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鲜矣仁。”韩为、韩客拿着书,摇头晃脑背着。
还没过完年,木匠不开工,几个小子迫不及待想念书,于是她让出画画的桌子,一个个默书默得不亦乐乎,而那个闲闲没事做的大男人也拿着兵书,坐在孩子们身后看着。
星星懒散的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半歪着身子,护着韩边不掉下去。
听着听着,她越听眉头越皴,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论语内容?真不晓得死背这些有啥用?
“阿为、阿客,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星星问。
韩为、韩客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韩暮、韩远身上。
两人齐声回答:“令是好、善之意,色为脸色。”
“所以懂了吗?”星星又问。
韩为、韩客仍然摇头。
韩岁跳出来帮弟弟们解释。“此话之意为,花言巧语者,少有仁德。”
“听明白了吗?”星星三问。
两人似懂非懂,惹得郑远山皱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文章多读几遍,先背下来,长大自然就懂。”
“听你在说例,儿童的认知发展分为四期,感官动作期、前操作期、具体操作期和操作形式操作期,任何人的认知都需要经历这四种阶段,小么正处于感官动作期,他需要藉由自己的感官动作来得到外界的知识。
“阿为、阿客属于前操作期,必须借助语文、图像及符号表徵来从事抽象的思考,论语所阐述的哲学就是一种抽象思考。
“阿岁、阿暮、阿远则是属于具体操作期,必须以具体的经验来学习、认知,并且解决问题。”
“所以?”
“我想不出来‘仁德’这种事,在他们具体的经验里扮演什么角色?”
“你的意思是,不要读论语?”郑远山问。
大殷朝的孩子,谁不念这个?何况韩岁兄弟们比旁人更聪明,当然能唸。
“你可以让他们读,但必须先让他们懂,否则就是揠苗助长。”
揠苗助长吗?郑远山回想自己的童年,那时爹娘希望他科考进入仕途,但无聊的书本、刻板的老学究成天逼他坐在课堂上,他感到痛苦,然后试着将痛苦转嫁到先生身上,于是脑筋恶整先生,最后……挨板子成为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寻思片刻后,他问:“你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让他们理解书本所讲。”
“是你要他们念的,我干么要做到?”不懂得教育的男人,凭什么用错误方式荼毒幼儿心灵?
“一百两。”他直接从怀里掏银票,豪迈地往桌面一拍。
郑远山知道她是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凡事多讲几次,她会妥协,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他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而迅速的方法。
于是在几次打交道之后,他很清楚,让她低头最快的方法是——拿钱砸她。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她用疑问句。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他回肯定句。
“成交。”她从软榻上跳起来,冲到桌前,拿起纸笔开始作画。
星星速度很快,没多久几幅画在她笔下成形。
第一幅,男人耸肩拱背,笑咪咪地对一个貌似无盐的丑女说:“姑娘,你长得美如天仙,世间难得一见,能与姑娘结缘,是我此生最大福分。”
第二幅,无盐女穿起嫁衣到男人家前敲门,男人满面惊吓,从后门溜走。
第三幅,奴颜婢膝的男子对脑满肠肥、正在啃鸡腿挖鼻屎的老爷说话,他一面瞄着老爷腰间的大荷包一面说:“老爷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能干,风度仪态倶佳、品德高尚的男人。”
第四幅,老爷拿马鞭抽着男人,说:“这么崇拜我,就当我的牛马吧!”男人泪流满面。
四幅图逗得几个小孩呵呵大笑。
星星问:“这男人说的话好不好听?”
“好听,但是很假、很恶心。”
“没错,虚伪不实却夸张好听的话叫做巧言。你们说,他笑得好不好看?”
“好看。”
“这叫令色,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往往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好处,不管他有没有达到,这种人不仁无德,不值得深交。你们想当这样的人吗?”
“不要。”
“懂了吧,这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懂。”
孩子一说懂,她立刻将一百两收入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星星重新趴回软榻,拿起话本,满脸的得意嚣张。
郑远山还在看着星星的图,几个男孩吱吱喳喳地讨论图画,不必死背,那句话已经深烙在他们心底。
佩服油然而生,她……很厉害啊。
搬起椅子,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下,郑远山考虑着,要怎么说服她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
他一靠近,那独有的味道冲入鼻息,无声的挑逗在星星心底撩拨起,心养难耐……不行啊,她不能在孩子跟前失控,不能抓住他、亲吻他,不能放任心中的野兽冲出柙门。
“有事吗?坐远一点。”她缩缩缩,把自己缩到软榻深处,挥手猛搧,搧掉他的浓郁香气。
他道:“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我帮你寻人付梓,赚得的银子,三七分帐。”
“你三我七?”
“不对,你三我七。”
“不要,最少五五分成,少一毛都不行。”
“成。”提出三七分帐是算准星星肯定会讨价还价,而将书付梓的原意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想要造福孩子,因此随口应下。
这会儿他还不晓得五成代表多大的意义,直到若干年后,人手皆有漫画版四书五经,直到若干年后,星星啥事都不干,成天躺在家里还有拿不完的分成,他才晓得,五成是很惊人的数字。
应得那么爽快,她是不是少要了?带着后悔神色,五官挤了挤。“其实这年龄该学、可以学的东西多着,不应该只学那些死东西。”
郑远山翻白眼,给她三分颜色,就迫不及待开起染房?竟然批评圣贤言语是“死东西”?算她有种!
他想嘲讽几声,但话到舌间转了弯,他挤出为数不多的虚心问:“还有什么?”
“大自然啊,水为什么往下流?果子成熟为什么往下掉?为什么水煮开,蒸气会往上飘,冰块散出来的气却会往下掉?”
“这是自然而然的现象,没有为什么?”
“当然有,因为地心引力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吸,所以东西会往下掉,因为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所以一降一飘。”
他听不懂密不密度,却问:“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往下掉,比如鸟在天上飞。”
“那是因为它们用力拍动翅膀,对抗地心引力。”
“太阳月亮也没往下掉。”
“那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大自然的学问很多,如果你明白为什么雨后天空会出现彩虹,那么就算没有下雨,也能制造彩虹。”
她的话大开了他的眼界,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他问:“你能制造彩红?”
“再给我一百两,我就办得到。”
“我给你一千两,你告诉我,除了大自然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学的?”
哈哈哈……太多了,星星美美地笑着,想着即将入袋的一千两,她忘记穿越是种需要极力隐瞒的事实,开始显摆二十一世纪人类都会的本事。
“笼子里有二十二颗头,五十八只脚,请问里面有几只鸡、几只兔?苹果三十个、梨子二十四个,要分给若干人,每个人拿到一样多的苹果与梨子,请问最多能分给几个人……”
她的问题把郑远山绕晕了,他虽无法解出,却也隐约明白,如果能窥得这门学问,必定能应用在各项事物上。
控制不住激动,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软榻上抱起来。
又来又来,都说了要保持距离的啊,靠得那么近,淡淡的竹叶清香强势地霸占她的鼻息。她始终认定自己是视觉型动物,从没想过嗅觉能够影响什么,但是他的气味让她迷醉、心悸,说不上来的感觉,害得她心跳加速、血压狂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郑远山的长相不是她的菜,却奇异地让她越来越饥饿。
“我再给你一千两,你把那个鸡兔、苹果梨子的学问,教给韩岁几个。”
她傻傻的在他的气味中陶醉,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这种事很简单,哪需要银子。”
“真的假的?你同意了!”他将她推开几分,目光迎向她的视线,想确定自己听见的话有没有谬误。
失去气味诱惑,她猛然回神。啥?她同意什么?有吗?没有吧!
“既然你同意,每天定出时间教他们吧。”
啥?教啥?她还在发呆,只是一抬眼,看见满脸兴奋的郑远山。
奇怪,分明还是那张普通得看一千次也不容易记得的路人甲脸,他只有眼睛还可以,深邃、奇亮无比,他只有头发还可以,乌黑柔亮到底,他只有身高还可以,颀长健壮……
他只有东一点、西一点的“还可以”,为什么嘴巴很讨厌的他,让她欣赏?
不懂啊……
郑远山的行动力强,短短几天就找来一堆人,排好一堆功课。
但她出尔反尔了,因为……众韩和郑远山变成一国,她被排除在外。
啥?任性?对啊,任性本来就是女人的天职,因此她否决掉他聘的所有人。
郑远山气惨了,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她之前明明就同意的呀。
于是这几天,两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吵。
星星怕吗?当然不怕,抽人?他赢!吵架?她大胜!
“我雇的厨娘你不用,你竟然要用秦寡妇?”
“我们家厨房秦姊姊最熟,孩子也跟她相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对,她踢爆“君子远庖厨”这条理儿,她认为新好男人就要能洒扫应对进退,煮饭做菜,疼惜女人的胃。
“那种人可以在孩子跟前晃的吗?孩子那么干净,怎能被那种女人给污了。”他刚刚又被秦寡妇给调戏了……
她老爱往他身上倒,平日里闪开就好,刚才他背着小么、双手抱着两个小萌包,怕砸了孩子,连躲都不敢躲,知道她对他说什么吗?
她说:“你都不来,人家晚上睡不着。”
“郑爷,人家胸口痒痒,你也不帮着挠一挠。”
“奴家今儿个夜里……蓬门今始为君开。”
你看看、你看看,这女人没羞没臊的,肯定会带坏小孩。
“那种女人?哪种女人?”
“不守妇道,成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她……肮脏!”
“如果你所谓的肮脏是指被翻红浪那回事,对不起,更脏的是男人,她为挣一口饭,不得不出卖身体讨生活,男人却控制不住身下三两肉,宁愿掏钱买一晌贪欢,同样是为那回事,谁更脏?”
“总之我坚持,她不可以在孩子面前晃。”
星星的回答是哼哼两声,然后轻飘飘地丢下话。“等你确定自己玩过的女人比她玩的男人少,再来讨论这件事。”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这种事他不敢确定。
“朱星星,你给我出来。”郑远山发觉星星肯定在针对他,肯定刻意让他不爽,肯定想要激出他的暴躁。
“郑大爷有事?”她凉凉地丢下手中的话本。
他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抢过韩岁的斧头,韩岁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两人,等待下一轮争吵。
“我要雇人打水砍柴,你不准,却让孩子做这种事,你好意思吗?”韩岁手上都磨出赖子了,这是恶意虐待。
“你天未亮就让小孩起床蹲马步,为啥?训练腿力呗,砍柴可以训练阿岁的臂力、腰力、腿力,全身肌力都训练到啦,你有啥好反对的?再说了,”她弯腰捡起一段木头,指着几个小孩,让他们通通靠过来。“有没有注意到,木材中间一圈一圈的,颜色有深有浅?”
“有。”
“这叫年轮,冬天时木头长得慢,年轮颜色较深,春夏木头长得快,颜色较浅,因此我们可以从年轮来计算木头的年纪。”她骄傲地朝郑远山抬抬下巴。“看到没,人间处处皆学问,学习不一定需要先生和课桌椅。阿远!”
性格温顺的韩远快步上前。“娘。”
“水提了没?”建新家时,她在后院挖了口井。
“提了。”
“去井边教教郑大爷,何谓定滑轮,以及它的功用。”摆摆手,星星完胜。
郑远山雇的人,一个都进不了朱家大门,因此四书五经,郑远山教,武功体育,郑远山教,家中细活粗活,星星分配,而数学生物……拿走一千两银票的星星,倒是挺负责任的。
他憋了再憋,憋到无法憋,再度怒气冲冲地走到星星面前。
“你缺钱吗?还是缺吃的?我给银票还不够?为什么要养鸡养鸭养兔子又养猪?你爱养我没意见,为什么要让孩子打理?”
她放下画笔,似笑非笑道:“不只饲养家禽家畜,我还打算开春让他们下田插秧,一个男人只懂得关在屋里做学问是没有意义的,你以为庶务不重要吗?你以为天地之大,几本书就能够囊括所有吗?
“倘若他们连小动物都会善待,就会懂得善待人,品德不是一天到晚背之乎者也能培养出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
说不赢她,怒气冲冲的郑远山只好又怒气冲冲的往外走,直到看见后院里,和小鸡小鸭玩得一身泥巴的韩为、韩客,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怔忡。
书房里,星星趴在桌前绘图,韩暮、韩远一个拿拖把、一个拿抹布正在打扫,郑远山从外头回来,一看,火气蹭地冒上来。
他一掌拍上桌面,凝声道:“我已经付钱,你说过要善待孩子的。”
“我哪里没善待?”
“让他们打扫家里、做下人的活儿,叫做善待?”
“郑大爷,你知不知道以前他们整理一间房要花多少陈间,现在花多少时间?你知道要节省下那些时间,他们必须有多少缜密思维才能办得到?你知道人类的逻辑思考必须透过身体力行,必须从日常生活中慢慢学习?你知道……阿远、阿暮,告诉郑大爷,三角形的定理。”
她开口,两个小孩很有默契地扬声道:“两边和大于第三边。”
“四个九十度角,可以变成什么形状?”
“正方形和长方形。”
“梯形面积如何计算?”
“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数学公式,两人一面抹柜拖地,一面画线作记忆。
她得意洋洋看他,想斗嘴?慢慢等着吧,她肚子里有千百年的知识累积。
即使星星强调从做中学习,郑远山仍然认定知识当自书中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因此还是使劲儿给孩子们排功课,早上起床先练功,吃完早膳做家事,家事完后背书练大字,午膳后跟着星星学数学、生物,之后再练半个时辰功夫,晚上消食后,洗澡、练字、写作业、_睡觉。
这是私立学校资优班的日常呐。
见他死心不再到处挑剔,轮到星星不爽了,频频嫌弃他的排法不人道,直嚷,“这年龄的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
但是她的意见没人采纳,并且他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制伏她,只要她一开口反对,他就治。
怎么治?就是用钱砸啊,砸到星星不得不怀疑,他是中央银行发行人,还是印制假钞的首脑。
不过,她无法否认,几个小孩的智商都超过一百四十,几乎是一点就通透。
五根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一窝孩子不可能个个都好,但韩家兄弟就是个个都厉害!她越来越无法否认,他们的亲爹确确实实是个英雄人物,否则哪来那么强大的基因。
不管怎样,就算被银票砸得很爽,两人还是时常为孩子们的教育起争执。
知道最后的最后,战争是怎么结束的吗?
是韩岁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家庭中充斥小孩的叫喊声叫做热闹,充斥大人的咆哮声叫做不宁。
所以他拿着一本书在门外默背,等待郑远山回家。
他似乎挺忙的,经常往外跑,韩岁还亲眼目睹过黑衣人跪在他脚边,似乎在……请罪?
那不重要,黑衣人要哭要跪,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但两个大人的对峙已经严重影响生活品质。
郑远山下马,韩岁迎身上前。
“在等我?”
“对。”
“有事?”
“嗯,想谈谈,不能在家里。”
郑远山点点头,一把将他提上马背,策马而行。
这举动让韩岁鼻子微酸、目眶微润,以前爹爹也这样带过他骑马,下意识地,他往后靠去,靠进一个宽厚的胸膛,他更想爹爹了。
扬鞭催马,长风猎猎,衣袂翻卷,风吹干他的眼泪,马在山脚下停下时,韩岁又是一副酷酷小正太模样。
双双下了马背,郑远山双手环胸,问:“说吧,想谈什么?”
“你知道娘吃软不吃硬吗?对付她必须滴水穿石,不能大斧凿山,你越跟她对峙,她就会越坚持,想要她改变态度与你妥协,必须软着来。”
“我已经给她很多银子。”
“在天天争执的情况下?她只会觉得你是付钱的傻瓜。”
“所以……”
“你只要负责对她温言软语,其他的我们会处理。”说完,韩岁自信满满地朝他一点头,就当事情敲定。
之后为了“温言软语”,郑远山经常在晚上闯进她的闺房里。
送一本话本子,送一束花,送几颗果子……他觉得非常麻烦,但这是隐卫给他的建议,依他的个性,自然是丢银票最简单。
在他连送三天礼物之后,星星不淡定了,眼看捧着一匣子“喜味珍”糕点的郑远山,她勾起怀疑目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出去办事经过,就顺手带回来了。”
放下糕点,他躺到她床上,她的床超软,垫子足足有三寸厚,听说里头放进不少棉花和稻草,以及数十个用铁丝卷起来,称做弹簧的东西,当初请工匠做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她疯了。
但是这种床,不想躺的人才是疯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图谋什么?”她的表情防备、目光防备,连动作也很“防备”,好像他一逾矩,她就要抓起墙角的扫把揍人。
只是……未免太小看他,一根扫把能顶用?就是一堆扫把他也不看在眼里。
“我图谋你这张床,可不可以也帮我弄几个。”他有不少朋友要送。
“只要价钱够漂亮,万事好谈。”
他上了床,她就不敢上了,她很清楚,自己抵挡不了他身上的气味,明明是视觉型女人,但有气味加持,即使是对上他那张平凡的脸,心还是会被勾得乱七八糟,她无法解释这种状况,只能够逃。
“你开价。”
“一张一百两。”
“先给我五张。”
“没问题。”话题结束。
郑远山正在思考,这样够不够“温言软语”,需不需要再多讲几句时,星星开口了。
她说:“你上回那个药膏,还有没有?”
“药膏?你受伤了?”倏地,他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检查,检查完手,又将她转一圈,好像他有X光眼似的。
“不是我,是阿远切菜切到手了。”她急忙澄清,怕说得不够快,下一秒他就要脱衣“彻底检查”。
郑远山直觉想说:你看吧,我早就说孩子不该做那种事!但想起韩岁叮咛的“温言软语,”,他硬把不爽吞下肚,只是皱起眉心,说:“明儿个我进城,多备一些在家里吧。”
他不骂她?怎么可能?那感觉好像……她撒一把铁钉,等人走过扎得大叫跳脚,没想铁钉都扎进脚底心了,那人还是谈笑自如,浑然不觉。
他的温和反而让星星升起罪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犯太岁,这几天不是阿岁被斧子砸了脚就是阿暮被油烫伤,今儿个阿远又切到手,虽然伤不大,可看在她眼里,心抽呐。
今天早上,她看见阿为、阿客蹲在墙边扣掌心,走近一看,发现嫩嫩的小手竟然在脱皮,懊恼、后悔涌上,她觉得自己是炖毒苹果的坏后母。
“过来躺躺。”郑远山拍拍床垫。
“做啥?”她防备地看向他。
“有事想同你说。”他坐起身,朝她招手。
她迟迟没有动作,他跳下床,直接把她一抱、一飞、一摆,她已经在床上躺定,拉起棉被将她裹紧后,郑远山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她乖乖就范,但……还是最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
然后她闻到淡淡的竹叶香,所有的抗议戛然而止。
“我同意你说的,男孩子不可娇养,得吃点苦头、受点风雨,日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只是看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做这么多事,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才会时时与你争执。对不起,他们是你的孩子,你有权利作主。”
他竟然认同她?完蛋,怎么接话?尤其在罪恶感装了满腹满腔时。
“你说的对,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我不应该把他们的时间排这么紧,元宵节带他们去看花灯,你觉得如何?”
她……想捶死自己。
“你也松散松散吧,不是说过完年后就要大忙了?选秀已经排上……”
“郑远山!”她大喊一声,阻止他的温情攻势。
“怎么了?不行吗?”他错愕地趴过身看她。
深吸气,她握紧拳头,用力说:“让你雇的人过来吧,你想做啥就做啥,只是家里住不下。”
郑远山愣住,然后,小小的笑变成大大的笑,一口白牙全露出来。
阿岁很厉害啊……果然温言软语对她才有用,他决定了,从明儿个起,礼物照送,夜晚谈心的活动继续进行,因为,他图谋的,不仅仅是她的床而已。
“没问题,我给他们在村子里租房,不会住进咱们家里。”郑远山没发现,说“咱们家里”时,他的口气有多顺,表情有多开心。
细细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鼻唇,分明不够圆润,可怎会……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可爱,可爱到让他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他不想控制自己,于是捧起她的脸,俯下身,以唇烙唇,他没有内建照相机功能,却已经把她给烙进心底。
从这之后,夜闯香闺成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
当然,他送的礼物也越来越有变化,当中有不少秦寡妇的建议,虽然他一点都不欣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