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跟什么!
他们不是姐姐派来接她的吗?
站在她眼前的,是十人一伍的官差,手执长刀长枪挡开众人,来势汹汹。“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首的官差拿刀指着她大吼。“今天本神捕若不将你送法究办!他奶奶的我就跟你姓!”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
刹那间,她火眼金睛地转向那手里牵着小孩的大娘。
“啊!”对方掩面尖叫。“救命啊!救命啊!你们瞧,我勇敢地指认出她,她要杀我了!大伙儿、官老爷,你们可得保护我和小虎子啊!我们可是冒了性命危险报官的!”
一阵呼天抢地,令所有人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你这女人!哪只眼睛瞧见我杀人了?”舞秋气得发抖,世上就是有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看起来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魔头?她还吃馒头哩!
“我--我是没瞧见,可--”她转向为首的官差。“大人,那是她自己说的喔,而且,她还威胁说要杀我的小虎子。”
喔!老天!舞秋简直要昏倒。
“大胆魔头,你已经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为首的捕头道。“本神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肯自己束手就擒,本神捕保证留你一个全尸!”
不会吧!
舞秋倒退半步。“我不是杀人魔!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我要真是你们所说的杀人魔头,还需要沦落到街头卖艺?这点,连三岁孩子都看得出来!”
“姐姐……请偶吃满头。”小虎子将拇指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道。
“是啊、是啊!”舞秋连忙蹲下。“瞧,我还请小虎子吃馒头呢。对吧,小虎子?”她无奈地陪笑。没想到,当日一口馒头之仇,现今竟成了救命的希望。
原来,天下做官的都一样。
本来她以为只有在清泉镇上才有那种该死又愚蠢的县令,没想到来到京城,连个捕头都是非不分,还敢自称“神捕”。
“歹人休得欺骗小儿!”捕头大喊。“既然你不肯伏法,那就先跟我回衙门里再说!”他扬起手。
这怎么行!舞秋猛地起身,随时准备要跑。
这称作“神捕”的人都能无凭无据地抓人,要是她进了衙门,审案的又是个自称青天大老爷的“神官”,那地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一声令下.九名官差旋即将她团团围住。
“慢着!”
一声救命的声音,令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为首的神捕满脸不悦地张望。“谁?是谁?胆敢阻碍官府办事!”今天他正好跟家里那婆娘吵了一架,心情坏得很,谁敢惹他,他就找谁出气!
“李捕头,”一个儒雅的人影自众人眼前走出。“还认得我吗?”文若儒带着三分笑意,收起白玉扇,站到叶舞秋跟前护住了她。
“恩公”舞秋忍不住脱口求救。这已经是他第二回救她了,头一回没谢,这回,她绝不会再忘了。
站在她身前的他,身影比她想像中还要高大。
或许奖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所以不感觉到其实他的身形,不比练武的人差。杨羽高她一个头,而她却恰恰好只到思公的胸口。
望着他高大的肩,突然,一种受到保护的温暖油然而生。
“文……文状元……”李神捕突然张口结舌起来,心里暗叫声不好。这不是他以前老瞧不起的穷秀才吗?他奶奶的,今天他真是背到家了。“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啊?”他打着哈哈问。
打知道这文若儒高中状元、当上宰相以来,他就担心着哪天冤家路窄族路相逢,没想到今天还真让他给碰上了。要是这姓文的来个挟怨报复,他小小的捕头怎经得起折腾。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始冒汗。
“李捕头,”阿福出面纠正。“现在,你应该尊称咱们大人一声文丞相了!”阿福抬头挺胸,主人威风,他做个家仆的,自然也跟着神气起来。要不是大人吩咐出外不许张扬,他还真要憋不住。
状元?!是个丞相?!舞秋激动地握紧拳头,仰天暗祷。感谢老天爷!她有救了!
四下人声一阵沸腾。
“丞相出现在城郊呢!”
大伙儿细声日耳相传着。都听说那穷得吓人的文家出了个状元,可这回,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生得还真使。”嘻笑声自四面八方传出。
“是、是、文丞相、文大人。”李捕头立即改变称呼。“文大人叫住下官,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该不会是来找他碴的吧。
“事--”文若儒扬起眉,缓缓笑道。“是有的,就不知李捕头是否肯赏这个人情?”
“唉呀呀,”原来,是向他讨人情来了。李捕头心里直呼好险,不是报仇就好。喷,吓得他--“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别的不说,只要文大人您说一句,我老李一定照办!”这样,够给他面子了吧。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文若儒啪地一声打开扇子,快意地在胸前扇动。“这件事,你一定帮得上忙。我要带走她。”他一把扇直指向叶舞秋。
幄!舞秋按住胸口,仿佛被他的扇子击中似的,胸口怦怦直跳。她是怎么了?太害怕?还是太紧张了?
“大人?”李捕头脸色大变。“这女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大人要替她说情?”他之所以号称“神捕”,靠的就是宁枉毋纵,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狠劲儿,今天要是放了这女魔头,岂不要坏了他“神捕”的威名!
文若儒眯起眼,将扇子遮住半张脸。“敢问,李捕头有何证据,证明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对!拿出证据来!舞秋在心底喊。
“这……”李捕头一愣,旋即向那大娘一指。“这里最活生生的人证!还需要什么证据?”
天哪!
舞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胡说八道的大娘要算是人证的话,那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哦。”文若儒转向告官的大娘,啪地一声收扇。“那么请问这位大娘,你是亲眼看见这位姑娘杀人了吗?”
“我当然……”方才快言快语的大娘开始结巴。“我那个……她说要是我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我家的小虎子……活不过今晚。大人,她真的威胁我,哪个良家妇女会这样说话的,我……”
“她胡说!”舞秋再也听不下去,抢着辩白。“我是说过那些话,可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分明是她……”
文芳德回头,以眼神制止她。
舞秋只得住了口。
“所以,你根本没看见她杀人,只是听见她‘威胁’你?”文若儒打断了她一发不可收拾的话,挑起一道浓眉。“这位大娘,或许,她看来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可你又如何断定她就是杀人魔?”
舞秋忍不住挑起了一道女子少有的剑眉。
什么叫“她或许看来不像什么良家妇女”?她看起来哪里“不良”了?
告官的大娘一时语塞。“我……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城里有个专杀小娃儿的杀人魔,我想……我猜……”
啪!
把扇被倏地打开,令得大娘吓得住了口。
“‘猜’和‘想’,并不能构成人人于罪的条件。”文若儒朗声正色道。“如果事情查明了,只是大娘你在平空胡猜的话,这位大娘,你可知……陷人于罪,可是要人狱的?”他的语气清朗,全然不具威胁,但听在旁人耳里,却犹如告官的大娘早已被判了重刑。
“丞相大人!”大娘旋即“咚”地一声跪下,手里还扯住小虎子,硬是让小娃儿一同跪地,口里还喊着:小虎子,快替娘求情啊,要是娘被捉了去,你就没娘了!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啊……小的只是怕大伙儿受灾,才好心去告官的,并不是真想害人哪……”她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不想害人,你可把我害惨了。舞秋挤眉弄眼,整张脸几乎快皱成一团。
“这么说,你也不确定她真的就是杀人魔了?”文若儒追问。
“是……是,我只是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了我一条小命吧……”说着,还暗暗拧了儿子一把。
“哇--娘--”见母亲哭泣,小虎子不知怎的也跟着大哭起来。“不要……抓我……娘啊……”一大一小,哭得惊天动地。
这下,连舞秋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文若儒转向李捕头。“李捕头,依您看,现下该怎么处置?”他极自然地将主导权交还到李捕头手上。给人面子,就是给自己方便,他笑笑地摇扇。
像李捕头这种人,争的不就是个面子,若是让他下不了台、失了面子,实在是徒增自己的麻烦。
“大胆刁妇!”李捕头一听对方这么开口,随即把握机会,展现神捕的威风。“竟敢是非不分、事实不明就胡乱报官,分明是想陷本神捕于不义!来人!”
“属下在。”九位官差听令。
“把这刁妇给我拿下,打人天牢!”李捕头一声令下。
“饶命啊!大人!’大娘哭得呼天抢地,小虎子在一旁也哭得泣不成声。
舞秋闻言,捉紧了文芳儒的衣襟。这样好吗?这大娘也不过是多话、愚昧了些,犯得着将她打人大牢吗?要真是如此,那小虎子该怎么办?“思公”
感觉到身后捉紧他的小手,他缓缓开口。“李捕头,这位大娘不过是一时糊涂,幸好李捕头您明察秋毫,不至于让她酿下大祸,不如……”文若儒刻意不接下去.抬起一双精光内敛的黑眸,直望向他。
“呢……”李捕头有些愣住了。这时候,他应该说什么吗?“这个……好,算你命大,本神捕就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下回要再有这样的事,当心你和你儿子的小命!”
“是!”大娘立即止住了大哭,一把捞起儿子。“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那我们……真的可以走了?”
“还不快滚!”李捕头吼。
一溜烟,大娘挟着儿子,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好了!没事了。”李捕头拍拍手。“去去去!大伙儿别再围在这儿,做自己的事去。”他开始驱散人群。
趁着人群尚未散去,文若儒缓缓开口,朗声赞道:“李捕头果然是宅心仁厚、英明睿智,不负一代神捕的美名哪。”
良言一句三冬暖。文若儒含笑。如果这捕头还会继续当差下去,那么希望这些赞美让他下回在面对百姓时能仁慈些。
李捕头笑得简直咧了嘴。“哪里、哪里,文大人过奖了!”嘴上这么说,望着人群尊敬的眼神,却直是乐得心花怒放。
“好说,李捕头过谦了。”文若儒扬起白玉扇。“那么,李捕头;现在,我可以将人带走了?”
“当然!这是当然!这女人什么罪都没有,大人想带她上哪就上哪儿,下官不敢有任何意见。”李捕头手一场,其余九名官差立即排成两列纵队。“大人,既然这儿没事,那下官就告辞了。”
“李捕头,请。”
“来人,咱们收队!”李捕头一声令下,整队离开。
望着官差的背影,众人觉得无趣,也随之渐渐散去。
剩下的,只有叶舞秋、文若儒和家仆阿福。
“呼”舞秋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就要葬身京城了。要不是他--“大人,”她抬眼,晶亮的黑眸里写满了崇拜。“受人点滴,自当涌泉以报,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叶舞秋日后定当回报。”
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听她叫这一声恩公,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他将白玉扇插人腰间,扶起她的臂膀“这思公……称不上。”顺道替她提起了食篮,放人她怀中。
她接过,身子却不由得晃了一下。却同时惊讶地发现他拉住她的手,有着不同于他文质外表的力道。这篮子这么沉?她还得用双手抱着才成呢,怎么瞧他文文弱弱的,却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把篮子提起来。看来,他是真人不露相。
“阿福,咱们走。”文若儒开口,一把白玉扇潇洒地抖开。
从方才至今,他管的闲事已经够多了。就算对她再好奇、再有兴趣,也不想替自己找麻烦。从她的反应看来,他知道她必仍有事相求,若再继续让她纠缠下去,只怕要惹上一身麻烦。
“叶姑娘,京城人心不比乡间,你找着了人,还是快回乡去吧!在下告辞。”他收扇,轻轻一揖,旋即潇洒地离开。
“唉,等等我啊--”她愣了一愣,一手抱着提篮,一手拉起裙摆,急忙地跟上前去。她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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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恩公!”
他走得越急,她在后头跟得越紧。
瞧这人心眼少心肠软,连临走都还要叮嘱她几句,她要是不赖定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在这京城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靠山才行,就是他了。更何况,他还是座了不得的“大”山呢!
“大……少爷,那姑娘还在后头跟着呢!”阿福边走边回头道。“还是,要不要我去打发她走?”
“用不着理她。”他大步前进。“久了,她自己无趣就会离开了。”自他有记忆以来,身旁总是围着一群女人,说他不爱女子,倒也不真,只是眼前,她的美竟令他心动。对他来说,这便代表了麻烦,而他现在最不需要的,正是麻烦。
“恩公!恩--公--”她在后头跑着,有些乏,也有些恼了。
怎么每个男人都要躲她?
想来她生得也算花容月貌,个性更是活泼可爱,清泉镇上,谁不爱护她几句,可偏偏,杨羽见她像见着了债主似的,而眼前这个“恩公”,更是跑得比什么都还要快,难不成,她真有这么可怕?“唉哟--”她突然跌扑在地,手上提篮里的银两也跟着洒了一地。
文若儒停下了脚步。
“呜……好疼、好疼,呜……”她捂住脸,嘤嘤啜泣起来。“姐姐,你在哪儿,舞秋好惨哪--呜--”
这番话,让他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老天爷!你太狠心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差点死了,现在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又被人嫌弃……呜……还受了伤……呜……”
他终于停下,仰天叹了口气,只得旋开步子回到她身边,弯身蹲下察看。“你怎么样了?”
“好疼……”她抱住脚踝。
苦肉汁,百试必灵!她暗暗吐了吐舌头。
“大少爷,这让小的来就可以了。”阿福连忙跟着蹲下,想察看姑娘的伤势。
“看样子,应该是扭伤腿了。”他伸手要去碰。
“喂--”舞秋有些急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阿福!”文若儒皱眉,厉声制止,一手格开阿福,逞自按上了她的脚踝。
“这儿疼吗?”
阿福愣在当场。
“不……”舞秋摇摇头,一张粉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虽然,假装跌倒的是她,可生平第一次,她被个男人按住了脚踝,她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要抽腿,也太迟了些。
“还是这儿疼?”他的一双大手按住的地方雪白粉嫩,柔滑的肤触,令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但奇怪的是,他却看不出她究竟是伤了哪里。
“你……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好了。”她幽幽地垂下眼睛。“我也只是想报恩公的大恩大德,谁知道,恩公却不领情。呜呜……”她吸了吸鼻子。“我还是自已留在这儿,等找着姐姐我就走;要是没找着,方才也有人说了,愿意娶我做小,人浮于世,我一个女人也只得认了。”
文若儒蹙眉。她想嫁人做小?
“你尚未成亲?”他开口问。不可否认,得知这样的消息,他竟有些许的欣喜。可欣喜……不该是他有的态度。
另一方面令他疑惑的是--一既符合秀女资格,又未曾成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我……是……啊,那又怎么样?”她有些支吾。她跟杨羽也不算是成亲吧?反正人在京城,她怎么说都不会有人揭穿她;而且--下意识里,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家住哪里?”他的神色凝重。
“我家--哎哟!我的脚好疼!”她抱住脚踝,珍珠大的泪滴一串串流下。“疼--”她咬住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不知怎地,他竟党心上一紧。“真伤得这么重?”他皱眉,一弯身,将她整个儿拦腰抱起。“阿福,回府去!”他不能任她一个弱女子留在这儿。
“啊!”她惊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着了。他怎么--”瞬间,她的心跳加速,在他坚实的胸前,她可以感受到他近乎灼热的体温,和环绕住她的臂膀。
他--“大人!府里--”阿福犹豫着。这姑娘来路不明,这么轻易就将她带回府里,不会有事吗?大人向来有女人缘,这是谁都知道的,可今天,他头一回见到大人会主动抱一个女人。
瞧大人这不同于平日的反应,他知道肯定是阻止不了的。
谁要人家生得这么如花似玉呢!别说大人,就是他阿福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只是,这样真的妥当吗?
“我先带她回府,你到城里去请个大夫,随后赶到。”文若儒下令,大踏着步伐往丞相府前进。
“大人,那太夫人那儿……”
“改天再去。”他丢下一句话,抱着她迈开步子离开。
她的心跳如擂鼓。男人,都像他这样强壮吗?纵使抱住她,他脚下的速度仍不曾稍歇,而他胸前传来的心跳,却是稳定而强健。她不由自主地靠上前去,偎进他的颈窝。
好舒服……她忍不住轻声呻吟着,像只渴睡的小猫。
他一震,却未停下脚步。
“啊!篮子!”不知经过多久,她突然想起,她装满银两的食篮竟给忘在街心了!“等等!我忘了拿我的篮子了!”她拍打着他,要他放她下来。“快!快让我下去,我要去找我的银子。”
“用不着回去了。”文若儒并没有放下她,只是说出他的决定。
丢在街心的银两,现在自不可能还在。
“可是--”她本想申辩,但想想,的确是回去也没用了。呜!她突觉一阵心痛。那篮里,可是她辛辛苦苦嫌来的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