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撼动三十五层椎幕大楼,直穿云顶苍穹的尖叫破嗓而出,毫不客气的震击着在场唯一一位男士脆弱的耳膜。
这个可怜的男人一脸的痛苦和无奈,喃喃抱怨,“女儿,爸爸虽然不老可也不年轻了,可禁不起这么大声嚷嚷。”说着,掏了掏受虐的耳朵,他女儿的叫声锐利无法挡,他居然还有点耳鸣!
杜斐儿一双大眼圆瞪着,两道混合了不敢置信复不可思议的精芒射向她安坐于桃花木办公桌后的老爸,咬牙一字一字的宣告道:“老爸,你不是疯了就是病了,再不就是提早在五十年得了老年痴呆症,而且严重的无药可救!”
卓振刚——也就是被杜斐儿骂得惨兮兮,不留一点形象颜面的老爸,父女俩之所以不同姓是因为两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杜斐儿的亲亲老妈当初是带着恰恰满周岁的小斐儿嫁人卓家的。
杜斐儿虽非卓振刚的亲骨肉,却是他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心头肉,而且显然宠她已是宠上了天,否则哪容得她如此大不敬的辱骂行为,还涎着脸低声下气的讨好她——
“好女儿,你怎么说都是,只要你肯答应——”
“免谈!”杜斐儿凶巴巴的打断他的话。
未说到重点就蹋到铁板,面对如此难以搞定的女儿,卓振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直发苦,有哪个父亲像他这样放下身段、拉下老脸来求女儿,只为了让她肯点头接下庞大家族企业的?
呜……想到伤心处,他就忍不住想痛哭,他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我的好女儿、宝贝女儿,你就不能念在爸爸年事已高的份上,勉为其难的答应吗?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爸爸拖着这身老骨头操劳至死?”
又来了!杜斐儿朝上直翻白眼,冷眼斜睨她那个又在扮可怜以博取同情的老爸,每次都用这招老掉牙的招数坑人,当了他二十年的女儿,这码戏早已经看烂了,就只有他乐此不疲,无聊!
“我说老爸呀——”杜斐儿尾音拉得长长的,使得卓振刚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双目顿时燃起希望之火,亮晶晶的直盯着他可爱的女儿,充满期待地道:“怎么样啊女儿?”
“你不会是忘了你不只我一个孩子吧?”
杜斐儿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淋得他脸色立变。
“提他做什么?我早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你存心惹爸爸伤心是不是?”
见他起了怒意,杜斐儿不敢造次,神色柔缓了下来,“大哥总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唯一的继承人啊。”
“我不承认他是卓家的子孙,我卓振刚没有那种败坏门风的儿子。”
“可是老爸,你奋斗了大半辈子的财富不给大哥,却留给我这一窍不通的女儿,你不怕家产全让我给败光吗?”
卓振刚冷厉的目光投向窗外远方,忍痛负气地道:“我宁可被你败光家产,也绝不交到那死小子手里。”
完了!杜斐儿整个人没了劲,瞧她老爸那副认真的神情,她就知道完了,事情已成定局,不容有转圜的余地了。
可恶,若早让她料到一毕业会有这么大一个压死人的责任落到她头上,她甘愿留级一辈子算了。
唉,老爸也真是的,亲父子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呢?
“老爸——”
“斐儿宝贝,”正待申诉,卓振刚已掉转过头来,一反方才的凶狠,慈蔼温和的目光凝聚在蹙紧愁眉仍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女儿身上,她是他此生的骄傲啊,他怎能不好好替她规划未来,他的心肝宝贝可不能受一丁点的苦头,“你别担心,爸爸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宽心接下总裁的位置,凡事总是起头难,你慢慢学习,爸爸对你有信心。”
事情不对劲!
在卓振刚慈爱亲和的眼神关注下,杜斐儿不由得心发起毛来,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另有蹊跷。
“老爸,从实招来,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卓振刚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心虚,在杜斐儿还来不及捕捉前便消失无踪,面对女儿万分狐疑的眼神,他清咳一声,神色一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威严,“不准胡思乱想,爸爸会打你什么主意,你是我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不许你多心。”
他愈是用亲情伦理的大帽子扣她,愈是教她心生疑虑,她才不相信他的动机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单纯。
“老爸,再给你一次机会,”杜斐儿沉声威胁,“坦白从宽、欺瞒从严,否则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背地里玩花样算计我,这辈子休想我会理你。”
卓振刚心头陡然一颤,竟然不敢接触杜斐儿一双清亮大眼,但为了维持做父亲的威信,即使他心里有鬼,也万万不能承认。
“胡说什么?”他板起脸来低斥,“难道爸爸会害你吗?”
杜斐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卓振刚,清冷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紧抿着唇,无言的逼视着他。
卓振刚心中暗自呻吟一声,他就怕杜斐儿这种眼神,这表示他又快竖起手中的白旗,屈服在女儿的淫威之下。
他纵横商场数十年,什么样的阵仗没打过,什么样的危机没有面临过,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教他害怕的,可独独杜斐儿就有本事克他,令他不得不事事顺她的心、如她的意。
其实细究起来,无非是他爱她甚深的缘故。
“咳……”他清咳了一声,在杜斐儿施加的压力下,他几乎要将暗藏心底的念头全盘说出,可又吞吞吐吐的难以启口,要是让她知道了他打的什么主意,只怕他这身老骨头会被她一根根拆下来喂狗吃了。
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犹面不改色的女儿,立刻给她霸气十足的瞪了回来,今他心中更是有如吊了七八个水桶般的忐忑不安。
“老爸!”杜斐儿沉不住气了,“你说是不说?”
“我……”卓振刚像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梗塞住似的,发不出第二个音节。
“我来说吧。”
那是一个相当冷漠低沉的男音。
杜斐儿循声望去,在敞开的门口处,一个酷得惊人的陌生男子,一派从容优雅的倚在门框上,不过短暂的一照面,却教她险些被他身上散透出来的寒气冻伤。
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冰块先生啊?
“你是谁?”
冰块先生微微扯动唇角,那是一个带着几许讥讽却了无笑意的笑容。
“商仲凌。”
他傲慢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众人皆知的名人,一报出姓名,便代表了他的身分。
杜斐儿无由的觉得他刺眼的令人难以忍受,转过头去,不想理会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视线重新回到卓振刚身上。
“老爸,什么时候你的办公室可以任人来去,不必通报了?”
卓振刚笑得尴尬,“呃,他……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有没有搞错?
杜斐儿勉为其难的再看一眼冰块先生,什么自己人嘛,她怎么不记得家族里有这号人物,难道——
“老爸!”杜斐儿惊喘,“他难道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怪不得你不肯把事业交给大哥,原来——”
“你说到哪里去了!”卓振刚大声喝止她的胡言乱语。
他真是被这小鬼灵精打败了,居然有如此荒谬的想法,简直严重侮辱了他的人格,他可是爱家、爱老婆、爱女儿的新好男人耶!
“你别妄加臆测,好好听爸爸说——”
“好,你说。”
杜斐儿答应得那么干脆,令卓振刚不由得一怔,反倒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呃,他……”
“还是由我来说吧。”商仲凌好不容易趁隙再开尊口。
“轮不到你来插嘴。”杜斐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讶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手捧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咖啡,好不悠闲的坐在沙发上,那副舒适自在的模样,直看得人热血沸腾。
这可恶的家伙!杜斐儿咬牙切齿的暗咒,根本是存心来搅局的嘛!
而商仲凌仿佛故意要和她作对,竟又说出一番风凉话刺激她,“这么美丽的小姐不应该这么爱生气,瞧你龇牙咧嘴的模样,真是太不可爱了。”
“不要你管!”杜斐儿俏脸紧绷,这个死冰块,居然教训她,他到底以为他是谁啊?“你没有对我说这种话,我老爸人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错了,”商仲凌瞥了一眼一旁并不打算介入他们这场战争的卓振刚,冷峻的脸庞勾勒出一抹令人不安的笑容,“现在或许我不够资格,但以后……却难说了。”
“什么意思?”杜斐儿反射性的提出质问。
商仲凌深邃的眼眸诡异莫测,“意思是……”
“对不起,我——”卓振刚突兀的打断他的话,语气慌乱急促,“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们……你们慢慢谈。”
说着,竟仿佛身后有野狗在迫似的,速度快得宛若一阵旋风般的仓皇离去。
“老爸!”杜斐儿简直不敢相信她老爸居然留下她一个人和这个死冰块在一起,他失常的态度不由得使她心中疑云丛生。
而卓振刚迫不及待离去的样子,看在商仲凌眼中,不禁感到莞尔。
没想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企业家,原采也有如此胆怯的一面。
瞟了一下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杜斐儿,商仲凌不觉陷入深思,看来,他似乎错估了这坏脾气小妞的身价了。
当杜斐儿回过神来,一眼瞧见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的商仲凌,真可说是一肚子火直往上冒。
她怒气冲冲的逼近他,“你和我老爸是不是背着我狼狈为奸?为什么我老爸会变得这么奇怪?而你,最奇怪的是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死冰块?”
死冰块?!商仲凌一愕,继之泛起一丝笑意,这个称呼倒有趣的很。
“注意你的措词,”他乍现的笑脸令人毛骨悚然,“我这个死冰块,很快的,将成为你的丈夫。”
他最后一句话对杜斐儿来说,就好像一颗炸弹突然在她面前引爆,令她脸色煞白、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勉强挤出声音来——
“你……你疯了。”
* * *
“哇……”
杜斐儿的哭声宏亮的惊天动地,眼泪像涌之不竭的山泉般直泻不停,一双灵动的大眼在历经两个小时的泻洪之后,已肿胀得宛如两颗大核桃,倒是她的声带竟丝毫未受影响。
而她美丽、温婉、恬静、优雅的母亲沈盈君,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伤透了心的女儿拥在怀中,不断为她递上面纸拭泪。
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懂得安慰女儿,而是她这个女儿从小就与众不同,愈是安慰她、劝导她,她哭得愈起劲,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待,等她大小姐把心中的伤心事哭完、体内的水份哭干,之后再来详谈,否则后果可能是被她可媲美汪洋大海的泪水给淹没。
终于,在沈盈君差点被杜斐儿的哭声催眠之际,杜大小姐终于由号啕大哭转为呜咽啜泣,再到无声抽噎,总算是让她止住了泪水。
“好了,熊熊乖,”沈盈君唤着她小名,爱怜的注视着眼睛红肿,小鼻子也红通通的女儿,“快告诉妈,是什么惹你这么伤心?”
杜斐儿吸了吸不怎么畅通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好不委屈的控诉道:“都是老爸害的,我讨厌老爸,我讨厌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沈盈君闻言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对父女平日感情好的连她都会吃醋,怎么此刻如此怨恨的语句会出自女儿的口,真教人难以相信。
“你爸爸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愤不平?”
“你自己去问他,看他对你女儿做了什么好事,”杜斐儿小嘴嘟得半天高,“顺便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他了。”
沈盈君愈听愈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大事,以至于女儿说出这么重的话。
“熊熊……”
“别问我。”杜斐儿气呼呼的,声音嘶哑的不成调,“去问那个卖女求荣的臭老爸。”
卖女求荣?!这……这……
“我没有!”
被女儿暗地里中伤的卓振刚猝然冲进杜斐儿房里,气急败坏的为自己辩解。
其实他已经躲在房门外好一段时间了,但闻得女儿殷殷切切的啼哭声,使得他没有勇气踏人房内一步,只得守在门外伺机而动,当他听到最深爱的女儿指责他卖女求荣时,他一颗心立刻落地而碎,再也克制不住的一冲而入。
无视于他们母女俩惊讶的目光,他急切的想要解释,“斐儿宝贝,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误会爸爸了。”
“我不要见到你,我不要跟你说话。”杜斐儿一甩头,拒人于千里之外。
“斐儿宝贝……”卓振刚的心再度严重受创。
他泫然欲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沈盈君眼里着实大不忍心。
“熊熊,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你爸爸,”沈盈君低声喝斥怀中任性的女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好好听你爸爸怎么说。”
“对、对、对,是误会,一切都是误会。”一得到老婆的帮腔,卓振刚忙不迭连声附和。
“你敢说要把我嫁给商仲凌那个死冰块是误会?”杜斐儿目光灼灼的逼问卓振刚,一思及自己竟心中一向最亲爱的父亲所出卖,不觉眼眶又红了起来。
“老公!”卓振刚未来得及回答之前,沈盈君已先惊呼出声,她惊诧的目光在女儿和丈夫之间游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女俩没有人出声回答。
沈盈君锐利的视线扫向局促不安、一副心中有愧的卓振刚,沉声指名要他说明,“老公,你说。”
被太座点名的卓振刚,身子一僵,脑子空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他一番为女儿着想的心意竟落到被扭曲成他仿佛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真是天地良心啊!卓振刚好不心酸的自怜自艾起来。
“老公,我还在等着。”沈盈君又施催命符。
叹口气,卓振刚无奈地道:“我只不过是要斐儿到公司来见习,让她待在我身边从最基本的事务学起,好作为日后整个公司交到她手中的准备,老婆,这也是我跟你商量过的,谁知道斐儿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才不是这么简单——”卓振刚避重就轻的说法,立刻引起杜斐儿的反弹,但马上被沈盈君所制止。
她拍拍杜斐儿的背,轻言训斥,“不可以对你爸爸大呼小叫的,太不庄重了。”
“可是——”
“妈妈会处理,稍安勿躁,”沈盈君望向卓振刚,探究的目光虽温和,却几乎令他招架不住,“老公,熊熊刚刚提到你似乎要将她嫁给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好像没商量过这件事吧?”
“啊?这……我……”他一时为之语塞,手心直冒汗。
“老公——”
“好吧!”卓振刚蓦地大喝一声,仿佛下定决心供出一切,挺直背脊准备承担后果,“我承认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有取得你们的同意便擅自作主,但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斐儿的将来,我——”
“说重点。”沈盈君打断他辞不达意的长篇大论。
倏然被截断话的卓振刚呆了呆,在老婆大人和宝贝爱女的瞪视下,方才勃发的气势霎时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地道:“我……其实我……我是想斐儿小小年纪就继承父业,这个担子对她而言太重了些,所以我便希望有个男人能够在旁辅助她,而仲凌那孩子,是我千挑万选才相中的人才,我不否认私心的确盼望他能够成为我的半子,当然,这全看斐儿的意思,绝不勉强。”
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卓振刚顿时觉得呼吸轻快了不少。
“骗人!”杜斐儿厉声反驳,“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个死冰块的态度怎么可能践得二五八万似的,仿佛笃定了残非嫁他不可,你们之间必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绝不可能如此单纯。”
眼见女儿完全不接受他的解释,卓振刚不禁垮下脸,心中直发苦,“斐儿宝贝,你想太多了,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单纯,你何苦定要将它复杂化。”
“我不相信,”大受打击,深受刺激的杜斐儿,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一迳儿的钻牛角尖,“老爸,你老实说,你和那个死冰块是不是有什么协议或约定?还是……还是……”说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要时脸色大变,“老爸,难道你……你在外面欠下巨额债务,而公司其实早巳债台高筑,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所以你……所以你要把我嫁给那个死冰块,好从他那里得到援助,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不要说卓振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沈盈君也被搞得一头雾水。
老天哪,他们的女儿疯了不成,脑袋瓜子里竟然装着如此荒谬透顶的想法,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熊熊,”沈盈君啼笑皆非地道,“你电视看太多了是不是,怪不得你会指控你爸爸卖女求荣。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净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杜斐儿不认为自己思想偏差,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这小笨蛋。”低气压一过,卓振刚这才有胆子靠近他们母女,弯身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惩罚的扭了扭杜斐儿挺翘的鼻头,笑骂道,“爸爸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把你当成筹码去和人家谈条件,你把爸爸看作什么样的人了,真该打屁股。”
是吗?真的是她会错意了吗?杜斐儿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她就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尤其那个死冰块的态度更是可疑,这其中一定有鬼。
“老爸你——”杜斐儿蓦地失了声音,张口结舌的望着她的一对父母,不过短短几秒钟,她发现自己完全被摒除在他们的话题之外。
而令她惊骇的是,他们竟然热烈讨论起那个死冰块的事,只见她亲爱的妈妈兴致高昂的询问着有关商仲凌的种种,仿佛恨不得在瞬间便对他有全盘了解似的。
瞧他们眉飞色舞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深深侵袭着杜斐儿。
照这么看来,事情大大的不妙!
* * *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江家大宅三楼,杜斐儿正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在整理行李。
左思右想了一个晚上,用脑过度的她,在脑神经短路、血管爆裂之前,终于心一横,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逃家去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内心痛苦的挣扎之后,她决定仿效她十年前为理想而离家的大哥,为自己的人生开创另一条璀璨的道路。她可不愿乖乖的成为待宰的羔羊,顺从的任由父母摆布,遵循他们的安排,接掌家族事业,按照他们的意思嫁给那个死冰块,她是一个自由独立的个体,自己的人生自己走,不论日后成功或失败,全由自己担当。
想到这里,不由得激起她体内蛰伏已久的斗志,当年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的大哥,他的想法必定和现在的她是一样的。
啊!念及她大哥,一股浓烈的亲情迅速盈满她的胸口,就在这一刹那,她又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决定去投奔睽违十年的大哥。
将手提行李袋塞得鼓鼓的,杜斐儿不敢再浪费时间,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像小偷一样,凝神耳听八方,眼观四方了好一会儿,才放胆再跨出一步。
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似乎连呼吸声都成了偌大无比的噪音,做贼心虚的她,几乎是屏着气息溜出家门的。
直到大门在她身后掩上,她犹模糊的感到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因为……太容易了嘛!
没想到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居然轻而易举的便完成了这项壮举,说实在的——乱没成就感的。
将行李袋抱在胸前,杜斐儿闷闷的走着,刚刚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已不再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茫然的失落感。
长到二十岁,她从未离家在外过夜,说她长不大也好,说她离不开父母亲呵护的怀抱也好,总之她是个道道地地的恋家狂,不躺在自己的床铺,不睡在自己的枕头,不盖着自己的被棉,她便捉不住那份安全感。
而如今,她却在三更半夜之际流落街头,有家归不得,杜斐儿抬头仰望乌漆抹黑的夜空,心中不住暗呼,老天爷,她是走什么霉运啊!
就在她正暗叹倒楣之际,啪地一滴什么东西落在她脸上,伸手一摸,是水,竟然是水!
杜斐儿不敢相信的呆立着,睁大眼呆望着一滴接着一滴,至后采倾盆而下的大雨,雨势快得让她连躲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已将她淋得全身湿透。
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什么?杜斐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衰到这种程度,连老天爷都不让她好过,居然毫无预警的下这场大雨欺负她!
伫立在雨中,杜斐儿真想大哭一场。
然而,她却连掉眼泪的机会都没有,前方两道鬼魅般的强光蓦地在黑暗中亮起,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眼的令她几乎丧失视力。
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听得汽车紧急煞车的犀利声响伴随着她惊心动魄的尖叫,在瞬间划过天际,而后,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在经过最初感官的震撼后,杜斐儿慢慢恢复了知觉,她晕眩的察觉到自己似乎正伏趴于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没死吧?这个念头迅速自脑中掠过,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除了身上伤口正隐隐作痛之外,其他地方似乎并无大碍。
老天保佑,她真的没死!
“小姐……你没事吧?”
杜斐儿的耳膜接收到一个悦耳的恍若天籁之音的男声,她本能的抬头一望,立即坠人两泓深不可测的黑潭之中——
老天!杜斐儿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双眸不可思议的大睁,此时此刻心灵所受的震颤较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会有如此摄人心魂的脸庞?!
尤其他清澄的瞳眸仿佛可以看透她的灵魂,撼动她内心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