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桃花正要扶起受到刺激而突然心口绞痛的周泰山,可尚未碰到人,一道强悍的力道把她推开,响雷似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没站稳的她差点跌倒。
吓!好大的声音,快耳聋了。
“周伯伯,你还好吗?药呢?”不是说要随时携带,他老是不看重此事,落东落西的。以七十岁的老人而言,周泰山真的很健康,没有什么糖尿病、高血压等慢性病,就是这几年心脏功能弱了些,经过治疗后也好了大半。
“别……别管我,桃……桃花,我的桃花还好吧!”他只有这个女儿了,她是他的全部。
身材健硕的夏元熙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很好,此时在国外如鱼得水,边玩边工作,还说要学当地的料理,回家煮桌大菜让你吃到吐。”
“真的?”周泰山的眼眶泛红,眼中有泪光浮动。
“真的,桃花姊你还不了解,一看到美食就忘我,你和我都被她排在第二。”要不是为了她的美食之旅,她也不会从此去不回,再见到时是一具被野鲁咬得尸骨不齐的尸骸,他完全认不出是她。
他唯一认出的是她的衣服和背包,脸都摔烂了,四肢骨折,手臂和大腿被咬得见骨,体无完肤。
她从上面掉下来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想知道。
“你没骗我吧?”周泰山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当他问出这句话时,便已明了得不到真话。
“周伯伯,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你的身体要紧,我扶你回房吃药。”他冷然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要不是他今天正巧来看周伯伯,也不知道周伯伯会被这女人气到怎么样!他揺着手。“不……不用了,我在这儿休息一会,你帮我回去拿药,我一走动胸口就难受。”
“周伯伯……”
“快去,小熙,我不舒服。”不用装,他的脸色也绿得发紫,一副快要喘不过来的样子。
“我不放心你……”夏元熙不想丢下他一人。
他虚弱的一笑。“还有这位华小姐在,你担心什么。”
就因为她在才无法安心。刚刚他远远看到了,她不知道跟周伯伯说了什么才差点倒下……
就算是凑巧,一个只会逛街、玩乐的千金大小姐,交托在她手中比送进虎狼口中更危险,他听院里的人说来了个富家千金,想必就是她。
“我会照顾他。”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见他,还得做一番安排。
“你?”他不信任的一睨。
“小熙,我的药……”为了支开他,周泰山做出快不行的神情,捂胸的手不住颤抖。
“周伯伯,你忍一下,我去拿药。”腿长的人占了优势,他迈开大步,很快就不见身影。
夏元熙一走,周泰山的老泪就忍不住往下滑,哭声压抑的放开捂胸的手,目光恳求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女子。
“你说我女儿死了?”
“是的,节哀顺变。”她握起他的手,彷佛是在安慰他,却趁机用修整得美美的指甲在他手心写下:老爸,我是桃花。
他先一愣,接着双目一亮。“她是怎么死的?”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吗?
“登山意外。”她没说出她的怀疑,有可能是人为的。
“登山……”他又哭又笑的以手背抹去泪水。“告诉她多少回别一个人到处乱走她永远是自信满满,老说自己是美食征服者,要学会各国料理来孝顺我……”
“她食言了。”周桃花的鼻头发涩。
“不打紧,只要她过得好就好,我还有小熙呢!他是我半个儿子。”这孩子倒是挺可取的。
“你就不想我?”她有些埋怨。
别人的儿子又不是他的,爱喝酒的夏天旺还活得好好的。
夏天旺是夏元熙的生父,夏元熙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搬出家中,靠着混黑道一个人独自生活,再也没回过家。母亲死了,那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走得洒脱,连一次头也没回。
没人给他钱买酒喝,又不想饿死的夏天旺索性把房子卖掉,自个儿在外租屋,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后来卖房子的钱花光了,没钱缴房租的他在河边的桥墩下搭了间破草屋,平时去打打零工赚点酒钱,没事干的时候边喝酒边捡抬被河水冲上岸的瓶瓶罐罐,积少成多,一个月也有些收入。
大家都以为他肯定过得不好,会痩骨峻峋,谁知他反而胖了十几公斤,活得还颇滋润的,河中有鱼有奸,岸上有狗,他真的不愁吃,现成的食物供他饱餐一顿。
夏元熙原本想接济他一、二,买个房子让他栖身,可是看他一喝起酒来又死性不改,虐猫虐狗,将牠们凌虐个半死再吃牠们的肉,想略尽孝心的念头也就熄了。
狗改不了吃屎,常常施暴的夏天旺是没救了,帮他反而令更多生命受害。
“你又不是我的女儿,想你做什么?
”她如今姓华,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如愿以偿的当上有钱人。
“臭老爸。”说得真无情。说归说,但她也明白他的想法,不禁鼻酸。
“我家桃花下葬了吗?”他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了吗……
“葬了。”
“葬在哪里?”他得去看一眼。
“不知道。”她没问。
周泰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连自已的墓地在哪里都不晓得,你脑子冻在冰箱了是不是。”
“好冷,不好笑,我又不是你女儿,管她葬在哪个老鼠洞里,我姓华,叫华芊芊。”看到墓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她想她会受不了。
人明明还活着,躯壳却埋在地底,她这样算什么呢?
说实在话,她有点逃避意味,不去想她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她算是重生或灵魂附体。
“华芊芊……”他再一次低头拭泪,刚得知女儿的死讯,他悲痛万分,难以承受,忽又峰回路转,得知这个匪夷所思的状况,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哭或是该笑。
“老爸,我还是会来看你,你不许忘了我。”虽然血缘上的父亲换了,但他还是那个疼了她四十年的老爸。
“别来,免得被人看出你不是那个人。”依然疼女儿的周泰山盼着女儿过得好,人生难有重活一回的机会。
“就要来,那个家的人和我……我是说和华芊芊都不亲近,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看不出女儿哪里变了,目前我以失忆为借口,正好重新认识他们每一个人。”除了她父亲,华家的每个人都愿意为了钱体谅她,不强迫她想起过往。
华芊芊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骄女,一颗闪闪发亮的金子,大家只盼着她好,没人敢伤害她。不过她看了车祸报告后,心里疑窦更深,她越看越觉得华芊芊的车祸不是意外,一辆刚买不久的新车,煞车器磨损得好像开了几万公里的远路,磨得只刺下薄薄一层,几乎煞不住车子。
但是这方面她不懂,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来查,而她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他不会受人收买——夏元熙。
“有钱人的亲情比较淡薄,你忍一忍,如今都这样子了,你就随遇而安了吧!”
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她只能接受。以女儿的聪明,要融入一个陌生家庭并不难,她一向很勇敢,把不可能的事视为挑战。
她一笑,面有苦涩。“老爸,我长话短说了,我把存折放在衣柜左边的暗柜里,印章在羊毛大衣的右边口袋里,房地契压在衣柜的最里层,还有一些股票和金饰,存折里有五、六千万吧!你留着用,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果然没白疼她,都当了有钱人的女儿,还不忘要照顾他往后的生活,女儿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周伯伯,药来了。”生性多疑的夏元熙不动声色的将陌生女子挤开。
他一向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肯定有目的,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关心,华芊芊成了他眼中头号心怀不轨的嫌疑犯。
“小熙,别急,我好多了,没刚才那么疼了。”这小子的疑心病还是一样重,当他没瞧见那伸手一拨的小动作吗?若他知道拨开的人是谁,恐怕会懊恼得脸都发臭。
暗笑在心的周泰山揺着头,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以前是女儿的年纪大,他不好强求,女大男小难免引起异样眼光,如今两人的年岁正好,男的比女的大几岁,应该……可行吧?
他已经七十岁了,也不晓得还能活几年,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儿,她若是找个好男人来疼她,他死也暝目了。
“还是先把药吃了,一会儿再找医生看看,小病不医容易酿成大症。”桃花不在了,他得替她顾好她父亲。
夏元熙只要每想起周桃花一回,心口就抽痛一下,他虽小了她十岁,却是以男人的心在爱她,可是她总以为他在开玩笑,寻她开心,将他的告白当成小弟弟的恶作剧。
一开始他对她的逼他读书,强要他退出黑道的行为十分不高兴,也非常不耐烦,常想他要做什么关她什么事,不好好的赚钱管什么闲事。
只是细雨润无声,不知不觉中,她在他心中占了极重要的位置,不论他何时回过头,她一直都在,用着“我是自己人”的笑容鼓舞他,让他在遭遇挫折时有了力量前进。
他知道她会在后头扶持他,如母,如姊,如亲人的陪伴,用她最美好的青春陪他度过重重难关。
从他混道上,到他金盆洗手都很照顾他,就像他另外一个父亲的江大海说过——“这个女人对你有情有义,比兄弟还得力,你要没捉牢她就干脆去跳河,免得笨死。”
他也是这么觉得,可是周桃花从来没有用看异性的眼光看他,而他终究没把握住她……
“什么小病、大症的,我自个儿的身体我最清楚……”老爱管东管西的,到底谁才是长辈。
“吃药。”一杯水送到面前。
看着“华芊芊”冷着脸送水,夏元熙是满心的排斥,认为她凭什么给老人家脸色看,可看到周泰山讪讪一笑的接过水吃药,还一副很怕她生气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奇怪。
“不就吃药嘛!一个、两个催魂似,你们俩打以前就一个鼻孔出气……”周泰山小声的嘟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