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两人失控地拥吻后,冷情和谌无之间的相处益发显得微妙了起来。
冷情从报章杂志上得知谌无与众多红粉知已彻底分手的消息;而谌无的举动引发媒体一阵哗然且纷纷大肆报导,但冷情仍没有过问。
她还是冷漠,并且不常搭理谌无,但谌无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是缠定她了!
每跟冷情有进一步的接触,谌无就会对冷情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他认定他们一定是上辈子就认识,这是注定的缘分,赖也赖不掉。
因此他并不在乎冷情的冷淡,他早已训练出,就算冷情不跟他说话,他仍旧可以将头枕在冷情的腿上,迳自闲扯些天南地北的事。
刚开始冷情会把他推开,但只要一推开,他又会立刻凑上来,赶不胜赶,于是她干脆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直进步到现在偶尔会搭上一、两句。
傍晚的阳光由落地窗穿透进屋,冷情正在读剧本,而谌无打从一进门便赖在她腿上,乍看之下还成了一幅异常协调的画面。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不肯让我去碰触。”谌无叽哩呱啦扯一些有的没的话题后,突然话锋一转。
本来迳自沉浸在剧本里揣摩角色的冷情,脸色蓦地一沉,她不安地挪动了身子,想移开他的头。但谌无识破她的意图,他拉紧她的身子,不让她逃避。“告诉我好吗?”
“谁没有秘密呢?既然是秘密,就代表不愿让人知道,又何必苦苦挖掘。”冷情低声说着,她最近越来越搞不懂过去对她的意义何在,她甚至将曾经承受过的痛苦渐渐忘却,这让她不禁觉得记忆真是一件不可靠的东西。
“因为我怕,怕你带着秘密,消失不见,不知怎地,最近突然有这种想法。”谌无已经渐渐习惯在她面前卸下武装,吐露心事。
他曾经说过,他是一个一回到家,就开始卸除束缚的人,而冷情已经变成和家一样让他安心的人。
但冷情并没有正视他间接爱的告白,她兀自陷人沈思之中。“若真的如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生中有太多无奈,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冷情悠悠说着,她的声音和西下的夕阳一般,拉得老长。
“什么无奈?”谌无急躁地问。
冷情没有回答他,而是没头没尾冒出一句。“你曾经真心爱过人吗?”
谌无一楞,略微迟疑后说:“我动过两次真心,第一次是对一个留学生,但因为我的幼稚而让机会错失;第二次是现在,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把握住,不让它白白溜走。”
他的话好像千斤重锤般直直袭向冷情的脑袋,让她只觉得轰然一片,根本听不进他后面的话,只是一直在心里重复着“留学生”这三个字,脸色则愈来愈白。
不安的感觉又开始窜动,谌无想急急抓住什么,但时机总是不对,手机恰巧响起;满腔的问号与疑虑,只好暂时压下。
是谌红!
“你打来得真不是时候,有屁快放。”谌无有些没好气地低吼。
谌红将电话隔开三尺,避免耳膜被震破,他觉得谌无的反应很莫名其妙。“你吃炸药啦?嘴巴这么臭!”
“别罗唆,有事快说,不然我要挂断了。”谌无的心都被不安笼罩,他无法不焦躁。
“当然有事,不然我哪敢随便找你。”谌红憋着笑,却隐隐听到话筒传来的喘息,他想二哥正吹胡子瞪眼,看来他只好进入正题。“我跟大哥联络过了,我们都会“抽空”帮忙,毕竟这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慎重其事。到时我们都会带各自的班底,大哥负责音乐,我负责造型,一定让你面子里子都具备,风风光光的。不过你现在得过来跟我们开个小组会议,OK,报告完毕!”谌红特别加重“抽空”两个字的语气,想看看谌无是否会良心发现他不礼貌的行径。
但,没有,谌无压根儿不当一回事!
“好,我知道了。”谌无挂上电话,看来他满腔疑问只有等公演结束后再说了,而且,他已在心里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太好了,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们不是必须为出资的厂商与辅导金的审核小组,安排一个公演吗?虽然这只是合约确认动作的例行公事,只要没有违约事宜,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我希望这个公演能呈现最完美的一面,这攸关我的信誉与成败。我总算让我的兄弟们排出时间,我哥是天才指挥家,他负责音乐的部分;我弟是红牌造型师,他会负责替你们打理服装及造型。我们三胞胎联手,公演一定会十分成功,你拭目以待。”谌无兴奋地抓着冷情说道,一方面他也正为自己的决定而迫不及待。
“是吗?”冷情沉重地说,她也许无缘躬逢其盛。
“当然是,我得先去跟他们讨论一番,你们晚上的排练可能要多自我要求些,帮我跟他们说一声。”谌无披起外衣往外冲,他似乎非常开心。
冷情看着砰然阖上的门,觉得心有恻恻的凄楚,这道阖上的门,俨然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从此两个世界再不相干。想到这儿,她绝望地哭了起来。那强撑的冷漠,是她凋零失落的心呵!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细微的声响传入已然哭倦的冷情耳里,她急急拭去残留的泪痕欲起身去应门,然而她眉宇间难掩的轻愁却怎么也拭不去。
门外站着一个高雅的贯妇,尽管有了点年纪、但岁月却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看起来仍然十分动人。冷情被她的美貌与气质深深吸引,甚至觉得她有点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显然又是一个来找谌无的女人,但她却无从嫉妒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人。
短暂的静默在开门见到彼此后出现,站在门外的女人也在打量着冷情,肯定自己见过她,但在记忆库搜寻了一遍,暂时找不到,只得先搁下,回归正题,开口问道:“这里是谌无住的地方,应该没错吧?”
冷情听到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又该死的一如她的容貌般甜美温柔,冷情开始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怎么可以集三千宠爱于她一身。楞了一会儿,冷情才慌乱地回答:“是,没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相形失色。
“谌无在吗?”女人并未因她的惊慌而褪去笑容,仍是笑着询问,那笑容令日月的光华为之逊色。
“他不在,请问你是?”冷情一开口,脸变红了起来,这样询问别人的身分,一定马上会让对方知道她对自己的威胁性,以及泄漏自己的情感,冷情只希望她不要多心。
但聪明如唐倩儿,自然没有忽略掉她脸上的红潮,她陡然又兴起恶作剧的念头。“我是他的女人。”
唐倩儿注意到对方脸上蓦地褪去血色,她暗地里吐了下舌头,应该还好吧,她只漏说了一个“生”字。“那你是?”
“我是他的房客。”冷情亟欲和他撇清关系,以免眼前这个女人误会。
“房客?”唐倩儿不可置信地重复,随即故意找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他缺钱吗?”
“啊?”冷情不解地看向她。
“除非他真的缺钱缺到山穷水尽,否则他不可能让一个女人入主他的地盘,若摒除缺钱的可能性;那就只有爱喽!”
唐倩儿不厌其烦地为眼前的女人解释,她已经等这天等很久了,现在总算给她等到了,而且她又对眼前的女子挺满意的,看来可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冷情以为她是要兴师问罪,赶紧摇手道:“不可能。”
“不可能缺钱?”唐倩儿很故意。
“不,是不可能因为爱。”冷情可不想陷入争风吃醋的漩涡,而且是跟这样的女人争。
“啊!我想起来了!”唐倩儿突然大叫一声,把冷情吓了一大跳,怎么跟谌无一个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你就是那个公开表示不跟谌无合作的冷情嘛。”
冷情尴尬地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当然喽,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欣赏起你来了。”唐倩儿得意地说笑。
“什么?”冷情完全摸不着头绪。
“因为终于有人可以教训我儿子。”唐倩儿说得太顺口,一时便说溜了嘴。
“儿子?”冷情不敢相信地叫道,立即又恍然大悟自己为何觉得她似曾相识,原来是因为她的神韵跟谌无真有三分神似。
唐倩儿抱歉地吐着舌头。“刚刚我漏说了一个字,我是生他的女人。”
“可是你这么年轻。”冷情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仍不太敢相信。
“唉,你真会讲话,我更喜欢你喽!”唐倩儿掩不住被人称赞年轻的愉悦,所以她决定施点小惠,以为回报。
“我的儿子呢,虽然个性轻浮,没有定性,但一旦认真起来可是死心塌地的,他不曾让女人住在他的地方,而你是第一个,可见他一定被你深深吸引了,才会想把你藏在家里。我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母亲,对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我相信他必定深爱着你,而且我也希望你们能有美好的结果。”
“谢谢。”冷情不敢抬头看她,深怕辜负了她的期望。
“我得先走了。”唐倩儿抬起腕表,惊道。
“我送你一程。”冷情拿起外衣,跟在唐倩儿的身后。到了巷子口,唐情儿招了一部计程车,临上车前对冷情说道:“就送到这儿吧,记住我的话,不要怀疑你们之间的爱情,要互相信赖地相互扶持下去。”
冷情始终没有表示,一直看着车身消失在巷口,她的心落在最深的谷底。必须辜负这么一个温柔女人的好意,是一件很感伤的事。知道谌无的爱已太迟了。冷情无奈地想着,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较幸福?
冷情才刚转身,就见到从巷子转角侧身出来的武格涛。
他冷不防地出现,着实让冷情吓了好大一跳,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是我,你在想什么?”武格涛不解地看着她惊慌的样子。
“喔,没什么。”冷情迅速隐藏感情。
“她是谁?”武格涛顺着冷情的视线,狐疑地问着。
“朋友。”冷情不想多答。“你找我有事?”
“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我听了很多关于你跟谌无的传言,希望不是真的,你不要忘记你苦撑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公演那天便能彻底地摧毁他,你绝不可以心软。”武格涛试图提醒她最初的目的。
“我知道了。”冷情觉得好累,不同的人,不同的话,不同的压力,她可不可以全部不要面对?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才会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休息。”
冷情转过身,她无力再面对了,再多待一秒,她就要崩溃了。
武格涛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公演七点开始,我六点会在侧门接你,那天我跟伯父约好了一同吃饭,顺便决定我们的婚期。”
冷情的背部僵直,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步步逼近的安排与计划,已让她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能选择往前走下去。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谌无和冷情各怀着不同的心事奔赴会场,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中,各自藏着复杂的心情。谌无握着方向盘的手,正随着音乐轻打着节拍,传递着和他心情一样雀跃的讯息。
“公演完毕之后,我有话跟你说。”谌无眼底、唇角都藏着笑意,温暖地感动人心。
冷情支吾其词,没有给谌无正面答覆。
心情过于愉悦的谌无,没有发现冷情始终舒展不开的眉,此刻更形纠结了,他只顾接续道:“然后你要答应我,让我看你卸妆后的样子。”
一路上,冷情再也听不进谌无所说的话,只觉无止尽的酷刑,不知何时才能终止?
距离开演还有一小时,大家各自紧锣密鼓地着手准备,谁也无暇顾及到谁。
“你的造型要先作喔!”冷情才准备要趁大家不注意之际开溜,就被镜中反射的人影吓一大跳。
天啊!谌无不是在前台陪贵宾聊天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你怎么可以过来?”冷情讷讷地道。
“我?”镜中的人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地看着她,随即恍然大悟。“喔!你看清楚一点。”
他这一说,冷情才发现声音和发型不一样,眉宇间的神采也不同。
“看出端倪了吧?我是谌无的弟弟谌红,请多多指教。”
“原来如此。”受此惊吓,冷情残存的勇气亦随之被抽离,整个人显得极为无力。“我先去一下化妆间,待会儿再作造型。”冷情扬起一抹虚弱的笑。
谌红看着冷情古怪的样子,心里纳闷不己,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只能说:“那你可要快一点,不然会来不及。”
冷情没有回答,谌红不知道,她这一转身离开,竟掀起了轩然大波。
舞台上的人交头接耳,个个面色凝重。
女主角竟然不见了!
已经超过开演时间半小时,底下的出资者与贵宾都寒着一张脸,几乎要愤然离席了。
谌无头上的汗一滴滴地落下,他担心冷情是不是出了意外,却又不能离席找她,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谌青手中的指挥棒始终没有机会落下,他出道至今,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难堪的情况,他同情地看着汗如雨下的谌无。
谌红已经忙完最后一个上场的演员造型,斜眼瞄着二哥,深怕他会有什么失控的举动。
七点三十五分,从外头兜售进来的晚报,标题赫然是冷情的公开申明,她不满剧本的呈现,不满导演的功力,甚至不满舞台的呈现,所以决定拒演。
台下的主要来宾,一致丢开报纸,愤然起身离席,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凝重气氛。
媒体蜂拥而至,冲到台前想访问谌无。谌无一脸苍白,紧握报纸的指关节泛白,还因过度用力而喀喀作响。
谌青和谌红站在谌无的面前,帮他挡住媒体,兄弟之情在患难中见真章。
混乱的推挤当中,锵地一声,一枚流线造型的白金钻戒掉落在地上,谌青看见后随即在谌红耳旁低语。“把他拖到后台去,他已经神智不清了,再继续下去,情况会更糟。”语毕,他一把推开两个弟弟,倾身往前拾回戒指,他想谌无应该还会需要它,毕竟让曾经这样蕴藏着热情的戒指,孤寂地落在地上,实在太不堪了。
一场世纪未的闹剧在推挤拉扯中结束,回到家的谌无陷入无语状态。他根本不愿翻开报纸,重新回顾这出笑话。
照理他这样的状况,投资者可要求赔偿违约金,但他们还算替谌无留情面,只是撤回资金,不给付演员费用及之前的开销,其余并没有进一步的要求。所以谌无或许该庆幸他的钱还够还债,只是他势必得从头来过了。
不过,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在意她为什么会背叛他,为什么?
谌红远远看见在廊下沉思的谌无,赶紧蹑手蹑脚地进房,不让他发现,最近二哥情绪古怪,不输给当时为情所困的谌青,他得小心些,避免被台风尾扫到。
“站住。”不过,他真心的祈求似乎一点效用也没有,反而更糟。
“二哥,怎么啦?”谌红涎着一张脸,讨好地问着。
“你帮我查到冷情的资料了吗?”
他还以为二哥只是胡言乱语,所以他根本没当真,而今事到临头,他只能哀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见过她。”
“老妈也见过啊!”他赶紧使出挡箭牌。
“但你是我弟弟。”谌无已懒得再跟地多说。“三天,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啊?”他没听错吧,只给他三天、他当他是神吗,但是二哥没有再说话的打算,他只有摸摸鼻子找人去。
效法阿亮的精神,谌红靠着三天的时间,终于在千辛万苦中找到一条线索。
“二哥,我目前只查到她的本名叫安绝颜,其余还在努力中。”谌红有些紧张地在电话中报告进度,料想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料谌无却只是一直重复“安绝颜”这个名字,然后是一阵沉默,隔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什么?”谌红还没搞清楚状况,电话就已经被挂断。
安绝颜呀!安绝颜!一切似乎都串连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她很熟悉,为什么她不卸妆,为什么她要这样做,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一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