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冷情(或是安绝颜?)
对于你的不告而别,我没有一丁点责怪你的权利,尤其是在知道你是安绝颜之后。
你一定不能谅解,为何我没有在一开始便认出你?不能说你伪装的过于成功,而是我的心被自己蒙蔽了。
我脱缰的心曾经在我毫无防备之际,几乎奔腾而出,但我的无知让我选择了仓皇逃离。我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以为在心还未厌倦前先放弃,是永保美丽回忆的秘诀,我以为我们的相逢,只是电光石火交错的短暂火花;我以为……
如此多的我以为,如此多的自以为是,深深伤害了一个单纯少女的心,而我却还不自知。然而与其说是不自知,还不如说是我自己不愿面对。在爱情追逐中游戏,多是你情我愿的男女关系,而我竟莫名地脱离常轨,对当时的你动了心,惊愕之下的我,竟选择落荒而逃。
多么可笑的我!
当时不及提起安定的勇气,就在遇见你的刹那,寻到决堤的出口,那态势是如此排山倒海,跨越之前的心境与不成熟。面对着以冷情为名的你,我不再逃避自己内心的情感了,就在我决心不再让机会错失,不再留恋露水的短暂晶莹,而想要结晶的永恒真实之际,才发现我早已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拥有幸福的权利。
是的。如果抽离我现有的一切,能平复当初我的幼稚所对你造成的伤害,那么我愿意。我愿意褪去所有的伪装,以最赤裸的真心倾尽所有的爱,注入你已然干涸的心。
喜欢这枚戒指,是因为在第一眼看到它的瞬间,就仿佛看到你一般。戒环上交揉的两条流线,好似我们交缠的躯体,贴近融合。如果有幸,希望你能戴上,如果你不愿意,也希望任由你处置,而我将带着赎罪的心离去。
在离去之前,可否容我问一句,你爱我吗?假若还爱,清带看这枚戒指和二十日下午两点的机票于机场见,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
你是否愿意?
谌无
信笺由安绝颜手中滑落,逐字逐句像是跳跃的恶魔,一步步侵袭。早在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然偷偷爬满她的脸庞。
她怔愣地伸出手,碰触颊上的冰凉,为什么会哭呢?她不是已决心要彻底将他赶出心房,一点都不剩?为什么还要落泪呢?
武格涛才一进门,透过开门流泻的光亮,便看见她晶莹的泪水及手上的信笺,他的心一悸,涌上不样的预感。
“为什么不开灯?”武格涛开了灯,大步迈向安绝颜的身旁。
正兀自浸淫于凄切的氛围中,安绝颜着实被武格涛宏亮的声音给吓得迅速回过神。“啊,我忘了。”
“忘了?”武格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探手中的信笺。“你还看那家伙的信做什么?”
安绝颜惶惶地抬头,失焦的眼神,仿佛被人抢去至宝般,有种被割裂的痛楚。随即又强压住心中的崩塌,讷讷地道:“没什么,只是看看罢了。”
武格涛当然没有忽略安绝颜脸上痛楚的表情,他的心亦跟着一凛,迅速浏览信的内容后,他颤抖地问:“你会去吗?”
“我……我……”安绝颜很想坚定地说她不会去,但不知为何,简单的四个字要从嘴里说出,竟是如此艰难,舌头好像打结般,断断续续不成句。
武格涛心又是一恸,他多么希望她可以大声说不,但她没有。他心一横,特意忽略她的痛苦,残忍地提醒着她。“别忘了,我们就快结婚了。”
“我没忘,从来就没忘。”安绝颜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那笑竟比哭还难看。
“那就好!”武格涛放心的笑了,尽管知道她的勉强,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将安绝颜的双手抵在他的额前,重复说道:“那就好……”
湿润的感觉传送至安绝颜的双手,她悚然一惊,愕然发现他哭了,一向坚强如长者般的武格涛,竟然落下泪来,她不舍,不舍背弃真心对待她的他。
如果她和谌无的幸福必须建立在另一个男人的痛苦上,她又怎么有自信可以带给别人幸福呢?安绝颜痛苦地闭上眼睛,下定决心忘了谌无。
安绝颜翻阅着武格涛挑选的几组结婚礼服的照片,却怎么也没办法定下心来让那一组组华丽的衣裳进入脑海。
今天是二十号,虽然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她当着武格涛的面撕去谌无给她的信与机票,但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越是要特意遗忘,越是忘却不了。
随着时间的迫近,她的呼吸益发急促起来,她摇着头,希望能摇掉不该有的思绪,却硬生生摇出了泪水,她惊慌地拭去,无奈却一发不可收抬,滴滴落下的泪珠,模糊了照片中展示礼服的新娘脸上的笑靥。
武格涛却在此时走了进来,他当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天真的以为可以用婚礼的筹备,断绝安绝颜的念头,而今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赌注也失败了。看到她梨花带泪的脸庞,他想他若再不放手便是罪人了。
“你哭了?”武格涛蹲在安绝颜的面前,目光盯在她脸上,一刻也不离。
“我没……”安绝颜急急想要辩解,却被武格涛打断。
“你听我说。”武格涛截断安绝颜的话,他必须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容自己有反悔的机会。“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从你接到他的信那天起我就知道,或许该说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承认我很自私,总认为我一直爱着你,就应该要有结果,所以我才会命令自己刻意地忽略你真止的心意。刚才我突然顿悟了,一辈子其实是很长的,若要勉强在一起,是毁了我们两个人,我觉得还是要跟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的快乐吧!我想你一定是不想伤害我,所以才隐藏自己的心事,人哪!别活得这么辛苦。”
武格涛笑着拨弄安绝颜柔软的发丝,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安绝颜是不会忍心离他而去的。
百转千折的情绪,都融化在武格涛温暖的笑谷里,安绝颜开始放声大哭,因为武格涛的体贴、自己的傻,以及自己在情海浮沉后终于得以泊进港湾。
中正机场里,人声鼎沸,似乎无论何时,台湾都有庞大的出国人口,旺盛的经济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谌无焦急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仅有的笑容与伪装已在瞬间濒临崩溃,他几乎是用充满愤恨的眼神看着四周快乐的笑语喧哗。当然喽,即将出国旅游的人有谁像他这样怀着惨澹的心呢?
难得全家到齐为他送行,家人就是这样,平日针锋相对,但一旦发生事情,他们又会付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关怀之意,只是中国人内敛的性格使然,绝不轻易对最亲近的家人说爱。
所以谌青和谌红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送他,却只能以同情的目光瞅着惶急痛苦的兄弟,而谌无只当他们是为了转移他的情绪,所以他也不客气地迁怒。“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承受不住。”
当然他也顺利达成目的,他们两人的妻子都赶紧出来制止丈夫、主持正义。就连向来得理不饶人的母亲,也被谌子烈紧紧揪住,不发一语。
谌无其实很感谢他的家人提供他转换心情的机会,使他不至于在听见最后一次登机的广播时,因未见到安绝颜而心神俱裂,一切的伤痛都等家人不在时,他再独自一人静静抚平。
谌无特意地笑着向家人道别,可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竟完全泄漏他碎成千片的心。“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他们无语看向谌无一脸受伤的神情,然而没有一个人忍心开口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谌无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怀着落寞的心,谌无终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昔日的一切迅速跃上脑海。
他知道每回忆一遍,就是一次对自己心灵的鞭笞,但他无从选择。他本就是带着赎罪的心再度来到此地的。
其实,根本不该有期待的。早在知悉一切真相时他便有心碎的准备了,但他的内心深处仍保有一丝想望,以至于真正面临时,心痛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缓缓地将烟点燃,烟雾迷蒙中,连异乡的景致也晕染成一片泼墨。即将下塌的饭店,虽然和昔日相同,却未因此而增添一点熟悉感。
侍者的英语还是不灵光,仍是一长串的西班牙语,谌无笑得苍凉。非要等到失去时,才懂得原本拥有的是何等珍贵,那迟来的了解,竟成了最大的讽刺与责罚。若自始至终不曾体会了解,心底就不会如此反覆煎熬,这样不是比较幸福吗?
“给他一间上宾房,并且拒接电话与任何干扰。”一串银铃似的清脆笑语从身后响起,清楚地替他和侍者沟通。
谌无全身的血液窜流至脚底,他的心跳漏许多拍,惊诧与不敢置信令他不敢回头,怕回头一切便会像泡沫似的幻影,稍一惊动、就消散无踪。
“喂!你没有长进喔,我在帮你忙你都听不懂,西班牙语一点进步也没有。”这回后头的声音不再用标准的西班牙话,而换成他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国语。
他再没有疑虑,谌无转过身,映人眼中的是如花的笑靥。太过震惊与狂喜,他竟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诉说狂潮般的心情,他只能讷讷地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仿佛是低语,安绝颜温柔的声音却激荡出最强烈的震撼。
还是无法相信这一切不是梦,谌无只想牢牢抓住眼前的存在,他激动地迈步向前,紧紧拥住安绝颜,那温润的触感,既熟悉又遥远,仿佛是在梦中般,他用尽力量紧紧抱住安绝颜,希望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从此不再分离。
“你弄痛我了。”安绝颜轻声抱怨,被这样结实的拥抱给震得浑身轻颤,那是她久违的胸膛!
谌无惊觉地松开手,却仍止不住眷恋不舍的眸光。“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很难克制住想将你揉在怀中的冲动,怕一个不留神,你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绝颜一脸兴味地瞅着他,很讶异他语中不加掩饰的痴情。作弄之心顿起。“别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我是来说清楚、讲明白的,可不是来投怀送抱的。”
安绝颜义正辞严的姿态,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可不是被吓大的,他不相信千里迢迢只为说个明白!他再度把她拉人怀中,声音与举动都充满着霸道。“没良心的家伙!为什么要吊我胃口?你不知道在机场没见到你时,我的心啪地一声,碎成千片。你难道没在机场捡到我碎心的残骸吗?不然怎么还会忍心折磨我?”
“当然,让你先心碎,再替你缝补,让你也尝尝我昔日所受的苦,算是略报一箭之仇。”安绝颜皱紧娇小俏鼻,佯装愠怒地哼道。
“我知道你全身上下都有被我射中的一箭仇,那我用一辈子偿还,够不够?”谌无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安绝颜,问出他终于得以亲口道出的话语。
“我考虑看看。”安绝颜笑答。
“要考虑多久?”
“一辈子。”
“那不成,到时我岂不是白发苍苍,却仍一身罪孽。”
“不要拉倒。”
一连串属于情人之间的呓语,流荡在拉丁的浪漫天空。
谌家庭园的草皮上宾客云集。热情活力的音乐流泻于整个空间,让人以为自己恍若置身在热带风情的垦丁或东南亚,愉快的气氛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使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随音乐摆动,打从心底愉悦起来。
侍者穿梭其间,为每个客人斟上一杯酒,杯触交错中,浑然未觉欢愉气氛之下的暗潮汹涌。
“他们到底会不会赶回来参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要是他们不回来,那今天的脸真是丢大了,名为婚礼,却不见佳偶。”乐观且无厘头的唐倩儿,也不禁未雨绸缪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忘了这主意是谁出的吗?”谌青冷冷地戳破事实。
“好了,别再说了,别忘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船沉了,没人可以幸免。今天要是二哥不出现,丢面子的是大家,可不是只有老妈。”谌红亦等得很烦躁,不耐地开口。
话说异想天开的唐倩儿,得知儿子的情感终于开花结果,却又迟迟不见他们有何动静,照样镇日游山玩水,搞不好在哪个国家莫名其妙地公证也说不定,唐倩儿一想到这种可能便紧张得不得了,心想若是他们在什么瓜地马拉、尼加拉瓜之类的地方结婚,届时回到国内是否被承认还很难说。为免好不容易才定下来的儿子有反悔的机会,她自作主张印了请帖广发给众亲朋好友,甚至以一封电子喜帖寄给远在国外的当事人。她可以想见他们接到喜帖的惊诧模样。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可惜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在邮件发出后,也没接过他们任何回覆的讯息,所以对于他们今天是否会到场,她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枉费她之前百般跟安绝颜的父亲赔不是、才使他点头允诺到场参加。若是……他们俩没回来,她真不知道要拿什么脸见亲家。
时间分秒逝去,逼近六点婚宴仪式的吉时,斗大的汗珠由谌子烈的额头流下,看来又是笑话一场。
就在大家的心脏都快迸出喉头时,厅门适时被打开,看到的是那对令他们望眼欲穿的俪人,众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谌无给父母兄弟来个热情的拥抱。“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但很抱歉还是来晚了,没办法,毕竟一生只有一次,总不能让新娘子没有华服相衬吧?”
安绝颜漾起一抹微笑,深深鞠个躬。“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谌红不禁啧啧出声。“这么快就夫妻同心啦?”
“大家别抬杠了,不然就要错过仪式的时间了。”容观很有魄力地终止话题,把新人推出门。
一连串的拉炮、鞭炮与烟火齐鸣,在热闹喧腾间,见证心灵的永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