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话……要说?”和吕晋汉一起走向停车位,苏蜜棠掩不住喜悦,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先上车吧。”他替她开车门后才回到驾驶座,坐定后,发现她正在拉着安全带,却怎么也扣不上。
“两杯香槟也会醉?”吕晋汉哑然失笑。“我以为你的酒量很好。”
“不是啦,是因为……”是因为太紧张,太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如果他真的要告白的话。
苏蜜棠连耳根子都热了。幸亏车内幽暗,只有电子仪表板发出淡淡的蓝光。
“是因为?”
“呃,没什么。”她挥手,干笑。“刚刚要说的事是……”
车子缓缓自巷弄驶出,吕晋汉才开口。“关于这件事,我想私下和你说比较好。”
“呃,好啊。”她努力镇定,一颗心就快跳出喉咙了。
“是关于大卫。”
“……大卫?”因为太过出乎意料她一时联想不起来。
“大卫……不可靠?不正派?”苏蜜棠错愕地望向他。“有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前几次见面就有感觉,今天晚上聊了几句,我更觉得不对劲。”
“但大卫和我没关系吧?他是和阿康在一起耶。”他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如果他影响阿康,也可能影响你,影响Cinderella Café。”
“没那么严重吧?再说,我又不能阻止阿康和他在一起。”同性恋者寻找伴侣已经不容易,如果大卫是阿康的真爱,她也没理由多说什么。
“我知道,只是提醒你要多加留意。”
怎么留意?要留意什么?苏蜜棠不懂,而且她现在更想知道的事另一件事。“你刚说有话要说,是指这个?”
“是。”握着方向盘,他的回答简洁扼要。
“喔……”她失望了,像泄了气的球,颓然贴靠着椅背,她忍不住鼓起勇气,又问:“那我呢?”
“嗯?”
“既然你那么会看人,那我呢?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你——”他怔住。该怎么说才好?吕晋汉犹疑许久,才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很善良。”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嚷了起来。“善良?就这样?”
“呃,好吧,不然再加个天真活泼好了。”
“你是想说幼稚吧!”她恼了。
吕晋汉朗笑。“不然……工作认真?”这是事实。
“算了!”她挥手要他停止。“你只要回答我——我可爱吗?漂亮吗?”她真正想问的是——你喜欢我吗?
“我想没有人会否认。”他就是不肯直接回答。
“有必要回答得这么勉强吗?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她佯装微怒。唉,再问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到家了。”
她孤着脸,但水眸含笑,打开车门时,她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坐回座位。
她带着甜蜜的笑容转头看向他。“耶诞快乐。”
“耶诞快乐。”他微笑,俊眸又黑又深邃。
讨厌,他干么笑得这么好看……苏蜜棠有点气,可是心跳又不争气地飞快起来。
两人道别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黑色车影越来越远,忍不住涩然一叹。
什么耶诞节告白,搞半天居然是大卫的事——谁要在这个时候去听闲杂人等的事?
总之,她真的想太多了。
他对她,出来朋友关系,真的一点点比较特殊的好感……也没有吗?
当然没有。瞧他连回答都不带任何感情——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苏蜜棠慢慢走进一楼大厅,长靴喀嗒喀嗒地踩在深夜的大理石地板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下是难得忧郁的神情。
这是一个一点也不快乐的耶诞夜,一点也不。
* * *
农历年刚过,吕晋汉立即与老板飞去上海开会,一去就是十多天。出差回来后,他打电话给苏蜜棠,才知道阿康突然离职的消息。
“所以你就答应他,让他就这么走了?”深夜,吕晋汉在电话里讶然地问。
“不然怎么办?大卫想回东京再试看看室内设计师的工作,阿康说与其两地相思,不如跟他走。我不想为难他,所以就答应了。”
“不想为难他?但他知不知道这样很为难你?”他一听就觉得不合理。为了爱情就不顾一切?太离谱了!
“哪有什么离谱?我反而觉得很羡慕,很佩服!”她反驳。“爱相随,为爱走天涯,很不容易耶——”
“不,我觉得大卫太自私,阿康也太傻。”他不以为然。
欸,为什么这件事听起来好像是他比较难释怀?苏蜜棠甜甜一笑,安慰他。“嗳,这个才叫爱情啊。爱是没有自我、不顾一切,你谈恋爱时不是这样吗?”
“并不是。”他百分之百肯定。但这是她的恋爱观吗?顿了顿,他追问:“你都是这样吗?”
“我才没有这么幸运。”她鼓着脸颊抱怨。“我从来没试过,好希望有一天也可以这样。”
这个傻瓜!她可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要吃多少苦头?但听着她轻快单纯的嗓音,他忍不住笑出声。“等你试过,一定会后悔。”
“绝不后悔。”她力争到底。
“绝不后悔?等你遇上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店里要马上补一名主厨。”他很快想到最现实的一面。
“喔,这个已经处理好了,我请之前的餐饮顾问公司帮忙,今天新主厨来报到,状况不错。”
“这么快?”她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还以为她会等他回来……这教他有些讶异,也有些不习惯。
“阿康的决定很临时,你这回出差又比较久,我不好意思为了这种小事打电话去吵你,幸好顾问公司很快就找到人选。”迅速解释完毕,她也想替好友说话。“你别怪阿康,我非常祝福他和大卫,而且……”
停顿了三秒钟,她的音量放低了些。“我也把当初说好的百分之十分红给他了。”
“百分之十的分红?”吕晋汉先是愕然,随即嗓音明显更沉了。“他有资格要求这个吗?再说,Cinderella Café根本还没回本——”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也付出许多心血东京物价高,要生活不容易,身为好朋友,当然希望能够多少帮点忙。”
“他付出多少心血,但你也付他薪水。”
“别这样啦,他拿薪水本来就是应该的呀!哪像你,花时间来帮我,却连顾问费都不收,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当初就说过,能不能来这里做事,和顾问费完全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完全明白,OK?”为了避免继续被唠叨,苏蜜棠转移话题。“吕特助先生,我的巧克力呢?”知道他陪老板飞去上海开会,回程会停留香港几天,于是她早就开口讨礼物。
“买了,这么爱吃的话,你可以考虑定时空运进口,慢慢吃。”他淡笑。“而且我查过,台北信义计划区得百货公司也可以买得到。”
“唉,那不同啦!你买回来的比较好吃。”她讨好地笑。“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得到?”
只要想象他站在机场的专柜前为她选购巧克力的画面,她的心头就暖暖热热的,脸眉眼都盈着莫名的笑意,即使这一切只是她可笑的想象,与愚蠢的一厢情愿。
“明天晚上我会过去一趟。”即使明天不知几点才能下班,他还是想过去看看。
“真的?”苏蜜棠整张脸蛋都亮了起来,嗓音轻快地娇甜。“好啊,那就明天见。
”
挂了电话,她长长吁了口气,老实说,她也没想到阿康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说不为难、不困扰是骗人的,但她还是宁可留着自己伤神,也不想耽误阿康崇高伟大的爱情。
因为对她来说,能够自由自在、两情相悦地爱着,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但电话另一端的吕晋汉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阿康的离开有那么单纯吗?再者,虽然她口口声声都说不要紧,但是她真的没有一点难过或感伤?
瞅着早就端放在桌上的巧克力豆,思索了一会儿,他找出许久没用的电话号码,做了决定。
“喂,是我,麻烦帮我查一个人——”
* * *
两周后。
晚上九点半,吕晋汉开车来到Cinderella Café前,他按下暂停灯号,在车上等着苏蜜棠。
幽暗车内,他摁亮阅读灯,从公事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照片和文件。
阿康突然离职,他直觉其中必有问题,于是从苏蜜棠传给他的人事档案中找到阿康的基本资料,委由私下替他查过不少商场机密的征信社代为调查。征信社的办事效率快又详尽,今天下午就把报告书快递给他。
打开报告看完之后,他震惊又忿怒。
阿康本名李维康,是李洲建设集团董事长最小的孙子,在日本念完高中后坚持要发展个人兴趣,李家长辈一怒之下,便断绝他所有的经济支援。
教他忿怒的是,阿康和大卫根本没有去东京,而是合伙在东区另一个地点开了间几乎相仿的咖啡店,同样是主打蜜糖吐司,店名还叫做Princess Café!
阿康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不知道自己背叛了最要好的朋友?
怎么能让苏蜜棠继续被欺骗先前,之前还傻乎乎地捧着所谓的“分红”给他,说要祝他幸福?不,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她——即使也许在她的心中,他远远比不上相识八年的阿康来得重要。
他毅然决定告诉苏蜜棠这件事,要单纯的她认清阿康的真面目。
只是,待她得知真相后,能否承受得起这样残酷的打击?一思及此,他的脸色绷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