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掌柜在吗?”
“老爷子是想见刘先生还是邵姑娘?”娟娟问。关关从不说自己是老板,只说自己是大掌柜。
“邵姑娘。”
“邵姑娘在,老爷子请。”娟娟领着孙大人和怀青到三楼帐房里。
打开门时,关关正和几个幼教专员讨论串珠的教学方法,看见怀青,关关放下教具迎上前来,几位大人屈膝请安。
孙大人细细审视关关眉眼,她眉清目秀、眼光澄澈,态度大方,半点不输大家闺秀。关关让幼教专员先下去,再替几位大人奉上茶水。
众人入坐后,孙大人问道:“邵姑娘好伶俐,你怎么会想到教稚龄孩子读书?”
“以前邻居有几个小孩子,民女闲来无事教他们几个字,发现幼童虽然力气不足、无法拿笔书写,但记字却很快。
“恰逢宋大人办孤儿院、老人院,我就拿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们试试,果然每个孩子都很厉害,我便设立幼稚园,想看看能够把他们教到什么程度,结果大出意料之外,原来每个孩子都是天才。”
她的回答令孙大人很满意,然后他们讨论茅厕、讨论商业区收入,这些问题关关都能侃侃而谈,她本来不是商人,用算盘计数还不如用阿拉伯数字,可这段日子,天天和各大老板开会,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与孙大人应对并不困难。
众人正聊得愉快时,娟娟急忙跑上来,说道:“姑娘,不好了,楼下有人闹场。”
关关轻皱眉,却不慌不忙地转身对孙大人道:“请各位大人稍坐,我去去就来。”
她下楼走到铺子前方,看见一个方头大耳的男人站在店门口,冲着里头握拳大喊:“邵关关,你给我出来把话讲清楚,若你当真是那嫌贫爱富之辈,攀上宋大人,不愿与我丁伍郎结亲,当面同我说清楚便是,何必这般缩头缩尾、避不见人,这算什么?”
不多久,一名中年发福的妇人也抢上来,指天指地哭道:“翠芳啊,就算你发达、当了老板,攀上官大人,婶婶也没想靠着你发财啊,你何苦躲着藏着,还改了名字不教我们找到,你这不是往叔叔婶婶心头上挖肉吗?”
她下场,另一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出面,没猜错的话,他就是邵翠芳的叔叔,他抹了抹泪水,大喊:“翠芳,是咱们亏待了你,我们原想待你十五岁就将你接回家,好让你和丁公子成亲,丁家是你爹爹亲自帮你定下的亲事,你可不能悔婚呐,这有损咱们邵家的名声。”
关关叹气,谷小花好能耐啊,以为她安静了那么多天,还有什么后招,没想到竟是演这出,可惜自己并非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怎可能凭人家几句话,就真的嫁过门?不禁失笑,极品啊……谷小花应该穿越到现代,专门写你害我、我害你的乡土剧。
关关低声在娟娟耳边说几句,只见她微笑道:“姑娘放心,我会把事情给办好。”
关关退开一步,躲到人群中,而娟娟闭上眼睛,吸上好一大口气,才走到店门口。
娟娟一站定,便指着“叔叔”、“婶婶”,大声指控:“你们……你们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嘴角颤抖、脸色发白、气得紧握拳头,那个怯怜怜、娇嫩嫩的小模样,已经引得许多围观百姓心生爱怜。
婶婶见状,急忙抢上前想抱住娟娟,却不料她一闪身,躲开婶婶的熊抱。
婶婶抹掉满脸的尴尬,继续把戏给演下去。
她苦口婆心道:“翠芳啊,我的好侄女,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头存了埋怨,可我们从没放下过你,心心念念着就是想把你给接回来、一家团圆。”
她估料关关不敢提及在宋家为婢这件事,肯定会避开这个话题。
可惜关关是个现代人,对出身高低没太大感觉,比较在意是否具备真实力,因此之前曾以自身遭遇为例,砥砺过家世不好的幼教专员们,教她们努力也可以创出一片天。
而娟娟正巧可以用上这一段,演起戏来更是活灵活现,唬得人一楞一楞的。
“心心念念?一家团圆?你说谎!当年我爹爹留下几十亩田地、几间铺子,爹爹拿我当掌上明珠,供我读书认字,可惜我八岁丧母、十岁丧父,狠心的叔叔、婶婶谋夺爹爹家产,将我卖予人牙子。”
邵千和妻子黄氏听见她的话,心还真是蒙了,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件事给捅出来,她难道不知道,身分被揭发,对她想嫁进宋家这件事会有多大影响?
既然如此,是她自己不要脸,别嫌他们不给她面子。
邵千出面接话:“当时不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才会想把你送进宋家为婢,在大户人家当丫头,吃的穿的喝的,哪一样不比咱们小门小户好?”
“没钱?怕我受苦?全是混帐话,就算我当时只有十岁,也还清楚记得,婶婶抢走我娘首饰的贪婪嘴脸,当时叔叔是怎么说的,哦,叔叔说:‘咱们先卖一两个铺面,换间大宅子显摆显摆吧。’婶婶还说:‘行,不过买小妾的事甭谈。’
“这些话句句言犹在耳,怎么,叔叔婶婶忘了?有钱买宅子、买小妾,却穷到要把无父无母的侄女卖人为婢?
“好吧,就算叔叔婶婶真的没钱,好心好意把我送进宋家为奴,试问叔叔婶婶,怎就不送堂姊、堂妹去过好日子,偏偏挑上我?”
“关关”此话一出,围观民众纷纷指指点点,痛责叔婶不要脸,骂他们夺人家产还卖人子女,得下十八层地狱。
指责越来越大声,邵千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黄氏狠狠瞪着“关关”,心头恨道: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一咬牙、横了心,你不仁、我不义,这桶脏水非要往关关身上泼去,她就不信这丫头有能耐,可以躲得掉。
“你别嘴硬啊,说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两年前,我还领了你与丁公子见过面,婶婶也同王夫人说好,待你十五岁及笄,便将你赎出来,这事儿,你不能不认啊,当初你多喜欢你丁哥哥,怎么现在手里有几个银钱,就啥也不认。做人可不是这个道理。”
“把我赎回来?这才是真真切切的谎话呢,此事衙门有造册、查得到记录呢,当年叔叔婶婶卖掉侄女,签下的是死契。什么叫作死契,在场的叔叔伯伯婶婶,谁不知道死契的意思?
“那代表主子操有生杀大权,主子让我做啥就得做啥,不能异议,死契签下,我便是一辈子的奴才,只能让主子指婚,生下的儿子叫作家生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跑出一桩亲事,这是从何说起?”
“那、那……那不重要,你不是自赎出门了吗?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侄女,就是邵家人,当年的婚约就该遵守。”邵千咬死她是邵家人,光这点他们就赢定了,自古以来,婚事本该由长辈出头。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黄了,翠芳若能顺利嫁给丁公子,别说可以他们可以从中拿到的五百两银子,这间会生银子的铺面还能落到自己手中,穿金戴银的日子不远了。
“若不是王夫人见我能文识字作为丫头太埋没,将身契还给我,如今我还在宋家大院里呢,说什么婚事,不过是笑话一桩。再说了,这门亲事会不会是叔叔婶婶的信口雌黄?我明明记得,爹爹根本没给我订下婚事呀!”
“你别想赖,婚书在这里,白纸黑字,还到衙门里盖过印的。”丁伍郎跳出来,手里扬着一纸婚书,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是吗?我看看。”娟娟伸手将婚书接过来。
娟娟接手,瞧两眼,一笑,把婚书递给关关,关关迅速浏览后,走到人前,定眼望着邵千和黄氏,似笑非笑问:“你们是关关的叔叔婶婶?”
“是,这种事大伙儿都能作证的。”
“你们方才说,两年前你领关关与这位丁公子见过一面,郎情妾意,对此桩婚事无异议。”
“可不是吗?当时丫头心里可喜欢得紧,谁料得到,现在攀上宋大人,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身为女子首重妇德,怎么可以这样做?”
关关让里头的幼教专员站成一排,说道:“你们来指指,谁才是邵关关。”
幼教专员们二话不说,齐齐指向关关本人。
娟娟笑得满脸灿烂,向前两步,屈了屈身道:“叔叔、婶婶,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关关,我是娟娟,两年前我还在济州呢。”
关关问:“短短两年时间,一心一意疼爱侄女、想把侄女接回去的叔叔婶婶,怎么会连人都认错了呢?”
“你!”他们被阴了,黄氏咬牙道:“我们年岁大了,自然是记性不强。”
这样也能拗,真不晓得他们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也行,你们说这门亲事,是我爹爹订下的?”
“没错,就是你爹爹,你可别赖我们又卖你一回。”黄氏口气很糟,她这是恼羞成怒了。
关关还是不愠不火,笑道:“所以这婚事至少有六、七年了。”
“就是,我大哥死了六年,这婚事是在我大哥生前订下的。”邵千口口声声强调。“那么久的事啊……可这上面经手的是贺主簿,他才上任未满一年呢,如果是那么多年前签定的婚书,上面经手的人应该是杜主簿呀。”
最后一句话落下,谁人还看不明白,这根本是讹诈。
狠心的叔婶卖了侄女一回,见侄女长得貌美如花,便想再卖一次,说不定他们与丁家早就合谋好,想瓜分这间铺面,人心真贪呐。
“来人,把这对夫妇和男子抓进衙门里,先一人五十大板伺候,等我回衙门再审。”怀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他目光雪亮,隐有愠怒,定定看着邵千和丁伍郎,看得他们心生畏怯。
一人五十大板!那不是要杀人了吗?
丁伍郎急道:“大人,我招、我招,这是谷娘子让我做的,她说只要我能把关关姑娘娶进门,就允我一千两纹银,如果能泼她脏水、毁她名节,让她在泉州待不下去,便允我五百两……”
怀青不让他多说,无奈叹气,道:“把人带走!”
几个捕快上前,把三人给架了下去,铺子里又恢复方才的盛况。
关关转身,发现孙大人若有所思地站在楼梯口,方才的事他全看见了?是怀青领他下来看的吧。
抿唇浅笑,谷小花恶行再添一桩,她想同怀青斗,还得再多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