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梅事件就这样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原宜之虽然有些好奇,也想与谢雍多交谈几句,却因为此事居然涉及到了谢雍的原配夫人丁锦绣和她的兄长丁二公子,或许背后还有丁士章隐隐的影子,所以她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从苏白梅的言谈和举止之间,原宜之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羡慕嫉妒,苏白梅似乎无法理解谢雍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其实原宜之也有点不解。
原宜之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极为不好,绝大多数男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像谢雍这样对她呵护备至?
为了攀附借助原府的势力?
原宜之不愿意把谢雍当成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庸俗之人,而且谢雍也不像是那种人。
那是爱上了她漂亮的容貌?
就算原宜之自认生得不错,却还不至于如此自恋,以为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大男人会只因为贪恋她的美色而为她做到如此。
而且苏白梅的容貌一点也不逊色于她,据说当年的丁锦绣也是个大美人,也没见谢雍为了她们如何付出。
这个男人本质上应该是个冷情冷性的,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或许还对女人保持着几分敌意也说不定。
就因为这样,原宜之才越发不理解谢雍对她的好——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好,没有半点虚伪做作。
女人的直觉是很是敏感的,男人是否真心对自己好,只要用心感受都能感觉得出来。
至于那些哭诉被男人所骗的女人,往往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男人对她们只是虚伪应酬罢了。
……
谢雍隔天一大早就起来打拳了。
他其实是个相当注重养生之道的人,以前跟着老家的恩师学了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基本上就没有荒废过,只是有对候工作实在太劳累了,也会搁置两天,他也没太计较。
可是现在他却意识到保持体能的重要性,为了能够陪伴原宜之一起变老,为了原宜之的‘性’福,他必须要努力了。
深秋初冬,呵气成雾,地面已经降了薄薄的白霜,早起打扫庭院的粗使丫鬟有时候偷偷打量几眼男主人,见他身材修长匀称,动作优美舒缓,凤目修眉,面如冠玉,真真是君子如玉,举止端方,怎么看都如天人一般,是每个女子心目中完美情郎的模样,让小丫鬟们看得面红心跳,想入非非。
谢雍打了一套拳之后,身体起了薄汗,他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轻松畅快,看天色还早,便准备再打一趟拳,就在这时,他抬头却看见守候清越园园门的粗使婆子正朝正堂内室走去,便略微高声喝止,“孙家的,何事?”
孙婆子闻声,回头见院子里的谢雍,急忙蹲身施礼,道:“老爷,少爷来请安,我见时辰还早,担心老爷夫人还未起身,这不先过来向房里伺候的姐姐们询问一声。”
谢雍皱了皱眉,谢昭怎么又来这一套?
谢雍也无心打拳了,伺候的丫鬟急忙取了驼毛里绒的厚披风为他披上,免得凉了汗,又取了温热的毛巾递给他擦脸擦手。
谢雍慢条斯理地收拾完,才对孙婆子吩咐道:“领少爷进来吧,到西花厅里来。”他知这原宜之昨夜累得狠了,想让她多休息会儿,便准备到西花厅和谢昭谈一谈,这小子的行为有点不合时宜。
可是才五岁的小娃娃懂什么?恐怕是被人挑唆了。
谢雍心底有些不耐,这些人还真是没完没了,看不得他过一天舒心日子是吧?
谢雍正准备转身去西花厅,和烟从内室走过来,屈膝道:“老爷,夫人请少爷到东次间请安见礼,夫人已经起来了。”
谢雍叹了口气,点点头,便也转身回了正堂,向东进入东次间,次间再里面就是他和原宜之的内室了。
原宜之从内室走出来,今早她换了身淡黄色紧身小袄,下配郁金香草浸染的金黄色裙,明媚活泼,华贵清雅,行走间更是衣带当风,清香宜人,让谢雍不由眼前一亮。
因为睡眠不足,她的眼底略微有点青影,被她用脂粉勉强遮掩住了,发现谢雍仔细打量她,她微微笑道:“可有哪里不妥?”
谢雍摇头,道:“怕你累着,原想让你多睡会儿呢。”
原宜之笑道:“哪里有新妇就偷懒睡懒觉的?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
谢雍‘嗯’了声,道:“到中午的时候你再补个午觉。”
原宜之原本还怪他昨夜需索无度,害她一大早几乎爬不起床来,如果谢昭进来请安,见到她还赖在床上,岂不是丢死人了?
现在见谢雍一直盯着她瞧,唯恐她累坏了的模样,心里又有些甜软,便轻轻地横了他一眼,嘴角却抿起淡淡的笑意。
谢昭由奶娘牵着小手走进屋,在和烟放好的蒲团上跪下,向父亲和继母请早安。
五岁的小娃娃明显还未睡醒,脸色苍白,眼睛还有点眯着,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外面还罩着皮草,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可事实上原宜之看得出来这不过是衣服撑的,谢昭本人应该很瘦弱,小脸都瘦成瓜子脸了呢,尖尖的下颔,看得人心酸。
谢雍显然也看得出来谢昭的虚弱,眼神凌厉地扫了谢昭的奶娘赵氏一眼,“小孩子睡觉时间长,昭儿的身子又弱,我曾经再三嘱咐过让他早晨睡到自然醒,早上请安可免,今天怎么又来这么早?”
赵氏是个脸色微黑、身材高大的丰满妇人,她家里已有三个孩子,因为养不起,所以才出来做了奶娘,她有些害怕谢雍,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几个字。
谢昭怯怯地看了原宜之一眼,又看了着结巴的奶娘,鼓起勇气道:“是祖母大人叫昭昭早起请安的,祖母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昭昭应该早早向父亲和母亲请安,以示孝道。”
母亲……又来了!
谢雍闭了闭眼,心里蓦然窜起一股火。
以前他和丁锦绣刚刚成亲的时候,少年夫妻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免有些贪恋床第之欢,母亲那时候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打扰,以为了他们身体健康为由,严格限制他们的房事次数。
那时候谢雍还年轻,刚刚考上状元,母子俩艰辛的生活刚略微好转,他还感念着母亲养育自己的不易,尽量听从了母亲的安排,新婚之时就经常撇下丁锦绣一人去睡书房,理由就是为了修身养性。
他与丁锦绣的夫妻感情,因为这事有了分歧,从此再没有真正好起来。
现在想想,真是他负了锦绣良多,母亲也管得太多。
他现在已不是未定性的十几岁少年,更不是与丫鬟婢女或者青楼烟花胡天胡地纵欲伤身,他只是与自己的妻子新婚燕尔,母亲连这都要管,那她还有什么能不管的?
管得太多,管得太宽,管得太隐私!
这会让儿媳妇怎么想?这让他当儿子的脸面何存?
原宜之见谢雍脸色不好,大有黑云压城之势,将谢昭吓得小脸更白,她便微笑着朝他招手,让谢昭靠到自己身边来,轻柔地为他理了理兔绒毛领,轻声道:“昭儿真乖,真聪明,什么道理都说得清楚明白,将来一定会像爹爹一样学有所成。不过呀,你现在还小,起太早睡不好对身体不好,以后昭昭和太阳公公一起起床好不好?”
原宜之的轻声慢语,让谢昭脸上的胆怯之色渐渐消失,他灿然笑道:“好呀!好呀!和太阳公公一起起床!”
谢雍看着原宜之与谢昭的互动,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其实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子女早晚两次向家中长辈请安问好,即所谓的‘晨昏定省’,这是必须的。
但是谢昭这两次明显来得过早了,天色还黑,又寒冷,小孩子睡眠不足发育不好,身体也易生病生灾,这才是谢雍生气的最大原因。
母亲看原宜之不顺眼,或许还要加上玲珑、青黛,以及丁家人,都看原宜之这个新来的续弦不顺眼吧?
可是那也不能拿谢昭这个小孩子当棋子玩弄啊!
母亲的慈母之心呢?她就不心疼她目前唯一的孙子吗?就这么折腾身体虚弱的谢昭?
要谢昭来对付原宜之这件事,丁六姑娘丁锦芸和青黛恐怕也都没少做。
而玲珑大概就是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才最称她的心、如她的意。
如此下去,只怕家中将永无宁日。
反覆思索着,谢雍心里逐渐有了计较,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彻底改变了。
天光大亮后,玲珑和青黛也一起来向主母请安,她们寒暄了几句后,便沉默地伺候在一旁,很是恭谨,目光也不敢往谢雍的身上乱飘。
谢雍从明日起就要恢复上早朝了,到那时候,玲珑和青黛每日早晨就真的只能来伺候主母晨起、梳洗、早饭等事情了,不会再见到谢雍的面,除非谢雍到她们房里过夜。
但是谢雍以前就不爱到两个小妾的房间里,也不是说他多么自律,而是玲珑和青黛都让他心生不快罢了。
看着玲珑,就会想到母亲的强迫,谢雍以前每次拥抱玲珑都如梗在喉,纯粹应付,而看着青黛,则会想起丁锦绣,当初丁锦绣为了和谢母打对台而拉拔青黛,但是丁锦绣心里并不快活,回头又找过谢雍几次麻烦,冷言冷语讥讽他是否很享受这种左拥右抱的滋味,自然让谢雍也不快活。
自从玲珑和青黛都确定不能再生育后,谢雍就再没到过她们的房里。在谢雍这个传统大丈夫的心里,妻妾争风吃醋无所谓,只要无伤大雅,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她们却不该对他的孩子下毒手,当她们杀死一条条小生命的时候,以为杀死的仅仅是自己敌人的孩子,难道就没想到那孩子也是她们丈夫的骨肉?
可是她们全然不顾,丁锦绣让玲珑绝育,玲珑让青黛小产,她们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那时候不会想到他谢雍一点点。
谢雍本来就子嗣艰难,和丁锦绣成亲后几年都没孩子,因为谢家几代单传,他也满看重香火传承,才接受了母亲赐予的玲珑,却完全没想到最后会闹到那般不堪,那般惨烈。
按照谢雍的意思,既然胆子大、心又狠到敢杀他的子嗣,这样的你人绝非良配,丁锦绣是他的原配嫡妻,暂时不好处理,但玲珑和青黛就算不乱棍打死,也该统统卖了出去。
偏偏谢母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坚持认为玲珑是她的脸面,处置了玲珑就是目无尊长,就是不孝;而丁锦绣自然也要偏袒青黛,还要留着这个无用的小妾为自己撑面子,婆媳两人斗法的结果就是玲珑和青黛都安然无恙地在谢府待了下来,让谢雍郁闷到内伤。
谢雍原本就不是贪花好色之徒,而在见识了女人多的害处之后,更是绝了妻妾成群左拥右抱的心思。丁锦绣去世后,母亲一直催促他快点续弦再娶,可他一直拖延,就是不想再随意找个女人给自己添麻烦,闹得内宅不宁。
玲珑和青黛现在很惶恐,非常害怕新主母进门之后,以不育之名将她们卖掉,或者随便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养老,或者去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谢雍扫了二人一眼,站起身,道:“我们要去给母亲请安,你二人也跟着吧,有些事要处理。”
玲珑和青黛迅速互望了一眼,真是又惊又怕,难道新夫人这么迫不及待要赶她们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