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樊尔轩带着汪孟梨到大厅向长辈奉茶。
汪孟梨捧着托盘,笑容可掬的递给公公,“爹,请喝茶。”
“好、好。”樊重心情大好的喝完茶,将红包放在托盘里,对这媳妇很是满意。不愧是官家千金,举止大方又端庄。
“二娘,请喝茶。”汪孟梨接着将茶递给郑氏,笑容之下隐藏着厌恶。
她并不喜欢郑氏,小时候她就发觉这女人没有表面上那么慈祥,樊尔轩儿时会那么怯懦,这女人就是始作俑者,所以看到郑氏她就一肚子火,偏偏郑氏现在是她的婆婆,不管她有多讨厌这个人都得忍耐。
郑氏喝完茶,放下红包,一双凤眼不着痕迹的审视着这媳妇,然后才扬起热络的笑,“如茵,快生个孙子让你公公抱吧,你公公等很久了。”
汪孟梨的应对原本还颇沉稳,听到这句话顿时不知所措了,他们都还没圆房呢,更遑论生小孩。
樊尔轩看她呆了,上前替她解围,“二娘,你这么问要她怎么回答?”
郑氏取笑道:“老爷你看,才新婚第一天,尔轩就这么护着媳妇了。”
樊重见状大笑,看到儿子是喜欢媳妇的,他也放心了,便嘱咐道:“尔轩,你都成亲了,工作再忙也得尽量抽空陪陪媳妇,也要早点回家,可不能天天都晚归。”
“儿子知道。”樊尔轩颔首。
在大厅里的还有樊尔棋和樊尔雅,他们都欣喜的想认识二嫂。
“嫂子真漂亮!二哥真好,可以娶到二嫂这种大美人!”樊尔棋嘴巴很甜的道。
“二嫂,以后没事多来找我,我们都是姑娘家,肯定很有话聊。”樊尔雅真羡慕能嫁给二哥的女人,她也好想找到像二哥这样的好相公喔。
汪孟梨在以前就对这两个孩子不熟,所以只是微笑致意。
结束奉茶后,石总管进了厅道:“老爷,已经备好早膳了。”
樊重点了点头,朝汪孟梨说道:“尔轩平日工作繁忙,家里都是各吃各的,但今天是你们新婚第一天,就一起吃早膳吧。”
众人移步到饭厅,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让汪孟梨挺不自在的,连粥都只敢吃一碗,她真庆幸平常是各吃各的。
用完早膳后,樊尔轩回房换套外出服就得到商行去了,他相当抱歉的道:“娘子,今天是我们成亲的第一天,可我有个西域来的客人要招待,不能陪你,先让二胡带你在府里逛逛,改天我再补偿你。”
“没关系的,我陪你走到门口吧。”汪孟梨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体恤的道。
两人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汪孟梨边走边盯着他的侧脸看。
樊尔轩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让二胡和香香退远了些,才问道“娘子,有事就直说吧。”
汪孟梨咳了几声,“那个……我想知道,婆婆对你好吗?”说着觉得自己太唐突了,忙又解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不是二娘亲生的,她就会对你不好……”噢,简直愈描愈黑了。
樊尔轩明白她是想知道郑氏现在对他好不好,毕竟小时候他被欺凌成什么模样,梨儿都是看在眼里的,看她这么关心他、为他着想,他心里就无比喜悦。
接着他又想到郑氏之所以会挑选范如茵当媳妇,恐怕是去打听过,得知范三小姐有着软弱不讨喜的性子,特意挑来给他添堵的。
可惜啊,她要失望了,梨儿不是软柿子,想拿她对付他,或是做些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事,都是不管用的。
不久,她肯定会心疼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可恶的二娘,为他抱不平,继而跟郑氏杠上,一想到这,他就不想把自己其实早已不把郑氏当做威胁的事说出来。
或许男人都喜欢小鸟依人的柔弱女人,但他不同,他和梨儿一起长大,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直爽开朗的姑娘,她也特别的护短,他就是着迷于她这刚强的一面。
身为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或许要表现出强悍的一面,但樊尔轩也明白,梨儿很强悍,不需要像菟丝花般被男人保护,再说比起用这样的方式来追求女人,他反而觉得用苦肉计更能培养夫妻感情,让她更在意他一点。
眸底闪着狡诈,樊尔轩开始扮演起无害的小羊,用着无奈的口吻道:“我二娘确实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而不太喜欢我,她只是表面上装得一视同仁,但不管她如何对我,我都会好好的孝顺她的。”
小龙,你实在太善良了!汪孟梨在心里为他觉得不值,眼里冒着怒火,暗暗发誓郑氏若再敢做出欺他之事,她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看她生气的样子,樊尔轩嘴角扬起得逞的笑。
樊尔轩出门后,汪孟梨让二胡陪着她和香香逛逛府邸,熟悉环境,还逛不到一会儿,郑氏身边伺候的童嬷嬷就寻了过来,说是夫人有事找她。
香香一脸担心,怕郑氏是想给主子下马威,汪孟梨倒是不怕,想着去看看再说。
偏厅里,郑氏正悠闲的喝着茶,看到她来了,招了招手要她靠过来,亲热的握住她的手道:“如茵,我会叫你过来,是有事想拜托你。”
汪孟梨也装得亲热,“二娘,你尽管吩咐。”
郑氏用着慈爱的眼神道:“如茵,你也知道我是续弦,尔轩不是我亲生的,或许是因为是如此,那孩子跟我生疏了点,有烦恼总不会对我说,让我觉得是不是我这个二娘不值得他信任,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关心他,把他平日里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记起来,再偷偷告诉我,让我多了解他……”
“知道了,相公的事我都会跟二娘说的。”汪孟梨乖顺的道,实则在心里冷笑,哼,居然是要她监视自家相公。
郑氏看她听话,满意一笑,“尤其是工作上的事,男人做生意总会不顺心,这时你更要多多关心,当他的解语花替他分忧……”
她顿了下,饶有深意地道:“我听说今天有个西域来的重要客人到访,这可是笔大生意,尔轩背负的压力肯定很大,等他回来后,你帮他揉揉肩,好好的服侍他,试着问他那位西域客人的事、生意谈得如何,若他有什么苦恼,你再偷偷告诉我,我可以帮忙出主意,那么你便可以帮尔轩分忧解劳了。”
“我明白了。”汪孟梨依然很乖顺的点头。
看她像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郑氏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取出一个手镯,含笑道:“如茵,我第一眼见了你就喜欢你,这个给你,就当是给媳妇的见面礼。你要照我的话去做,这都是为了尔轩好。”
哼,想用这镯子来收买她,也太便宜了吧!
想归想,汪孟梨面上没表现出一丝不乐意,笑笑地收下了手镯,“是,我知道了。二娘,相公有你这样的关心他的娘真好。”
郑氏其实在第一眼看到范如茵时很是失望,觉得这位范三小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阴沉,樊尔轩看起来也挺喜欢她的,但现在那一声声温驯的应好让她放了心,心忖范如茵看来是个认分的,知道要巴结她这婆婆才有好日子过。
郑氏会要求汪孟梨当她的眼线,是因为她弟弟想从樊尔轩手上抢去西域人这笔生意,要她帮忙打探对他有利的消息,原本她觉得不妥,不敢损害自家商行的利益,但禁不起弟弟的拜托,又想到这么做便可以挫挫樊尔轩的锐气,让他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她才决定帮弟弟的忙。
看来,事情应该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郑氏心情颇好地笑道:“好了,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汪孟梨恭敬退下,直到走出了院落,才忍不住发飙,“哼!要我监视尔轩,是想跟外人通风报信抢自家生意吗?真是太不象话了!”
“二少奶奶,你说夫人要你监视二少爷?怎么办,要告诉二少爷吗?”香香刚刚人在厅外候着,并不知道这些事,听主子这么说她很震惊,看来主子嫁来樊家,并不比在范家轻松。
“这事别告诉他,我来处理就好。”
汪孟梨真为樊尔轩抱屈,他对这个二娘是那么孝顺,可郑氏竟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要是他知道不知会有多伤心。哼,郑氏就由她来对付,她是不会让那个女人伤害他的。
好闲。
这是汪孟梨嫁到樊家几天得来的心得。
早上她会和樊尔轩一起向公婆请安,等他出门后,她便和香香在樊府里到处走走,熟悉环境,现在她已经把方位都记起来了,而平日三餐她和公婆都各吃各的,公公用完早膳就会去钓鱼,白天几乎不在,郑氏则会找几个姊妹淘来府里打叶子牌,通常只会叫她去打个招呼,外加叮咛要把她交代的事办妥就放她自由了,再加上公公并未纳妾,府里没有妻妾之争,更没有嫡庶之分,她当然很清闲了。
于是她有空就和府里的下人们亲近亲近,伺机打听郑氏的事,发现下人们对郑氏的评价很高,都说她贤慧有能,赏罚分明,把家里管理得很好,看来郑氏除了苛待樊尔轩外,其实算是个好主母。
至于郑氏的两个儿女,虽然被郑氏养得有些娇气,显得毛毛躁躁的,不够沉稳,但倒没什么心眼,见了她都会尊敬的喊声嫂子好,是好孩子。
当然,汪孟梨嫁来樊家,并没有忘记向李瑶月报仇这件最重要的事,但为人媳妇不比当小姐自由,有当媳妇的规矩要守,还得和郑氏过招,更别说现在的她并没有能力报仇,她只能耐心等待,以樊家长媳的身分慢慢培养实力,或许哪天扳倒了郑氏,取得了掌家权,她就有能力斗倒李瑶月了。
起码她现在不用担心爹娘的安危,李瑶月是说过想夺去第一粮行,但这是需要时间的,没有那么快,加上爹娘不知道自己的死与她有关,李瑶月也没理由谋害他。
悠闲了一整天,汪孟梨总算等到日落,樊尔轩从商行回来了。
樊尔轩忙归忙,日前还是抽空陪她回娘家,让她在娘家人面前风风光光的,他也尽量推去应酬,每天晚上赶回来陪她吃晚饭,还承诺等忙完了就会带她去游山玩水,对她真的很好。
而汪孟梨既然想过要好好经营婚姻,当然也想过为樊尔轩多做一些事,但她不会煮饭,也不擅女红,能做的好像只有帮他对付郑氏,以及每天等着他回来吃晚饭而已。
所以她今天也为他添了一碗尖尖的饭,“吃吧,要吃饱一点才有力气工作!”
樊尔轩看到那满满的饭,虽然无奈,但仍是乖乖的把妻子的爱心吃下肚。
突然,他像想到什么,将系在腰间的袋子解下递给她,“这个给你,是客人送的,我这几天都忘了从商行里拿回来。”
汪孟梨马上打开袋子,发现是一对泥娃娃,小小的,眼睛是绿色的,穿着她没见过的漂亮衣裳,让她忍不住惊呼,“好美啊!”
樊尔轩笑道:“这对泥娃娃是那位西域客人摆在马车里的,听到我刚大婚,便说要送我们,算是祝福。”
汪孟梨玩了一会儿泥娃娃,眸子晶亮地问道:“你那位客人也跟这娃娃一样都是绿眼吗?”
“是的。”樊尔轩点头。
“真想看看啊!”汪孟梨在自家粮行里是接触过很多客人的,但不像他有机会和西域人做生意,对此很好奇,又问了很多有关那位客人的事。
樊尔轩不厌其烦的一一说与她听,也提及这是他第一次和西域人做生意,自然引起其他商家注意,并且有人想争夺这笔生意。
“那你有把握能拿下吗?”汪孟梨问道。
樊尔轩当然有把握能签下合同,但在她面前他故意显得没自信,“大概七、八成吧,就怕有变数……”
汪孟梨见状,对着他信心喊话,“别想太多,你一定能拿下的!”
“我会努力的。”就是知道她会鼓励他,他才故意示弱,他喜欢她眼里只有他的样子,让他很是着迷。
两人饭吃到一半,樊尔轩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我不在家时,二娘她可有为难你?”
汪孟梨抬起头对上他那担忧的眸,笑笑地说:“放心,二娘成天都在打牌,没空找我麻烦的。”
樊尔轩神情温柔的道:“娘子,二娘若是为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的丈夫,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小龙就是这么温柔体贴!
汪孟梨听了相当感动,马上替他夹了一大块肉,“我知道了,真有什么我会说的,快趁热吃吧!”她顾着夹菜给他,没看到他敛下的眸底闪烁着异光。
其实樊尔轩有留几个人在府里,因此早知道在新婚第一天,他前脚才出门,郑氏后脚便找她过去的事。
之后,他私底下拢络了香香,从她口中问出郑氏想打听他和西域人做生意的事,他不是不知道郑氏和宏天商行的老板是姊弟,倒是没想到郑氏会帮着娘家人抢夫家的生意。
而梨儿既然想自己处理,那他就等着看吧,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人,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她,所以他很放心。
更何况,他都说了不想让她受委屈,听到这番话她肯定会为了他更加努力的对付郑氏,他很期待呢。樊尔轩眸底闪着愉悦的光芒。
饭席间,汪孟梨说起她平日在府里做的事,连下人养的狗如何如何也说得津津有味,谈笑晏晏。
看她这样子,樊尔轩又感到有些气馁,希望她面对他会有女儿家的娇羞,希望他们之间有着暧昧的气氛,别像现在每晚入睡时,她总是比他更快睡着……他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脑袋里思绪万千,他对汪孟梨的注意却没减少,他突然发现,她虽然一直吃着饭菜,也笑容满面的和他说话,但那笑始终没有上回在喜来客栈吃饭时来得开心、满口称赞着,他想来想去,她会这样只有一个原因。
“娘子不爱吃府内厨子做的菜吗?”樊尔轩直问,成亲当夜她就挑剔过菜肴的口味。
汪罗一楞,想了一下才回道:“也没有很难吃啦,我还是会吃完。”只是不爱吃而已。
为人媳妇怎么可以东挑西挑的,那厨子可以待在樊府里,想必做的菜是符合公公和郑氏的喜好的。
樊尔轩听她这么说,更笃定厨子做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心里浮起一个念头,他知道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了,他要一口气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过了几天,郑氏把汪孟梨叫到房里,问起交代她做的事如何了。
汪孟梨自然是回答办得妥妥当当,然后从襟口里抽出一本抄写簿子,开始逐一念。
“九月二十五,尔轩在戌时回到家陪我吃饭,平常他都固定吃一碗,今天他胃口很好,吃了两碗饭,我说了一个笑话,他哈哈大笑,总共笑了五声。吃完饭后他陪我到庭子里散步,看到了一只吓人的癞蛤蟆,我怕他吓坏,捉起来往池塘一丢。
亥时进书房,我陪着他在书房看书,看的那本书是……子时,我陪他吃宵夜,他喝了杏仁茶……然后在二刻后就寝。九月二十六……”
这是在念些什么啊?郑氏听得脸都绿了,一干丫鬟婆子也都诧异的瞪着汪孟梨。
郑氏将她手上的簿子抢过来看,上头记录了樊尔轩一连几天的作息,记的都是琐碎又不重要的事,她气得差点把簿子给撕了,“范如茵,你是存心的吗?我要你记的是这些事吗!”
“二娘,你不是要我把尔轩每天回到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记起来吗?”
汪孟梨一脸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二娘是想问尔轩有什么烦恼吧,我想想……有了,昨晚他问我今年的冬衣要用什么颜色比较好……”
“够了!”郑氏大喝一声。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双凤眼犀利的瞪向媳妇,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要你记录这种小事,我明明特别强调过,要你主动问他和那个西域人谈生意的事……”
“可是尔轩他不想说。”汪孟梨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我嫡母说,男人工作上的事女人是不得干涉的,服侍好相公开心最重要,难道二娘也会主动过问公公工作上的事吗?”她反把问题丢给郑氏。
她是真愚蠢还是阳奉阴违?郑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个女人。
“你真的是范如茵?”郑氏眯起眼,想到李代桃僵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
汪孟梨一脸困惑的道:“二娘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我是范如茵没错啊。”
郑氏凌厉的瞪着她,通常只要她这么一瞪,一般下人早怕死了,连她那一双儿女也会畏惧,但汪孟梨从小被当成守灶女养大,胆识比一般闺秀大,她抬头挺胸与郑氏对峙,神态沉稳。
郑氏见她没有胆怯之色,恼怒地朝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道:“到账房一趟,把去年的帐簿都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