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与黄玫瑰 第七章
作者:叶小岚
  晶珊的感冒痊愈之后,换成了淡菲辗转病榻。她的咳嗽愈来愈严重,并且间歇发着  高烧。  

  勉强撑着上了几天班的她,终于不支倒了。  

  请病假当天晚上,周策捧了一大东丁香和百合,又带了最昂贵的水果礼盒和补品,  找上淡菲在天母宁静巷内的家门。  

  在家照顾淡菲的是淡菲的母亲和,二姊。  

  “伯母,我是淡菲的同事,周策。”  

  周策一身笔挺西服,衣屐光鲜,一副备极斯文、礼数周到的样子,暗中赞叹魏家老  少女子那一无二致的美貌与出众的气质。  

  “我来看淡菲,这几天她在办公室咳嗽得很厉害,我一直催她去看医生,她就是不  肯。”看魏家母女打量着自己,他急忙又补充说明着,仿佛怕被她们看穿了他是何等自  作多情。  

  “周先生,谢你关心淡菲。她二姊带她看过医生了,情况不太好,我们很担心她感  染了肺炎。”魏太太轻颦蛾眉回答着,并请周策出下。  

  “哦?会这么严车吗?”周策愁眉苦脸地问。  

  “医生说,今天晚上到明人之间观察看看,如果烧还不退,就要住院了。”  

  魏太太回答,又对二女儿说:“兰菲,去告诉小妹,说周先先来看她。”  

  “不用了,淡菲不舒服,不要打扰她。”周策口是心非地说,其实心里有一万个希  望,想看见伊人芳颜。  

  兰菲进了淡菲的卧室,把周策来访的事告诉她。  

  淡菲后脑枕着冰枕,脸色泛着桃红,精神极其萎靡地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听了二姊的话,她不置可否,只是把眼珠了动了动,看了看二姊一眼。  

  “你要不要出去谢谢人家一下?”阑菲又说。  

  淡菲眼见逃不掉,干脆用力摇了摇头。  

  “那,我说你已经睡着好了。”兰菲不想勉强她,只好带了门出去。  

  这就是现实和人生!  

  淡菲百般心痛她感叹着。她想到的,不是周策的探望代表着他对自己有着九命猫或  不死蟑螂般的痴心,而是晶珊和秉文的自私和无情。  

  她在乎的,只有她和他两个!  

  每当晶珊有事,她总是牵肠挂肚地赶紧告诉冯秉文,如今自己病得奄奄一息,她和  他在哪里?“他们”在何方?  

  她昏昏沉沉地感叹着,伤心着,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人,她听见有人轻轻地、连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淡菲、淡菲、淡菲……”  

  是那该死的周策吗?为什么他还不上?  

  她睁开了眼睛,聚焦细看,低俯在眼前对自己友善甜笑的,竟是晶珊。  

  “是你。”淡菲勉强笑了笑,想坐起身来。  

  晶珊连忙帮着撑起她,让她舒服地靠坐在床头,自己才在床沿坐了下来,并伸手去  探她的额头。  

  “还是烫烫的,怎么病得这么厉害?”晶珊缩手又探触了自己的额头,焦虑地说。  

  淡菲没有回答,一时间,气氛忽然凝重窘迫起来。  

  盼望着见面,却忘不了那横生的芥蒂也得去面对。而晶珊看起来,却是一副若无其  事的样子,难怪嘛,在她们之间,她是唯一的胜利者。在爱情的战争里是绝对不可能双  赢的。  

  沉默中,还是晶珊先打破了尴尬,握住了她的手说:“都是我害你的!淡菲,该倒  下来的人是我!都是我约你出去,又淋了那场雨……是你千辛万着把我送回家,把干衣  服先披在我身上,又湿淋淋地回家去!是我害了你。淡菲,这些病都该我来受的……”  这些话才说到一半,晶珊就红了眼睛,掉下泪来。  

  “你不是也病了?只是你好得快。我生不生病都是一样的自生自灭。”淡菲只觉得  曣不下一口气,忍不住这样说。  

  晶珊听了心中大痛,哀腕地求她:“淡菲,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病了  ,秉文傍晚才告诉我。他也来了,和周策一客厅里,不好意思进你房间来。他也很着急  ,很心疼你……”  

  “他心疼我?会吗?如果会,也是看在你的情面上,爱屋及乌。”  

  淡菲知道,秉文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全省的据点他那要自己跑,但他对她刻意  的冷漠与躲避,使她自伤自恨到了极限。  

  “淡菲,我求你,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想,好不好?秉文很痡苦,我也很痛苦…  …”晶珊急急地摇着头,泪水滴滴在淡菲的睡袍衣袖上。  

  淡菲却是无悲无泪的神情,只茫然她喃喃说道:“一切那变了……都变了。记得上  次我生病,你带花果茶和煎饼来看我,你的心和我的心都是坦坦荡荡,轻轻松松,自由  自在的,即使是生病都觉得好美,好快乐,好浪漫!而现在,你带着很大的心理负担来  看我,我虽然只是生病,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淡菲,没有变,我们没有变,我还是一样疼你、爱你。”晶珊心痛难抑,痛  哭低喊。  

  “是变了,绝对地变了,彻头彻尾地变了,再也没办法复元了。这是事实,不是否  认或逃避就可以不存在。你记得很清楚吧?国父念纪馆那一晚,我们已经用解剖刀把对  方和自己都切割得血淋淋的。那是一个事实,我们回不到过去那个纯净的境界里去了。  ”  

  淡菲漠漠地说着,如同陈述一个不相关的故事。她的颓废,萎靡和麻木令晶珊更加  悲痛心碎。  

  淡菲又说:“我这样倒下来也好,就算是神在干预吧,谁教我介入别人的爱情故事  ?就算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好了,这样的结局再完美不过,人家没有话说。”  

  “淡菲,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很恨我,是不是?我虽然很爱秉文,  却从来没有除掉你的念头,我要你好好的,比我还要好,还要幸福,只是,有些事情,  我们是无法平分,无法共享……淡菲,你不要恨我!我不能没有秉文,不能把他让给你  !”晶珊失声痛哭,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你不用让,晶珊,谁叫你让?反正我要死了。那天晚上,我们互相诅咒,希望对  方死掉,现作它灵验了,你的爱情比较大,上帝和冯秉文都护着你,所以你赢了。”  

  “不!你不会死,我不要你死,我从来没有真的要你死!”  

  晶珊像忽然疯了一样,扑过来死命抱住淡菲,伏在她肩头上大哭。  

  “我不死,秉文就要让给我,你怎么办?”淡菲虚弱地说,唇角一抹惨澹阴暗的苦  笑。  

  “我……”晶珊哭着,迟疑着,还是说:“我不能,我爱他!”  

  淡菲冷冷接着就讲:“那就我死!”  

  “不!不!如果你真的会死,我让,我让!”晶珊终于说了。她还是紧紧拥着淡菲  ,一张湿脸贴着她的耳鬓,在她耳边答允着。  

  “那也没用啊,秉文不爱我,这算什么?”  

  “他爱你,我知道他也爱你。”  

  晶珊放了淡菲,坐回床沿,失魂落魄地瞪着对面那片鹅黄色的水泥墙,自言自语说  着:“如果没有我,他一定会爱你,我知道,我看得出来。”  

  “他告诉你的?”淡菲半信半疑,自然不肯轻信。  

  “我看得出来,我了解他。他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可见他也爱你。”  

  晶珊的热泪再一次滚落下来。淡菲却浅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说:“好了,晶珊,  你哭够了,别再哭了。刚才我是故意气你,让你难过的。谁教你不早一点来看我下?让  我憋了一肚子气,恨你们是这么重色轻友。我知道我不会死,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要把  冯秉文让给我。再说,我们把他像个香皂盒子般地让来让去,抢来抢去,这像话吗?”  

  晶珊听着,慢慢把手放下来,表情也是半信半疑。于是淡菲继续说:“我对他只是  一厢情愿,暗恋加上单恋而已,除了每天上班碰面,我和他根本没有约会过。”  

  晶珊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和周策共饮咖啡的那个周末下午,但她宁愿相信淡菲说  的是实话。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爱我的,他是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左右摇摆,脚踏两条船  ?”她的口气像了嘲讪,而且这嘲讽的意味愈来愈重了。“再说,魏紫姚黄,左拥右抱  ,他有这么大本事吗?他有这么大的色胆和色心吗?”  

  说着说着,怪声怪气地成串笑了起来。  

  晶珊手被她握着,却同时也被她的怪异言谈搞胡涂了。她不懂淡菲为什么会这样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又颠三倒四?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怎么了?  

  她知道淡菲对秉文绝对是深爱不移的;她忘不了那个雨夜淡菲说的每一句话。  

  她从看到秉文那一刻起就爱上了他,却一直隐忍到现在,那种深切的苦楚要比自己  不知严重、尖锐多少倍?她怎么会轻易放弃,轻易后退?周策不也说过,他对淡菲绝望  了,看淡想开了,可是如今,他不也是痴痴地守在外面,痴痴地不曾死心?  

  淡菲的种种表现,令晶珊有着椎心的痛与迷惘。望着那张因发热而艳红如桃花的脸  ,她只有按下满心凄迷,轻描淡写地附和她说:“你说得对,他不会这样做。  

  你起得来吗?要不要出去看看他?”  

  淡菲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主管来探病,怎么能不见?晶珊,你帮我整理一  下。”  

  她在晶珊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梳妆前坐了下来,拢拢自己的一头如瀑乌丝,病恹  恹地对镜淡淡一笑。  

  晶珊拿起梳子,为她梳开打结的长发,剪不断,理还乱,正是她和她共同的、难解  的无尽心事。  

  镜中那两张愁怨的脸庞,正是--魏紫姚黄,为谁憔悴减容光?  

  ※※※  

  淡菲的病情如同医师的预测,在高热不退下逆转成为肺炎,住进了医院。她咳不出  痰、胸痛、呼吸因难、高烧不退、寒颤、剧烈地咳嗽。  

  “这一片白色,不透明的地方,就是感染肺炎的区域。”主治医师指着灯箱上的  x光片,对围拢在一起的家属说明。淡菲的双亲、二姊、小弟,还有晶珊及周策都很用  心地倾听,人人脸上愁眉不展。  

  这是淡菲入院后的第二天。  

  “医生,这个情况是怎么样?严重吗?”淡菲的父亲忧心忡忡地问。  

  “肺炎在以前是是以致死的,现在的死亡率已经明显降低。这个状况算是中度感染  ,最重要的是防止它扩大感染其他的肺叶,同时也要很小心它可能会引起的并发症。”  医师回答。  

  “什么并发症?”晶珊立即问。  

  “脑膜炎,这个并发症的危险性比Pneumonia更严重。”  

  “啊?这怎么办?”众人脸色惊惶,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向医师呼救。  

  “把她交给我们吧。你们要好好照顾她。病人会因为肺扩张不全而呼吸困难,再加  上有痰,这些气体交换障碍会使她很不舒服。是重要的,肺炎会严重消耗体力,要让她  多休意,才有足够的抵抗力和病原作战。”  

  “是,是,谢谢医生!”  

  主治医师交代护士全天候为淡菲打点滴,以促进体内水化作用,使痰容易咳出,并  定时听诊胸部。  

  众人面色凝重地回到了病房,只见吊着点滴的淡菲仍在昏睡。  

  魏妈妈走到女儿床边,噙着眼泪望着,喃喃地说:“女儿啊,你可要好起来啊……  ”  

  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魏爸爸在一边呆立者,脸上一片愁苦。  

  “爸、妈,你们不要太操心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们一夜没睡,撑不住的。”二  姊兰菲扶着母亲劝着。  

  “小弟,你也回学校去,明天不是要段考了?”兰菲又对小弟说。  

  晶珊说道:“对,伯父伯母、小弟,这里让二姊和我留下来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意  吧。”  

  两人好一番劝说,才让他们回家上,病房中,剩下兰菲、晶珊和周策三人。  

  “二姊,脑膜炎会怎样?万一……”三人各找一张椅子坐着,望着淡菲发愁。  

  晶珊忍不住问道。  

  她的问题,正是所有人心中最深的疑虑。  

  兰菲茫然答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去问,不敢去想……”  

  难道淡菲会成了白痴?天哪!他们真的连一点点胡思乱想的边缘都不敢去碰触。  

  众人沉默着,不敢再交谈。  

  “晶珊……秉文……你们去……那里……”  

  淡菲含糊地梦呓着,由于张口说话,她即又咳嗽起来,咳个不停。  

  兰菲和晶珊并即扑过去,一个顺她的胸口,一个拿纸巾,但是淡菲很难把痰咳出来  ,一阵后又虚软地睡去。小骚动之后,病房又恢复了平静。  

  兰菲坐到晶珊身远,小声地问:“晶珊,秉文这个人是谁?淡菲常念着这个名字。  ”  

  “他……”晶珊看看周策,犹豫了几秒钟,才回答:“是淡菲办公室的上司。”  

  “哦?”兰菲神情闪烁,看了看周策。她以为,周策才是淡菲的上司。  

  周策识相站起来,说:“我去外面走走。”  

  待他上了,兰菲才说:“淡菲和那个什么秉文的,还有这个周策,到底怎么回事?  ”  

  她完全不知道晶珊才是三角关系中的关键人物。  

  “淡菲很爱冯秉文,周策只是一头热。”晶珊只有这样回答。  

  “是吗?难怪她连作梦都念念不忘,不停地咕哝那个名字,也咕哝你的名字,即使  她醒着,也是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晶珊,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久了?淡菲是  不是暗恋那个冯秉文?还是他已经结婚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晶珊既不安又无奈,只有向兰菲打太极拳道:“二姊,淡菲现在  不太肯把心事告诉我。”  

  “淡菲感情上的状况怎么变得这么复杂?以而是那个司徒志刚,现在又是冯秉文、  又是周策的。”  

  兰菲嘀咕着,没有再把话题延续下去,倒是深深触动了晶珊内心最沉重的那份愁思  。  

  真正复杂的就是她自己!  

  无论淡菲怎么样宽慰过她,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纠结永远是事实。淡菲口口声声说秉  文并不爱她,但她深爱秉文是改变不了的。  

  晶珊愁肠百转,仍旧不知如何是好。  

  接近中午时,淡菲在一阵狂咳中醒来,她咳得脸色发青,终于咳出一些带血的痰来  。  

  众人大惊,周策拔腿就去找医生。  

  “晶珊……二姊……我会不会死……”淡菲躺在抬高四十五度的病床上,胸前抱着  一盒面纸,背后塞了一个垫子,有气无力地按着胸口的问。  

  她看到了自己咳出来的血。  

  “怎么说这种话?把痰咳出来才好。”  

  兰菲比较镇定,晶珊则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微微地颤抖着。  

  “晶珊,我想我真的要死了。”淡菲又说,向晶珊招招手。  

  晶珊靠近去,用手背拭去自己的眼泪。  

  淡菲拉着她,恹恹地又问:“我像不像薄暮蓝光?晶珊。你记得吧,像梦境和仙境  里才有的,那么漂亮、迷人的蓝光,知道去欣赏它,拥有它的人可能只有我们两个……  。”  

  “淡菲,你身子虚弱,别说那么多话。”晶珊含悲忍泪告诉她。  

  淡菲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她两眼空洞迷茫,又恹恹地讲:“我要是像那淡蓝的余  光那么美就好了,你告诉过秉文吗?那是我们的秘密,但是你现在可以告诉他,如果我  死了,以后就是你们两人独享……”  

  晶珊听了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兰菲则是一头雾水。  

  倓菲说话的口气全变了,这是不祥的征兆。  

  淡菲还想再说,周策带着医生、护士都到了。  

  医生看过淡菲咳出的啖,再看淡菲虚脱的样子,安慰说:“别把自己吓到了。  

  我们正严密监测你ABGS值的变化,不要太紧张,OK?胸口还很痛吗?呼吸觉得怎么  样?”  

  医生对她笑笑,拍拍她的肩膀。  

  “常常觉得喘不过气来。”淡菲回答。  

  “多做深呼吸,多休息,嗯?”医生像对待小女孩一样哄她,转身带着护士离去。  

  晶珊追了出去,焦灼地拦着问:“医生,请告诉我,淡菲的情况究竟怎样?”  

  医生想了想,对她说:“在没有使用人工通气管,或没有出现意识混乱以前,情况  都算是好的。”  

  晶珊听了,只觉得背背一阵麻冷。  

  从回廊外的树梢间,她看见了对面街道上一座教堂的尖顶。  

  “上帝,神啊,我请求?听我说话!我已经改变了心意,收回那个我永远不离开秉  文的誓言。请?让淡菲活下去,我愿意退出……”  

  她合十立在廊檐下,对着那神圣庄严的教堂尖顶含泪祈祷。  

  ※※※  

  傍晚时分,冯秉文三步并成一步匆匆赶到了病房。  

  淡菲正好清醒着。整个下午,她又咳了几次血啖。  

  “淡菲,很抱歉,我到高雄去了,赶不回来。你还好吧?”他走近她,俯下身来情  真意切她问。  

  淡菲紧合着嘴,流露一点笑意看他,态度和平时的冷傲幽怨回然不同。  

  “秉文,我和二姊出去透透气,你陪淡菲聊聊。”  

  晶珊拉了兰菲往门外走去,秉文却追过来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整个下午咳出来的痰都有血。”  

  晶珊看见秉文来了,如同救星降临般顿感得别依靠,听他提起淡菲和病情,更是忍  不住泪光闪烁。  

  “去陪她,嗯?”简短把话说完,她把他推回去,那对看着他的眼睛,同他传递着  复杂难以排解的悲情。  

  秉文进了病房,脸上堆着温柔的浅笑,歉疚地说:“没带什么东西来给你,等你病  好了,再庆祝好吧?”  

  淡菲仍是闭嘴了语,只睁着一对微微塌陷的大眼睛,带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与怯  意有着他。  

  “怎么那不说话?”他又问,拉了椅子在床边出下来。  

  再一次地,她觉得和他靠得这么近。  

  她只好尽量抿着嘴开了口:“我的嘴好腥,我要漱口。”  

  “好,我替你倒。”  

  他替她倒了水,她缓媛一口一口把它喝光。  

  她从来不敢着想有这么一天。为了这么一天,她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许是生命  的代价……漱过了口,她觉得自在了些,也舒服了些,于是开口对他说话:“  DataBase一再出状况,现在怎么办?”  

  自从秉文接掌里安业务部之后,资料库的建立就是因为晶珊和淡菲的接连出事而一  波三折,淡菲不得不为他感到忧虑与抱歉。  

  秉文却说:“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好好养病,我另有安排,不要再牵挂办公室的  事了。”  

  “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以前你不是说我公私不分?我总得在还来得及的时  候表白自己。”  

  她的幽怨又来了!他是怕的,就是她这种幽怨的妩媚、危险的魔性魅惑,使他感觉  着极度的不安全。  

  “你只是生一场病而已,为什么要这样说?别人听了会难过的。”秉文的声音和神  情一样的无奈。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坐在这里陪我?晶珊又为什么要躲开?这就是对一  个来日无多的人仁慈施舍的证明。”  

  “淡菲,你这样说,对你自己,对晶珊和我,都太刻薄、太残忍,你为什么要这样  呢?”秉文动了怒也伤了心,但他极力克制着。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我的胸口像火在烧一样。  

  从前常常有人戏言,如果生命只剩下短短几天,你会做什么?现在,它已经变成了  我自己的问题。秉文,如果是你,你会做什么?”  

  她的头斜斜地、无力地靠在床头,有气无力的袅袅余音,让他听来真是百感交集。  她苍白的唇,透着酡红的双腮,真是憔仲又凄美得教他不忍再看。  

  “我会停止胡思乱想,求医师把我的病治好,并且向上帝祷告,让我的亲人因为我  的痊愈而得到喜乐平安。”他苦口婆心地开导她。  

  “不,我不相信你会那样,那根本不实际,而且一点也不浪漫。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吗?”  

  “如果你非讲不可,我就听听看。”  

  “我想的,就是和现在一样,和你在一起。即使只是同情和施舍,也是好的,反正  以后的事,我不必去面对了。”  

  说到这里,她苍白焦燥的双唇,绽给他一朵最温柔娇憨的微笑。  

  “淡菲,你真的这么颓废悲观,还是只为了要让我感到罪过、难过?”  

  “不,我只是真的想把握这些表白的机会,等我不能动了、不能说了,就来不及了  !”  

  她的微笑如清晨的夜合花渐渐收敛,晶灿如钻的泪光在眼中闪动。  

  “你表白什么?你还要说什么?”秉文垂头丧气地望着雪白的床单低声呐喊,不敢  也不愿上迎接她那能令人崩溃疯狂的目光。  

  “我要说!我还要说!直到我死了才会放过你!”她坐直了上半身往前倾,像抓着  浮木一般抓着他的手臂,哀哀切切地向他倾诉。“秉文,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三心二意  、用情不专、把感情当儿戏的人?晶珊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曾经有过一个海誓山盟的男  朋友?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就没有资格再去爱另外一个人?你说!  

  秉文!你说!你告诉我!”  

  她望着他那令她梦魂牵系、朝夕渴慕的英俊脸庞,不禁落下潸潸不绝的伤心泪。  

  “我告诉过你了,这一切已经太迟,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他反过身来也抓住她,一转念间,又颓然把手放下,低头咬牙,咀嚼着自己的痛苦  。  

  “我本来决定不再骚扰你,不再骚扰你和晶珊,但是,我怕我没有时间了。让我自  私这一次,放肆这一次,可以吗?是后退出的人还是我,我如果死了,是死得其所,是  顺应天意的完美消失,我没付怨言,因为我是多余的!”  

  她倒在他肩上痛哭,紧紧抓着他。  

  他任她箍着,内心痛苦交战。  

  她哭岔了气,又引起一阵猛咳,抱着胸口往后仰靠在床头。  

  他眼看着她猛咳,困难地喘息。如同看着一个溺水的人而无法伸出援手。他想搀扶  她、拥怉她、抚慰她,为她分担痛苦,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她面前兀然僵立,  徙露满脸焦灼、忧虑、疼惜与无奈。  

  “我……去请医生来。”当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他终于这么说。  

  “不要……”她长长地伸出手,从喉间挣扎迸出两个字,然后咳出了一口血痰。  

  她筋疲力竭地靠倒在床上,只是用一只空洞灵秀的大眼无力地、迷茫地凝望着他。  

  他从她手中抓着的那个纸巾盒子抽出一长纸巾,小心温存地替她擦拭唇角残留的血  污。  

  “抱我,吻我。”  

  她虚疲得似乎连意识都模糊了,望着他翕动着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  

  秉文进退失据,但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  

  “吻我,吻我。”她仍翕动着只唇祈求。  

  他对她轻轻摇头。  

  “因为我没漱口?”  

  她又露出一抹最淡的浅笑,挣扎着向他进行是后的一次诱惑。  

  “不。因为我吻过晶珊。”他坚毅地回答。  

  “你不也吻过其他女人?”她露出凄惨苦笑。  

  他朝她轻轻点头,那其中含有很多晓以大义和期许。他告诉她:“因为你是淡菲。  ”  

  他的手紧紧包覆着她的,湿热而有力。  

  “好吧,这样也好,”淡菲绝望地闭上眼睛,用仅余的力气迸出最后一句:“我宁  愿含恨以终,也不愿亲身验证一个男人失节。”  
(快捷键:←)上一页       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       下一页(快捷键:→)

言情小小说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紫罗兰与黄玫瑰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叶小岚本人的观点,与玫瑰言情网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言情小小说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言情小小说均不负任何责任。

言情小小说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言情小小说
执行时间 0.232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