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倪母在医院又做了一番检查,下午主治医师便来向身为家属的倪小瑶告知预定的手术日期,并就手术方式询问她意见。
考虑患者身体状况,医师提出采微创瓣膜手术的建议,因传统于术需锯开胸骨,伤口约有二十多公分,胸骨愈合期需耗时两、三个月,若采用以内视镜做辅助进行的微创瓣膜手术,伤口可缩小至八公分左右,出血量少,病患复原快,比传统手术可缩短三、四天住院时间。
不过虽然两个手术健保都有给付,但内视镜手术需要额外使用的许多耗材及仪器需完全自付,费用达十多万,而这只是手术费用,不包括住院及术后照护等其他费用,若有经济上考虑,并不勉强一定要采取这方式。
医师详细说明后,倪小瑶只希望母亲少受点苦,能早点痊愈最重要,完全不介意手术花费能否负担,要医师直接采取微创手术。
手术安排在两天后进行,倪小瑶只得打电话先向主任再请几天假。
“李姊,我是小瑶,主任的分机没人接。”她原本打分机电话,因无人接听转回柜台,听声音是她熟悉的李淑真执班。
“小瑶,你怎么--”电话里季淑真听到她的声音,似想问什么,踌躇了下却改口问道∶“你妈妈情况怎么样?”
“后天上午要开刀,我想先跟主任再请几天假,不过要等开完刀后才能确定需住院的天数。”她无法辞去工作照料术后的母亲,但至少母亲住院期间,希望能由她全程照顾陪伴,因此想争得主任同意让她多请几天假。
“主任在开会,我会跟她说一声,不过……”李淑真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感觉对方的吞吐,倪小瑶追问。
心里又想起靳子杰,很想问间有无他的消息,不过这种突兀的话她自是不可能问出口的。
“唉,算了,你还是等你妈手术完,再找个时间过来一趟吧。”李淑真认为这种事电话里间不清,更不认为小瑶是那种人,也不想此时说出来让她更添烦恼,还是让她等她母亲完成手术再来处理这事。
“喔。”倪小瑶虽对李淑真的态度有些困惑,但也没多追问,只告知对方她手机没电,留下医院电话及病房号,便结束通话返回病房看母亲了。
倪母手术非常顺利,因手术伤口较小,只需住一日加护病房,隔天便转入普通病房。
待母亲状况稳定,倪小瑶决定先回宜兰一趟,一方面因同事交代她回渡假村,似有什么事,另一方面除当面向主任请假外,她也有个不情之请。
医师告知若母亲术后状况无恶,再住院五、六天便可出院了,而大约估算所有费用接近二十万,她全部存款也才二十万出头,怕届时付完医药费便没多余的钱能为出院后的母亲买营养品,想到再几日便领薪水了,希望能提前支薪应急。
只是当她返回渡假村时,却面临意想不到的难堪局面。
同事们看到她,神情都显得怪异,她主动向大家微笑问候,却没几人和善响应,她才想问清楚原由,便被叫去主任办公室谈话。
“主任,真的很抱歉,因我妈临时送急诊,住院开刀,没能亲自请假,希望没给大家带来麻烦。”倪小瑶一见到直属上司尤主任,就先诚恳道歉。
她对年纪虚长她几岁的同事总是亲切多礼地唤声大哥大姊,但面对主管她向来不敢腧矩,也不敢跟个性严肃的尤主任开玩笑。
想到打算向对方商量提前支薪,她又觉更难开口了。
“你母亲生病,你临时请假可以说是不得己,不过你确实给大家带来麻烦了。”穿着套装、梳着包头的尤怡伶面容严谨,语带指责。
倪小瑶一惊。话异自己竟会被主任责备,尤主任虽作风严肃,但不是不通人情的上司。
“对不起……”她只能低头,再次道歉,这下更说不出想提早支薪了。
“倪小姐,身为服务生,最重要的是待客之道,我们讲求以客为尊,要让来这里渡假的客人都能感受到服务质量,尽兴而归,但满足客人需求中绝不包括不正当的服务。”尤怡伶脸色微恒道。
“呃?”倪小瑶听不明白,神情愕然。
“我其实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只是证据俱全,我只能说对你感到很失望。”尤怡伶叹了口气,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万一传到上头,甚至传到负责人耳中,她可要因管理失当被记点了。
“对、对不起,我不清楚主任说的是什么?”倪小瑶眉头微蹙,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主任感到很失望的事。
“这个,是有人传给我的画面,也是在你临时请假那天下午收到的。”尤怡伶掏出手机,点出一张照片转给她看。
倪小瑶先是怔了下,伸手接过手机,看见上面的影像,神情一话。
只见光线有些昏幽的照片里,是她深夜站在靳子杰木屋的门廊前,而木门正被开启的情景。
她奇怪为何会被拍下这个影像,更困惑为什么主任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这里面的人是你吗?”尤怡伶向她当面确认,虽是夜晚所拍摄,但她侧脸的样貌在门廊的灯下仍可瞧出大略。
“是啊,”倪小瑶直接点头承认。“是那晚靳先生临时通知我替他送宵夜。”
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是吗?但我得到的消息并非如此。”尤怡伶探手取回手机,点了下张照片再递给她看。“这张照片所照到的木屋房号,不是客人靳先生住的三0六号房。”见倪小瑶神色自若地撒谎,她不禁对倪小瑶的人格心生怀疑。
“呃?”倪小瑶先是一楞,在看清照片后,更为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这张照片所见画面,是她走出木屋要离开时照的,清楚可见她正面的身影及身后木屋门柱上的房号。
“这是由手机所拍到的画面,照片上面有显示时间,你进出那木屋前后差距约四十分钟,究竟跟客人做了什么?”尤恰伶将话说得直白,问得有些不客气。
那木屋当时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单身男客投宿,对方已退房,她也不便向对方追问什么,却有必要向身为渡假村员工的倪小瑶好好问个清楚。
“我……我是在屋里替靳先生煮宵夜,因那时间餐厅已关了,才想直接为他煮食,主任你可以问问靳先生就知道,我没有去别的木屋……”倪小瑶不禁说得有些惶惶,只因不明白为何她身后的木屋房号会不符合。
她没有梦游习惯,更对那晚的一切都记忆深刻,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靳子杰。
这一想,心口莫名抽疼了下。
她惶惶不安的神情让尤怡伶更怀疑她在说谎,而那位靳先生也已退房,无法为她作证,尤怡伶也觉得没必要明扰离去的客人,因为问题关键在倪小瑶一个人身上。
“不仅这手机照片,甚至有人寄信到我的信箱,密告你一些事,说数次看见你晚上出入独居客人的木屋,白天也跟不同男性客人在渡假村一些地方状似亲密地约会散步,而这些指控亦有照片为证。”尤怡伶全盘摊开,责备她行为不当。除了先前传到她手机的这两张夜间照片及简讯说明,之后她陆续收到几封匿名电子邮件,图文并茂,一一揭发倪小瑶私下与男客人勾搭的不堪行径。
她并非轻易怀疑倪小瑶的人格,也对底下员工都有些概略了解,清楚倪小瑶是工作认真、个性憨直的女孩,只是一张张的照片令她不得不生疑,知道倪小瑶家经济状况不佳,加上她母亲突然住院开刀,让她不得不相信倪小瑶也许因金钱缘故,真的从事不当兼差。
“这、这怎么可能?”莫名被人指控抹黑,令倪小瑶难以置信,忙解释道∶“除了替晚班服务生代班,我才有在晚上进出客人木屋的机会,但那全是打扫工作,也只在那一次超过晚餐时间进出靳先生的木屋,我确实是去为他煮宵夜的。至于白天,我更不可能跟男客人闲晃,有也只是靳先生要求我成为他私人管家后,偶尔在下午要我当向导带他四处走走而已。”
“那这些照片你怎么解释?”尤怡伶起身,走往办公桌,从计算机邮件,中点出数张照片。
倪小瑶上前一看,愈看眼楮瞪得愈大。“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她猛摇头,急着否认。
照片中的人是她,那些背景也确实是她前几日曾陪靳子杰去过的一些地点,但旁边的男人却不是他!
应该是靳子杰的位置,全换成她不认识的男人,相片中的男人多半背对她或侧着脸,无法看清对方样貌,且彼此靠得非常近,几乎手臂相碰,甚至对方搭上她的肩,但她不曾在渡假村里跟靳子杰那么亲近,只除了那次扮靳子杰的假女友。
这些照片肯定有问题,是有人移花接木想陷害她吗?
她不懂,她并没有得罪人,为何有人要陷害她,还用如此不堪的罪责诬蔑她。
“主任你要相信我,这些照片是被窜改或合成的,我是曾陪靳先生在渡假村散步过,但绝没这样亲密,而这些男人我全不认识……”她紧张地想为自己澄清清白。
尤怡伶听她急欲辩驳,细眉一拢,神情不悦。“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照片不仅只有我收到,一些服务生也都看到了,私下议论纷纷,基于管理纪律,我必须尽早做出惩处,不能让这件事扩大,甚至影响到渡假村的形象。”
不论这些指控是否全部属实,尤怡伶已对倪小瑶的品格产生质疑,为免传言扩大,她决定当机立断,结束这起风波。
她曾由另一处连锁渡假村的前辈口中听过,曾有女服务生与客人私下从事援交,虽事情没被公开,影响到渡假村形象,但负责人知道后非常气愤,做了连带处分,并要管理人员特别注意,不许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她尚没机会见过真正的负责人,甚至只知道负责人的英文名字,听说大老板行事低调,鲜少公开露面,旗下连锁渡假村皆由各经理人负责经营管理,而她的顶头上司方经理这两日上台北开会,由于不希望在经理回来后知道这种丑事,有权责决定底下员工去留的她,打算直接做出处置。
倪小瑶一听可能要被资遣,震惊又难过,她努力想辩解,甚至有了解她为人的同事也来为她说情,可终究无法扭转情势,最后只能收拾行李,拿着薪水和一个月的遣散费,满腹委屈地离开了。
也许,她不能怨恨主任对她的误解与无情,会造成这最后结果,或许得归咎于间接对她落井下石的同寝室同事陈美华。
倪小瑶不是第一次被公司辞退,工作认真的她,过去曾有一、两回被动失去工作,但都是因工作场所结束营业的关系,并非她个人因素,如今第一次遭遇如此委屈不堪的事,令她心情备受打击。
原以为,和她同寝室,被她视为好友的陈美华能为她作证,没料到对方对她态度变得冷淡,像怕被她传染什么秽气似的,不仅没帮她解释说情,还间接踩她一脚,害她不但无法澄清真相,更被说得不堪入耳,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任最后将她资连过。
她不禁一再回想着不久前的情景。原本看见被主任找来办公室的陈美华,她还觉得放下心,以为聪明冷静的好同事能好好为她解释一切,不料竟是将她推入更深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