相迎。大乔柔声问道:“时候不早了,爹怎么还没有就寝?”
“听得如此天籁琴音,如何能睡?”乔公笑呵呵地,迳自走到石几旁坐下,一面示意女儿们就座。“宁儿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这么晚了,还待在这里弹琴呢?”
大乔微笑回答:“今晚的夜色这么美,于夜光下抚琴,也是一件美事啊。”
“是吗?”乔公捻须微笑,慈爱地瞧着大女儿娇美的面庞。
适才他在书房内,正于灯下展卷就读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美妙琴声,将一曲“有所思”奏得情致缠绵,深得曲意。他本身也是善于抚琴、精研琴艺之人,听得如此音韵,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索性放下手中竹简,出房察看。
他原以为如此琴音,应是出自于对音乐极有天赋的小女儿之手,不料漫步到后院一瞧,这才发现弹琴之人,竟然是向来只喜骑马射箭的大女儿。在鼓掌叫好之余,心下也不自禁地感到诧异。
乔公与女儿们感情甚亲,因此心里明白,女儿虽然同是一母所生,性格却迥然相异,小乔自幼热情外显,要笑便笑、想哭就哭,从不怕别人笑话于她,因此当抚琴之际,诸般感情表达十分细微之处,亦能在她的巧手弹奏下—一呈现,琴韵自然扣人心弦、无比动人;而大乔的性格较之妹妹则显得要内敛许多,所奏琴音向来平和恬静,难见内心所思,如今她却将这一曲描写思慕情人的曲调,奏得这般令人感动,莫非……她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一想到此处,乔公心中又是高兴、又有些许不舍,但终究是喜悦之情占了大部分。倘若女儿能嫁给她真心喜爱的男子,小两口甜甜蜜蜜一辈子,他也就能放心了;因此乔公微微一笑,对大乔说:
“宁儿,有件事爹想问你,这里没有外人,你可要老实回答才是。”
听到父亲这么问,大乔心下惊疑不定,什么事要说得这么神秘?难道是爹已经发现自己假扮男人去见讨逆将军的事了吗?但是她悄悄抬眼观察,却见父亲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显得十分喜悦,如此神情,应该与那件事无关吧?
既然如此,自己实在无须心虚,于是大乔十分温顺地应说:“好的。爹请尽管问吧。”
乔公微笑地凝视着女儿,柔声问说:“宁儿,你是不是有钟意的男子啦?”
此语一出,两个女孩儿惊诧无比,不禁同样睁大了眼,但是神色却是迥然相异。小乔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显得既好奇。又惊讶;而大乔闻言,脸蛋却是倏地涌上了一波红晕,但是只一瞬间,却又回复了她一贯的宁定:
“爹,你怎么知道……”
“爹,没有这回事……”
大乔和小乔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说话,但回答的语意竟是完全相反;姐妹俩不由得同时住了口,互望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乔公看看大女儿。再看看小女儿,不解地问。
大乔抢在妹妹开口前,镇定如恒地微笑说:“爹,您是从哪儿听来这个谣言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啊。”说罢,悄悄地瞥了小乔一眼,暗示她不可多言。
尽管大乔面不改色,把持得极好,但是乔公偏偏就坐在她面前,早就将她先前扭捏羞怯的神态给瞧了个分明,有了先人为主的想法。因此见到女儿否认,他先是一楞,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又是关系你终身幸福的大事,宁儿切莫害羞,就爽爽快快他说了出来吧。”
“真的没有啊,爹,您就别多心了吧。”大乔却是怎么也不肯承认,反而一直追问说:“到底是谁,居然敢在您面前乱嚼舌根的?”
“这还用得着人说吗?”乔公微笑:“刚才你在琴音中,早就把心事给泄露出来啦。傻孩子,这是件好事啊,何必要瞒着参呢?那位有幸得到我乔某人的女儿青睐的男子,只要人品端端正正,又能真心地疼爱你。照顾你、那么爹是不会反对你嫁给他的。”
“爹,您这是说到哪里去啦!”大乔这才知道,原来泄底的竟是自己。不过她仍是嘴硬地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再说,琴音又怎能说得准呢?妹妹也没有钟意的男子啊,她还不是能深得‘柏舟’、‘卷耳’等曲的精髓吗?”
小乔得到姐姐的暗示后,就乖乖地在旁一直默不作声,这回听到竟然扯上了自己,杏眼儿不由得睁得更大了。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了解你们?”乔公笑说,“若是璃儿奏出这样的味道来,我倒不怎么惊讶、因为璃儿向来感情丰富;但是宁儿你可就不同了,若非心有所感,又怎会将这种咏情曲调奏得如此美妙呢?”
大乔听得父亲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又想起自己平日弹琴时;也确实只喜弹“出塞曲”等豪情万丈的曲子,别的则不怎么用心去诠释,不禁为之语塞;白皙的皮肤隐隐透出一层啡红,嗫嚅了好一会,才说:
“女儿是因为今天夜里气氛太好,这才有感而发地弹了这首‘有所思’,倒不是因为心中有思慕的人的关系。”转而撒娇他说:“爹,让女儿多陪着您不好吗?何必要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之常啊。”乔公笑着说:“你也已经十八岁啦,为你找个好婆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娘也已经催过我好几遍啦。”
其实不必父亲提醒,大乔自己也已有所认知。但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人做妻子,大乔心理就有说不出的恐慌,但这又是无可避免的命运:想着想着,心了不禁黯然,低头不语。
而乔公见女儿仍是一迳否认到底,心下也正自沉吟,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他这个粗豪的大男人,心思远不如女孩儿家细腻,就算是想破了头,只怕也猜不出答案来,正在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之际,忽然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端坐在一旁的小女儿眼神闪烁,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气。
乔公如坠人五里迷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抹灵光。两姐妹感情向来极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姐姐若真的遇见了钟意的男子,应该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妹妹,而瞧小乔的神情,只怕也是知情的。既然姐姐不肯说,那么回头再偷偷地询问妹妹也可以,倘若真有什么困难之处,做父亲的悄悄地去解决了,让女儿能够欢欢喜喜地披嫁衫,这才是最高明的方法啊。
一旦想通了此节,乔公心中立即豁然开朗,但是他怕女儿倘若察觉出自己的用心,会觉得失了面子,因此脸上仍刻意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气,叹道:
“唉,为父的原本还以为,这次真能将你托付给你真心喜爱的人了,不料竟是一场误会唉。”
大乔不知乔公是故意做作,听得父亲长吁短叹的,不禁心中内疚,低喊了一声:“爹……”
乔公对她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你和璃儿还是早些休息吧。别回房里又偷看兵书了”说罢,又长叹一声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屋内走去。
两姐妹齐齐目送着父亲离开。小乔伸手轻轻拍胸,吐出了一口长气,庆幸父没有转而询问自己,免去她左右为难的窘境;但是转头看着大乔,却见姐姐凝视着父亲的背影,眉尖微蹙,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为难。
小乔微觉奇怪,忍不住问说:“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啊?爹已经不追究了啊。”
大乔不答,只是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小乔却从那盈盈眼波中,瞧出了惆怅、坚决,以及歉疚的神情,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姐,你——”
大乔将食指放在唇上,同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然后定一定神,随即转头轻声呼唤:“爹!”
乔公一脚本来已经要跨进屋内,却忽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当即停步,回头询问:“什么事啊?”
“爹,女儿有个……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爹能答应。”
“不情之请?”乔公听得女儿这么形容,心里觉得奇怪,索性转身回到院中,微笑地对大女儿说:“是什么样的不情之请,倒是说来听听啊。”
“嗯……是这样的,爹,昨天女儿清查过粮仓中的贮米,发现还存有两个而今年的收成又好,足足可以使未来一、两年内不愁缺粮,所以女儿想……斗胆请爹答应,将一捆米捐做军粮,资助讨逆将军。”
“捐做军粮?”乔公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的不情之请,竟然会是这件事。他一惊之下,心中立即生出了许多疑问,凝视着大乔低垂的脸庞,脱口便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大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抬起头来,以恳求的眼神望着父亲:“爹,讨逆将军胸怀大志,兼且用兵如神,又能任用贤能,在这乱世中,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豪杰人物,咱们这一因米粮虽然不足以助他微平乱事,但尽咱们所有,助他多打下一个城池,便多一个城中的百姓免受贪官污吏的剥削。爹,请您答应女儿这个请求吧!”
看到大乔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神色,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而且她这番话又说得人情人理,乔公望着女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深以为是。但是女儿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却令他疑窦满腹,愈想愈不对劲。
但见大乔如此迫切地乞求自己首肯,乔公索性说道:
“宁儿,要我答应倒不是难事,只是你得先说个明白,你这念头是打哪儿来的?单凭口耳相传,你又怎能确知孙策是真正的豪杰人物,并非浪得虚名呢?”
其实早在开口之前,大乔便已十分清楚,这个要求虽然心意甚佳,但是太过突兀,精明如父亲,肯定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但若是过得几日再找个好机会提出这个要求,又怕那时孙策的大军已经开拔出城,虽然有心,却巳时不我予了啊。
想到白天会面时,孙策是如何地表示激赏自己的见识,又是如何情致殷殷地邀她畅谈天下情势,这分知遇之情,现在想起,大乔心中依然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喜悦;然而投身于孙策麾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此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就只有在军粮上助他小小的一臂之力了,即使因而被父亲责骂,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这次会面,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尚有周钦、高骥、洪晔等三人在场,他日这三人遇到父亲,于情于理都会问起“乔斐至宛城拜会讨逆将军”这件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让父亲到那时再来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倒不如现在就先但白招供一切吧。
经过短暂的沉吟后,大乔心意已决,于是鼓起了勇气,说:
“倘若爹真的愿意成全女儿的心愿,女儿自当将一切禀告与多知情。”随即便但然将自己如何假扮乔斐去拜见孙策之事简略说了。至于曾经和小乔讨论过此事、又得到湘儿的帮助等情,自然略过了不说,只是以自己担心他人从中作梗,因而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计划等语轻描淡写地带过。
小乔是早在姐姐踏进家门后不久,就已经听说了详细的经过,并且得到姐姐的叮嘱,此刻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而乔公则是皱起了眉头,仔细倾听,脸上神色愈听却是愈显凝重。直等到大乔完全叙述完毕之后不禁长叹一声:
“宁儿,你如此胆大妄为,我可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才是了。”
大乔低声说:“女儿明白。爹要如何责罚,女儿绝无怨言。”
乔公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想了一想,又问说:“你确定其它人,包括讨逆将军在内,没有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是的,女儿确定。”
“如此自是最好。”乔公微微颔首之后,仰头望天,皱着眉不发一言,显然心中正在思考些什么;而两姐妹见父亲如此神情,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扰。
乔公双自望着天上明月,年少时的旧事,因受到了女儿适才的叙述所引发,却在这片刻里蓦地兜上心头来。
五十多年前,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时,还是个飞扬跋扈,喜好游历四海、仗剑行侠的任性少年,及至而立之年,才受到真正的高人所启发,开始潜心向学,立志以救国救民为念。回想起过去年少轻狂时的所作所为,虽然如今思之,亦甚觉荒唐,但实在也是个难得的回忆。
他想着想着,嘴边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来,回头看着大女儿,只见她低着头,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颈后白腻的肌肤上,当真是如明珠美工般,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泽来。
乔公在心底对自己叹了一口气。他明知大女儿的容貌虽然柔美斯文,骨子里的个性,却竟是和自己十分相似,倘若是他在十八岁。血气方刚之时,得以遇见如孙策这般的传奇豪杰人物,当然也会想尽办法,只求能够一睹真正英雄的丰采,何况是从未踏足其它州境的女儿;如此想来,对于大乔的冲动行为,乔公竟感到能够理解了。
何况乔公也十分明白,大乔胸中才学,绝不逊于须眉,若非身为女子,她大可以堂而皇乏地登门拜访讨逆将军,求遇明主、大展所长,何必如此偷偷摸摸、大费周章呢?
这么一连串地想来,乔公对女儿的行为,竟是愈想愈是同情,颇感为难地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心责罚了。只有长叹一声,说道:
“宁见,你这么做,实在是过于危险了,但是爹能了解你的苦衷,所以这次的事,爹就不再处罚你了,不过以后千万可别再这样了,明白吗?”摇摇头,低声说:“但愿这事可真是做得天衣无缝。”
“谢谢爹,女儿明白。爹请放心,女儿确定没有人看出我的真实身分。”大乔见爹不因此而责罚自己,不免喜出望外,但是她心中还有更挂念的事:“那么关于军粮之事……”
对于捐献军粮,乔公倒是早有定见,点点头说道:“爹相信你亲眼所见,赶明儿个一早,我就差人将一捆米运至官署,捐做军粮。”
大乔惊喜交集,颤声说:“多谢爹……多谢爹的成全……”不禁转头朝妹妹望去,只见小乔也正看着自己,娇美的脸庞上亦是笑容满面,正自为她高兴。
“能为天下百姓尽点心力,正是我辈中人所应为之事,这倒没什么稀奇。”乔公微微一笑之后,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其中又有些难处了。本来这事该我自己亲自去办,以表敬意,但是这两日我有要事在身,明日一早便得出城去,倘若缓得几日,又怕大军近日内便要离城……”一句话没有说完,即陷入沉思中,显然在考虑此事该如何解决。
正在苦恼间,原先在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小乔,忽然开口说道:“爹,女儿心中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成不成。”
乔公白眉一轩,惊奇地看着小女儿:“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小乔笑着说:“爹既然担心讨逆将军发现这事后,会降罪于咱们,但是在他发现之前,咱们实在也不须要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招认一切。女儿是想,不如让姐姐再扮一次二堂兄,捐出军粮,如此一来,就算日后讨逆将军发现,也应该会念在资助军粮这个小小的功德上,将功折罪才是。”
大乔心知妹妹有心要帮助自己,不禁感激地望着她;而乔公想了一想之后,却说:“你说得固然有理,但是想那讨逆将军东征西伐,虽然年轻,却是何等精明之人,若是让宁儿在地面前多扮一次阿斐,不是就多一分被看穿的危险吗?”
小乔胸有成竹地微笑说:“想那大军出征在即,讨逆将军练兵讲武都来不及了,岂有时间于官署内闲坐呢?姐姐只须趁将军不在时,把军粮送到官署前,留下谒帖,让那府中的管家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是这位乔斐乔先生亲自送来,他禀报将军时一形容,将军也就明白了。”
乔公持须一笑:“小丫头满脑子就净是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嘴上是这么说,仔细思考之后,觉得这个方法也是个可行之道,女儿不必见到讨逆将军,却又有人证物证足以证明是女儿所送去的。
于是他点点头说:
“那么就依璃儿所说吧。宁儿,明天一早,你便要湘儿到市场里雇辆骡车,顺便探听清楚将军在不在府里,然后拣个他不在的时机,送到府上便是。”接着压低了声音,又说:“宁儿、璃儿,你们两人千万切记,这事连家里的人都务必要隐瞒起来,免得人多口杂,反而坏事,若是宁儿须要帮助,就让湘儿扮做个小书僮,陪你一道儿去吧。”
大乔应道:“是。”
小乔却拉着父亲的衣袖问说:“爹,为什么要让湘儿陪姐姐去?她又没扮过男孩子,走没两步路就被人看穿了,还不如由我来扮呢。”
乔公微笑说:“湘儿扮的是书僮,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就算扮得不像也无妨啊。”
她们姐妹俩一条心,大乔听妹妹这么问,转念一想,便已明其理,知道妹妹心里其实是希望,说不定能借此机会见到孙策一面;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祈盼呢?所以也就帮着劝父亲说:“爹,妹妹向来比我机灵得多,若是能有她同行,就等于是多了一个好帮手呢,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只有咱们父女三人知道,连湘儿也不知,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小乔本来嘟起了小嘴,正要抗议,听到姐姐帮自己说话,又高兴了起来,急忙点头说:“是啊。是啊,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呢。”
乔公依然摇头。“若是依我本意,是绝不会想宁儿再见到讨逆将军的,免得横生枝节,只不过是看在此事能让宁儿将功折罪的分上,不得不然。你们两姐妹不但容貌相似,又都是女扮男装,同时出现,只会让人更加疑心,实非良策啊。”语气转为柔和:“璃儿听爹的话,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吧。”
大乔听到父亲这么说来,心下惭愧,不敢再开口了。
而小乔观察父亲神情.虽然明白他的心意甚坚.但是仍旧努力替自己争取说:“我可不是去凑热闹的,我是想去帮姐姐的忙呢。”
乔公慈爱地摸摸小女儿的一头秀发,微笑说:“都说好了要拣将军不在府中的时候送粮去,如此一来,当然见不到将军,那官署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又何必坚持要跟着去呢?”转头正色对大乔说:“宁儿,我既然已经应允你送军粮给讨逆将军,你就不能再去见他,当然也不可以从中捣鬼,偏拣将军在府中时才去。这点你明白吗?”
乔公一番话虽然明着是对大女儿说的,其实却也有意向小女儿暗示,此行肯定不能如愿见到孙策,所以她也别忙着争辩了。
大乔得到父亲应允送出米粮,心里已是感激万分,不敢再有所求了!再一想到先前擅自妄为,已经让父亲多么为难了,歉疚之情油然而生,低声说:“是的,爹,女儿明白。”
而小乔冰雪聪明,自然也听出了父亲的意思,又见姐姐带着惭愧的神情应允了下来,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灵活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心中已另有计较,但是脸上不动声色,硬是做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一声不出,只是一张红润的小嘴却嘟得高高的。
而乔公看大女儿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小女儿虽然满脸不甘愿,却也不再开口反驳,心里满意,于是温言安慰说;“宁儿、璃儿,你们这次虽然见不到孙策这个豪杰人物,但是也不用丧气,爹自会替你们留意,找两个才情能与你们相匹配的好夫婿,到时候你们想不见真正的豪杰谋士,只怕亦不可得呢。”
大乔闻言.只是抿嘴一笑。
但是小乔可就毫不客气,叶嗤一声笑了出来,嚷嚷着说:“爹,你别哄我啦,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英雄豪杰可嫁呀?”
乔公见只说几句话,就让小女儿转愁为喜,他也不禁笑了:“怎会没有?这时代才人辈出,竟争之激烈,直可与战国时代相比,英雄豪杰可多得很呢。”说着说着,站起身来:“那么明日之事,就照我刚才所说的去办。我这就回房歇息去了,外边夜深露重,待在院子里久了,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你们也快些就寝去吧。”
“是的,爹。”
待乔公步人屋内后,大乔转头看着身旁的妹妹。
微风轻拂,扬起了小乔的秀发,露出白玉般双颊,但见她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让大乔心里感到万分地过意不去,只有拉着妹妹的小手,低声说:“妹妹,姐姐无能,没办法劝得爹应允让你一同前去,真是对不起你。”
小乔笑着回答:“姐姐别内疚,该来的躲不掉,说不定改日我只不过在街上走着,就偏偏碰巧遇上讨逆将军经过,把他瞧了个清清楚楚呢。姐姐不必担心我啦,还是早点就寝吧,明天一早你不是还要送米粮去官署吗?不早点休息怎么有力气精神去应付那里的管家呢?”
大乔看到小乔一睑明朗的笑容,还有心情说笑,按理说,她应该感到放心了才是,但是,她总觉得在小乔那双灵活的眼眸中,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什么心眼儿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