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站在坤宁宫外,平静地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她一点儿都不想进去,但是皇后派来的宫人语气强势,非要她走这一趟。
想也知道,这一定又是赵元任要见她的借口。
她在门外踌躇徘徊,不知情的人经过,可能还会莫名其妙这宁妃为何在大雪的日子穿着大皮裘,跑来欣赏坤宁宫楠木门墙上精细的雕花?
皇上派到太原的御令,只要仔细一推敲,她定会名列赵元任嫌疑犯的名单之中,但若是她死不承认,他也是拿她没办法……
不过得罪他却是大不智,也完全违反了她独善其身的原则。她不愿仔细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帮助朱翊,至少她现在心里虽然烦,却不后悔。
“娘娘……”站在身后的小绿口气迟疑,提醒她该是进去的时候了。
长叹口气,这次容华主动将两个小丫头留在外头,自己随宫女入内晋见皇后。这么复杂的事,还是别把她俩给扯进去吧!
一踏进殿内,赵元任立在中央,直视着她,皇后则连影儿也不见;跟着,他朝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像在捕食猎物那样。一旁林恺慢慢踱步而出,看着她的眼神亦不怀好意。
她不甘示弱地柔柔笑起来,纯净无畏的神情仿佛完全没感觉到飘浮在这坤宁宫大殿中的蹊跷气息。“赵先生,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致玉在里头歇息。”赵元任仔仔细细地瞧她,一时有些迷惘。要不就是她演戏的功力太好,一点也瞧不出紧张;要不就是他老眼昏花了。“宁妃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谢谢赵先生关心。”她恬静地点点头。
“很好?”当然很好。他派去监视她的人回报,她这些日子可都安分地关在房内,一步也没踏出房门。“你清不清楚最近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要真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算白混了。
“略有所闻。”淡然的脸色兴起一丝烦恼——很真诚的烦恼。“好像是赵先生和七王爷产生了一些误会?听说险些酿成战祸,真是太可怕了。像我们这些闺中妇人,什么都不懂,这皇城里幸好还有赵先生主政,这事儿才能平安化解。”
“是吗?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必费心解释了。”赵元任的笑容没了,门外头的大雪从晋军临城那日起便没有停过,但室内的寒冷却比不上他脸上的。“宁妃,其实我仍是不相信七王爷没有造反之心。”
“赵先生?”一次陷害不成,他又有什么计谋了?
“皇上的御旨来得突然,也写得不清不楚,是我忽略了七王爷的本事,就是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故作思虑状,赵元任移目正视容华,“不过,我想一定是有人帮他。”
容华心一惊,巧妙的垂下眼睑掩饰,“不都澄清是场误会了吗?”
“我调查七王爷很久了,我加派大军守城,就是笃定他这回要起兵反叛,所以他不可能事先请示御旨文书,但皇上的御旨却在那个时机出现,替他脱罪,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他停了一下,接下来的问话却是实实在在的质疑她,“你前一阵子和七王爷走得很近?”
不露一丝慌张地莞尔,她心里浮起王公公恭敬的样貌。是他?是他同赵元任嚼的舌?“赵先生去哪儿听说的呢?我最近都待在宫里,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赵元任忽而咧开嘴笑了,她果然知道自己被严密的监控着,却仍能暗中脱出他的掌握?无论这回皇上的事是不是她干的,他愈来愈有将她收为己用的渴望,反正要除掉朱翊机会多得是,尤其在他网罗了一个好帮手之后。
“也罢!”他走近她,不到两步远的距离和赤裸裸的目光形成另一种沉重的压力,“这一次就当七王爷好运,得了贵人相助。不过,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重复一次。”
言下之意是在告诫她,这一次就算了,但是下次最好她别再玩同样的花样。
“赵先生准备怎么做?”容华不想再忍受这种心理威胁,但她必须忍,所以不知世事的疑惑表情出现在她脸上。
“林恺,”轻轻一唤,林恺马上像狗儿一般跑过来,赵元任将问题丢给他,“你认为该怎么做这次的事才不会再发生?”
“禀大人,卑职认为,造成这次失败的罪魁祸首应加以惩罚,以儆效尤。”他若有所思地瞟了容华一眼。
“以儆效尤?很好。”赵元任点点头,眼中突露凶光,忽然从被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笔直地朝林恺的心窝刺去。
林恺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这一刀,他睁大了眼,扭曲的脸上交织着惊恐与愤恨,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一手狠狠抓住赵元任行凶的手臂。“你……为什么要……杀我……”
“是你说的,严惩造成这次失败的祸首,以儆效尤。你负责守城重任,居然没能歼灭来敌,不是严重失职吗?”阴狠的一笑,赵元任将手中匕首又往前刺探了些,这个人已没有利用价值,又知道得太多,这是他最好的下场。
容华眼睁睁见到这残忍的一幕,再也掩饰不了她的震栗,忙捂住嘴不叫出声来。
林恺的口鼻中流出鲜血,因过度恐惧而变形的脸孔缓缓倒下,四肢不断地抽搐,那几乎要突破眼眶而出的眼球死瞪着她,好像在控诉着,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这就是死亡!这就是权谋下的牺牲!连在皇宫别苑遇刺的那天,由于被保护得好好的,容华也没亲眼见过一条人命就这么轻易的被夺去了。眼前凄惨的死状,还有赵元任冷笑的脸,令她胃部不住图挽,一阵作呕的感觉涌上。
赵元任原本威武的相貌在这一刻显得邪恶凶厉。“你看到了吗?宁妃,达不到我的要求,就是个失败者,而失败者就该落得这般田地。”
“你……”她强迫自己咽下溢至喉头的酸水,这时候绝不能在他面前失态,“你杀了他,该怎么向皇上解释?”
“现在是我主政,皇城里少了一名参将算什么?”修罗般的笑脸转向容华,坤宁宫顿时成了阎罗殿。“就如同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少了一名妃子算什么?呵呵呵,别介意,老夫只是开开玩笑,呵呵呵……”
空洞又残酷的笑声在殿里回荡,也回荡在容华一片混乱的脑子里。
“赵先生处事明快,那林恺……”抑制住反胃的恶心感,她尽力使苍白的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那林恺既死有余辜,如此便了吧,只是尸首要快点处理,别污了皇后娘娘圣殿。”
赵元任眼中满是激赏,这女人够冷静,也够识相,更重要的,她已不由自主地投入他的阵容了。
“宁妃,要怎么做你很清楚……你就当作今天没见过林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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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恶……”
扶着木盆,容华回到对育轩,终于禁不住呕吐出来。在自己的地盘,她没有顾忌、不计形象地倾吐出满腹秽物,借着这个动作也倾吐出坤宁宫里那些肮脏污秽的画面,以及脑子里赵元任与林恺的威吓、指控。
小绿简直被吓坏了,她没见过高雅自制的娘娘这么反常,就这么兀自吐个不停,只能拧干一块湿布在旁干着急,“娘娘,您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小红也担忧地不停拍着容华的背,希望舒缓她的不适。
“我……”容华想说没事,布满血丝的眼眸移向两个侍女,原欲安慰她们,但话说到一半,喉头一阵紧窒,又转头朝木盆干呕。
“娘娘!”小绿都快哭了,急忙替她擦拭额、脸,“到底怎么了呢?您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之后就怪怪的,难道……难道您在坤宁宫发生了什么事?”
五脏六腑像绞在一块儿,容华闭眼皱眉,拼命压抑体内翻腾的感觉。听到小绿的话,她蓦地抬起头,声音干哑,“小绿……”
“什么事?”急急忙忙答应,小绿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起来比容华还难受。容华见状顿了一下。在赵元任的威逼下,她可能随时随地有危险,而为求斩草除根,到时候这两个小丫头必也不能幸免……
她是个压着一肚子秘密的人,什么事都不说,是为了不落人话柄;不成群结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曾几何时她独善其身的范围已包含了这两个丫头?
“你们两个好好听我说。”她虚弱地漱了口小红端来的茶,净净口腔,然后语重心长地瞅着她们,“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希望在哪儿服侍?又或者你们也十八了吧?想不想嫁人?我记得每次我到御书房服侍皇上时,小绿你和那儿守门的侍卫有说有笑的——”
“娘娘不要我们了吗?”小绿对容华的话心惊肉跳,“咚”的一声双膝已跪了下去。须知一个宫女若传出服侍不力被赶出门,谁还敢用?
小红似乎有话想说,却碍于先天的缺陷说不出口,也随之跪下。
“我们都愿意服侍娘娘一辈子的!娘娘,您说的话好奇怪,小绿怎么都听不懂?您要离开我们了吗?宫里的规定,没有皇上允许是不准出宫的……还是……还是小绿做得不好?娘娘您告诉我,我会改的!我知道自己是话多了一点,有时候也不太细心,可是娘娘不可以不要我们啊……”
“傻丫头,全部都起来。”看她们低头跪着,一副没有容华天就塌了的模样,令人既好笑又感动。这偌大的皇城里,唯一值得容华信任的,可能就剩这两个侍女了,虽然她们对一些事仍是懵懵懂懂。“我说说罢了,紧张什么?记着,在皇上回官之前,没事就别在外头乱晃,也别随便和人攀谈,知道吗?”
“知道了!”小绿、小红连忙点头谢恩。
容华微微一笑,挥手撤下她们,转眼想到林恺的死状,脸色又苍白起来。
也许日后对育轩少了这两名有趣的侍女,会变得更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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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个噩梦纠缠已有几天了?外头冰天雪地,容华却仍沁着冷汗,双眼紧闭地在绣榻上翻来覆去。梦境里,林恺七孔流血的脸不断扩大、扭曲,死鱼般的眼紧盯着她,没有生气的面容居然有着鬼魅的笑,巍颤颤的手朝她抓来……
“呵呵呵……都是你……呵呵呵……都是你……”
“不要!不要!”她好想清醒,可是梦里的厉鬼却不放过她。一下子是林恺来索命,一下子是赵元任邪恶的笑脸。榻上的人儿不由得伸手往空中虚抓,像落海的人寻觅一块浮水,像沙漠行者企求一滴泉水……
抓到了!容华觉得自己攫取了什么——一个温暖的来源、一个安全的臂弯。她紧紧抱住不放,深怕得来的一线生机就这么散去,螓首急切地往温暖之处靠上。
雪,像是融了……
林恺及赵元任的脸庞渐渐模糊,梦境幻化成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全身各处像火般烧起来,一簇火焰由肩胛延烧到锁骨,然后到胸前。她喘不过气了,檀口微张想呼吸点空气,那把火却在瞬间吞没了她的唇、猛烈而炽热的撩起她心底莫名的骚动……天旋地转……
脑际充塞着一堆东西,罪恶的、恐惧的、虚无的,甚至是绚丽的,晕晕涨涨的填满地。终于,容华从梦里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夜烛下,她仿佛看见朱翊的脸诱惑地笑着,她怎么会梦见他呢?
“华儿,你醒了?”他俯下头轻吻她,大手拭去她额际的冷汗,“别怕,有我在。”
朱翊……朱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倚在她身上的重量,容华霍然惊醒,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怎么会……”
“别慌。”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唇,贴在她耳边说道,“你这几日净作噩梦,所以我便来陪陪你。”
“你竟胆大包天夜闯我的寝宫?还……”他怎么会知道她天天作噩梦?难道他每天都……她突然意会,刚才在梦中她攀住的,又是他的身体,敞开的领口、莫名的火热,也说明了他的轻薄。双手抚着他的胸膛,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你无耻!”
“嘘——小点儿声,你想让人知道宁妃与七王爷私通吗?”他成竹在胸她不敢张扬,伸手拉起棉被围住彼此,止住了她的动作,又放肆地亲了她一下,“放心,我知道你心神不宁,你不想要的,我不会勉强你。”
被他密密的围住,她根本动弹不得。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两人共眠一床,早已毁去她的清白。她只能气愤地瞪着他,“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我喜欢你。”漆黑的深眸直勾勾地探入她心底,朱翊的表情由轻佻变为认真。“我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聪颖,喜欢你的一切,即使你是皇兄的人,我也一样要把你夺过来。”
我喜欢你!回视他的眼,容华听得出这句话他已说得含蓄,一时心跳岔了拍。
“你根本无视伦常、目无法纪!”被他看得发颤,她转头移开目光。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吸引力的,身为一个妃子却得不到皇帝恩泽,连个男子都比不过,她对感情的期待早已是一滩死水,如今朱翊却来划开道道波澜……
“承认吧!你也是要我的。”朱翊扳回她的脸,眸子里再专往不过,“你无法否认我们之间强大的吸引,你真不喜欢我,在我一次次拨撩你之后,你大可告诉皇兄,他不会坐视不管的!可是你没有,为什么?这就说明了你要我,你也喜欢我!”
“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许再胡言乱语!”像被他说中了什么,容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虚,拼命摇头。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冷静呢?她现在该要给他一个耳刮子,然后轰他出去的,但为什么她办不到?
“明明就有。明明我们的身体如此契合……”他搂紧了她,“明明我们的吻那么缠绵……”他又吻上她,不顾她的抗拒辗转加深,慢慢地,她停止了妄动,无力地承受他的侵袭。“还有,皇上下令晋军出兵的御旨,你可以不管的,却还是不顾安危地插手了,你还能否认什么?”
“我不知道……”她气虚地闭上眼,不敢面对现实。
或许他说得对,她确实是动心了,对不羁的他。其实她一直知道的,他们之间的情感就如同待发的山洪,在没有仟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暗暗蓄积力量,如今力量到达了顶点,轻轻一个触动,奔流的情感就似洪水爆发,澎湃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她仍想躲开……这一定是她单纯地把自己对朱祈良的男女之情投射在他身上,她的心只能属于皇上。
“不要逃避,看清楚我是谁。”他的唇轻点她阖上的眼睑,刺激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如蝴蝶飞舞般张开。“我是谁?”他又慎重地问了一次,仿佛这个答案对他万分重要。
“你是……朱翊。”
她,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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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阳光射入窗内,前几日的大风云像一场讹,转眼消逝无踪。
容华睁开酸涩的眼,突觉枕畔一阵空虚,昨夜朱翊在安抚她睡下之后,不知在何时已悄悄离开。
她失落吗?遗憾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春阳照雪融,不仅不温暖,反而更冷了……
“娘娘醒了?”尽责的小绿推门进来,后头小红手端还冒着白烟、热腾腾的清水,搁在床头的木架上。“外头终于出太阳了呢!这几天娘娘真是闷坏了,大雪天又没法子出门,这会儿可以出去走走了。”
容华坐起身梳洗,觉得自己身体虚软无力,可以想像脸色一定也不太好。看了看小绿拿出的素色对襟祆儿,秀眉微颦,“换一件衣服吧。”她可不想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不管在宫里会遇到谁,她都需要一副……坚强的外表。
“就去年做的那件银红纱白绢里的衫子好了,我还没穿过呢!”
“银红?”这从来不是娘娘的风格啊?小绿傻住,不解地与小红相视一眼。不过主子的喜好,下人是不需要多问什么的,于是她俩辛辛苦苦地从衣柜中找出那件压箱底的衣服。
如往常般着衣,小绿眼尖地瞟到容华的单衣有些松开,一手搭上容华胸前——
“娘娘!”她讶异地惊呼出声,双手不仅没合上容华的衣服,反而“唰”的一声拉开襟口。“怎么会这样?”
容华顺着她的目光困惑地低头,一眼瞥见自个儿胸口及香肩布满的斑斑绯红色印记,秀容也霎时为之变色。
这是……这个是……
小绿抖着手惶恐不已。她在宫里待的时间比容华久,以前也服侍过其他嫔妃,每当先皇在妃子那儿过夜,隔日妃子们的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有这样的印记,所以她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皇上现在不在宫里啊!那娘娘为什么会有……难道……
容华僵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明白小绿什么都看出来了,也明白小绿的惶恐来自于她胸前印记牵扯的罪恶。
“小绿,”她沉下声音,脸色凝重,“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绿知道……啊,不……不知道。”看到容华的表情,小绿吓得改口。
“小红?”眼光又飘向另一名站在衣柜旁一脸茫然的侍女。
小红见小绿害怕的样子,也跟着摇摇头。
“其实,”这样的回答让容华的心放了下来——她们没这胆子。“这是你们弄的。”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我们?”两人同时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
“没错,弄伤了妃子,可是要杖责的。”镇静地拉上单衣,容华正视小绿,举止不慌不乱,“不过,我可以不说出去。你们最好也当作没这回事,否则有人知道了这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小绿呆了一下,随即领悟过来容华的意思,连忙跪下谢恩,“我不会说的!”
很好。容华释然一笑,转头看向另一名侍女——
机灵的小红手上除了那件很红杉子,更准备好另一式竖领紫红绸衫,等着她挑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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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朱祈良凯旋归来。
不过,打胜仗的他脸色极度难看,朝会受百官奉承后怒气仍未平息,在太和殿后,连一向能安抚他脾气的容华都束手无策。
“你……你简直是老胡涂了!”朱祈良朝服尚穿在身上,顶着通天冠,指着下头面色怏怏的赵元任破口大骂,“朕不在的这一年,你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连京城都守出问题,还差点跟太原的军队打起来?刚才在朝会百官异口同声,是你对晋军先启衅端,七王爷说是朕下的令你还不相信,你有什么话说?”
“启禀皇上,臣是为了京畿安全,所以才反应过度,这一切都是误会。”赵元任即使极度不满,这时候也只能照着朱翊的说法解释。
“哼!要不是宁——”容华闻言急忙在桌下轻扯朱祈良的袍子,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遂改口道:“要不是朕在关外及时收到通知,还不知道京里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百姓连年都没法子好好过!幸好宁……幸好朕够聪明,连忙调晋军回京稳住情况,结果你居然想对晋军开打?根本荒谬!荒谬!你当朕不敢摘去你文渊阁大学士的帽子吗?”赵元任铁青着脸,朱祈良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他眼角闪过一丝恶毒的精光,朱祈良以为晋军是自己派的,朱翊的接应就成了“适时”,他这个真正下令的人却什么也说不得,否则恐被朱翊反咬一口。
这回朱翊倒是落得轻松,算准了“有人”会帮他,只要将计就计,坐在王爷府里什么也不必做,他这个内阁首辅便狠狠栽了跟头,随时有丢乌纱帽的危险。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皇上,”容华缓声劝朱祈良,也算是卖个人情给赵元任吧!“这次事情都是误会,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其实皇上换个角度想,这次事件何尝不是朝野上下同心戮力想保卫京师?尤其皇上您不在,群臣少了您英明的领导,多少会过度紧张。”
这话挺受用,朱祈良心火降了一些,不过还是瞪着赵元任。
容华看起了一点儿效果,又继续劝慰,“何况赵先生挂心着皇上您在关外,晋军应该在后方支援您的大军,怎知没预告就回来了,他当然会怀疑。”
“有朕的文书,不就可以证明了吗?难道朕的权威是可以被漠视的?”朱祈良怒火仍炽,却又有点儿迷糊了,这怎么跟她派到关外给他的信笺上说的不太一样?“而且这跟你说的不——”
“赵先生这一整年可是就住在礼部衙门里,尚书府连一步都没回去过呢!如此过度劳累、心力交瘁,行事上有一些失误也难免,皇上就别再苛责了。”容华面不改色地圆着话,她信上说京城混乱,要他速派晋军来援,而这混乱的原因,还有与晋军发生冲突的始末,当然就是赵元任过劳之下“行事的失误”。
她深知朱祈良不会仔细思考,又爱听好话,要敷衍过去并不难。
朱祈良犹豫了一会儿,余愠未消地闷哼一声,“算了,宁妃这么说,朕就饶过你这一次。”
赵元任行礼退下,脸色空前难看,容华见了,也只能暗自喟然。
“爱妃,亏得这次有你报信,要不这京城打了起来,大大有损朕的颜面,后世史简更不知要如何编派朕呢!”
浅浅一笑,容华转开话题,一个能让他开心的话题,“皇上这次回京,定是将鞑子打了个落花流水?”
“非也!”他神秘地勾起唇角,自负地拍拍胸口,“我军连连逼退他们百里之遥,他们的首领派员来向我求和,还要每年进贡呢!所以朕便与他们签下和约,你说,朕是不是英明神武?”
“这……”容华直觉想皱起眉头,意识到他还在身旁,便舒眉缓颊,保守地探问:“皇上,鞑子好战,侵略我们边境之事层出不穷,这次只是小战役,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求和了?”
“当然是打不过我们!”朱祈良信心满满。
“是啊,他们打不过我们,所以我军若是能趁胜追击,不是更能收震慑之效?他们就更不敢侵我,边境人民也不必成天受他们抢掠成胁……如今他们仍屯在边境,臣妾担心,这求和之举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
“你是说,”朱祈良不太高兴,眉间拢聚,“他们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他生气了。容华知道朱祈良不容许他人质疑他睿智的决定,于是见风转舵的盈盈笑开,“臣妾只是猜测罢了。不过着全城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迎接皇上回京,足见皇上的决定明智、百姓都十分感怀呢!”
“嗯。”挥挥手,他示意容华替他摘下顶冠,放松地呼一口气,“朕不想再谈这些烦心事。一回到城里,朕只想轻松一下。这次被赵元任一搞,连年节都死气沉沉,游春之仪朕也错过了。这样吧!过几日朕便率百官到郊外走一走,清清污浊之气,也算是补个春游吧!”
这才象他会说的话。容华缥缈的浅笑掩去一记深叹,他终于回来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安稳地做她的宁妃,不用再面对……那些情感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