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泉引路,所经之处,亭台阁榭都极为精巧,茶宴设在兰室,四面大大的木窗透进光线,薄薄纱帘随风微拂,四周飘散淡淡的竹香,外面是莲池,檀木香几摆着一壶两杯和时令果品,欧阳泉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倒茶给陆宛飞。
陆宛飞自然知道这是十分礼遇她,她慎重的品茶,见茶盏中的茶汤色泽清凉,加上茶香宜人,便知不俗,只是她不懂茶,只爱咖啡,好茶给她喝是可惜了。
两人在和煦的微风下品了一盏茶,欧阳泉这才笑吟吟的道:“老夫今天邀请姑娘,其实是别有目的的。”
陆宛飞也猜到了,总不会特意请她来品茶,她浅浅一笑,“先生请说。”
“那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欧阳泉呵呵笑道:“老夫是想将姑娘言随兴所做的诗句录下来,在阁里做个诗展,好诗共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陆宛飞啜了一口,抬起眸来,眼神明亮的说道:“不如小女子亲自将诗句写下来如何?”
与其去试探她家大人,不如让她家大人来怀疑她,待她家大人看到她的字,总会惊讶,也是为日后她向他吐露他们两人前世之事做铺垫,不会让他以为她是疯子,当然了,若日后加以试探,发现他压根不信前世今生之说,她也就不会再提了。
事实上,照她此刻难耐的心情,她恨不得直接冲到他面前将他们前世的事说出来,可是就怕他当场退亲,觉得她疯了……
她开始对阴间使者不满了,让他们重逢,却不让她以花萸的面貌重逢,也不让她家大人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样他对她根本没感情啊,变成她一头热,一个人在唱独脚戏!
想到她就呕,怀疑阴间使者在整她,也不提醒她这些眉眉角角,让她空欢喜一场,以为重生来过就一切妥当,没想到阻碍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就是她家大人……
“喂,小姐,是你自己说只要与你家大人年龄相当、身分匹配即可,你又没说你要长得怎么样,还怪我身分不同了,长相怎么可能一样,况且我还让你现在的容貌美如天仙,居然还被你抱怨?重生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你当重生都是量身订做,都能顺风顺水啊?你错了,多少人即便重生了也是会走老路,会不由自主的做同样选择,也会重蹈覆辙,犯上一世犯过的错,而且,我不是神,我只是个小小的阴间使者,力量有限,不能做到让你满意,抱歉厚……”
听到蓦然冒出来的声音还酸溜溜的,陆宛飞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叹气。
这个阴间使者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她才小小抱怨一下,居然就来给她魔音传脑了。
她于是在心里回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念行了吧,你快走吧,你再干扰我,难保不会被别人发现你的存在……
“姑娘当真?”欧阳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浮起了热切的笑意。
陆宛飞确定阴间使者已经离开了,这才饶有兴味的说道:“小女子十分乐意,能在玲珑阁办诗展,是小女子的荣幸。”
“姑娘可不能反悔!”
欧阳泉大喜,连忙叫书童准备文房四宝,又抬来一张好写字的矮桌,待一切摆周全了,陆宛飞落坐,她落笔从容,气定神闲。
“没想到姑娘除了诗做的好,也写了一手好字啊!”欧阳泉万分惊讶,看得频频点头,但半晌之后,他疑惑的说道:“不过,姑娘的字怎地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陆宛飞一边落笔,微微抬了抬眼皮,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是吗?”
这就对了,欧阳阁主当然要感觉像才行,不然她就没戏唱了。
“是啊,怎么就是想不起来……”欧阳泉陷入了苦思。
陆宛飞笑了笑,装作没当回事,继续将诗句逐一写下来。
从玲珑阁离开之后,陆宛飞一番挣扎,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渴望,命车夫到徐府外绕绕。
清霜在心里摇头,看来姑娘对徐大人的爱恋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竟然想来徐府外巧遇,可若是真遇到了徐大人,她们要说她们来人家大门口做什么?没事会逛到这里来吗?就怕徐大人觉得自家姑娘太不矜持。
幸好,马车在徐府外绕行了三圈,大门都没开阖过,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陆宛飞总算死心了,叫车夫回府。
马车蓦地慢了下来,陆宛飞示意清霜,清霜扬声问车夫道:“柳大哥,有什么事吗?”
马车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车夫柳元道:“路边倒了两个人,像是一对母子……”
马车早就停稳了,陆宛飞闻言,立即跳下了马车,清霜急忙跟上。
姑娘这身手俐落的不像大家闺秀,也不知姑娘这跳马车的行为打哪学来的,以前都要她们先下马车搬小凳子或搀扶,现在到了目的地,动不动就自己一马当先跳下去,叫她们很是头疼,以后嫁进徐府还这样怎么得了……
而且姑娘忘了吗?上回他们才因为多管闲事被人绑架,这回怎么也没谨慎一点?
照她说,姑娘应该快点派人去查是谁绑架了她们,还想毁了姑娘的清白,可她却好像不当一回事,还说徐大人会去查,这是有什么根据啊?姑娘怎么就有把握徐大人会去查了?
清霜想着,赶紧走到陆宛飞前头,想着万一有什么事自己还可以拦一拦。
“姑娘不要碰他们,可能死了……”清霜看到倒在草丛边的两个人都脸色发白,动也不动,急忙阻拦陆宛飞,然而陆宛飞还是走上前,伸手去探他们鼻息,她看得差点昏倒。
姑娘怎么又不管自己身分了,像这种事,可以叫她做啊……
“还有气息!”陆宛飞直接对车夫指示道:“柳元,你把他们两人抱到车里!”
“是!”柳元人高马大,抱起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男童轻而易举。
陆宛飞回到马车里,先给女子施针,再给男童施针,没多久,两人都缓缓醒来,女子看清自己身处在豪华宽敞的马车里,满眼惊讶,男童则紧紧靠着她。
陆宛飞友善温和的说道:“你们别怕,你们昏倒在路边,我行经此处,略懂医术,便先帮你们施针了。”
女子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陆宛飞说道:“你们没什么大碍,就是体虚无力昏倒了,你们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女子有几分羞愧,垂下了眼眸低声道:“盘缠用尽,流落街头,前先又淋了场雨,这才再也没力气支撑,晕了过去,没遇上坏人,遇上姑娘这样的好心人,真是万幸。”
陆宛飞听她言谈文雅,容貌楚楚动人,若是好好妆扮,肯定十分明艳,她心中蓦然有了个主意,“不介意的话,我能知道你们为何会流落街头吗?”
女子轻轻点头,柔声道:“我叫楚玉娘,这是我儿子,名叫朗儿,我们原来住在芳州,夫君是教书先生,遇上了水患,夫君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没一技之长,又无田地,在村子生活不下去,原想来京城投靠兄长,却不料几年没连络的兄长已搬走了,也不知晓搬到何处,我们找了几日,找不到人,盘缠也用尽了,在京城又无相识之人,才落得如此境地……”
陆宛飞看着他们,原来是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啊,孩子倒是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圆圆大眼睛很讨人喜欢。
她在房里看过原主母亲的画像,倒是和这位楚玉娘有五分相似,眼前的楚玉娘约莫二十八、九岁,正是女子最有韵味的时候。
她和善的说道:“你们身子尚且虚弱,不宜再餐风露宿,不如随我回府休养几日,家父还有些人脉,可以帮忙打听令兄下落,楚娘子意下如何?”
楚玉娘满眼的感激,“姑娘能收留我们母子几日,玉娘感激不尽!”
清霜疑惑的看着主子,对她的做法无法理解,给他们一些银子打发便是,为何要把不知根底的人带回府,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赖着不走,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算了,反正打从姑娘痊癒之后,许多作为她都看不懂,她也不需要懂,尽力帮着姑娘就是,这是她做为下人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