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阳城外数十里处,有一座无名山。
山虽无名,可山顶却有个赫赫有名的土匪窝,叫做“虎牙寨”。
这“虎牙寨”之所以有名,不光是因为它已盘据山头有数十年之久,更因为他们对下手行抢的对象十分挑剔。
一般小康之家或是寻常百姓,从不曾被这票土匪劫掠,他们非富商还看不上眼,专挑油滋滋的大肥羊下手,让那些富商巨贾恨得牙痒痒的。
曾有个老你信誓旦旦地说她看过一群土匪将抢来的金银珠宝分给贫困的村民,但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认为是老你眼花看错了。
毕竟那些人可是土匪耶,抢了金银财宝之后该是回山寨去吃肉喝酒大肆庆祝,怎么可能会把到手的白花花银子送出去?
而那些被抢的富商们损失惨重,因此对“虎牙寨”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们全给宰了,可偏偏这帮土匪的本事高强,每回县太爷派兵前去围剿,都无功而返。
这天午后,徐徐的暖风吹得几名负责站岗的喽昏昏欲睡,直到远远地瞥见一名中年妇人朝山上走来,才惊得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
揉了揉眼,确定没看错之后,其中一人立刻奔回“虎牙寨”去通风报信。
“老大!有个婆娘往山上来了!”喽一边冲进山寨,一边嚷嚷著。
在山寨大厅外的空地上,一名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正打著赤膊在练武,他的身材高大魁梧,肌肉结实贲起,古铜色的胸膛上淌著汗水,那水泽在烈日下闪著耀眼的光芒。
一听见手下的叫嚷,他收了招式,一对飞扬的剑眉高高挑起,那双墨黑的眼瞳更是掠过一丝诧异。
“你说什么?”魏力飏望著手下。
“有个婆娘往山上来了!”
“就一个人?”
“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
魏力飏皱起眉头,问道:“是迷路了吗?”
喽摇了摇头。“瞧那婆娘一路往山上走,不像是在找路,倒像是打算直闯咱们‘虎牙寨’。”
“什么?”魏力飏面露不悦地啐道:“啧,莫非是知道咱们从不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这会儿竟然连个娘儿们也敢往山上闯?”
一名妇人只身往“虎牙寨”里闯,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山寨岂不是威风扫地了吗?
“老大,现在该怎么处理那婆娘?”
“把她给我逮来!”魏力飏下令。他倒想要弄清楚,那娘儿们不怕死地往土匪窝闯,究竟想做什么?
“是!”
喽立刻领命而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逮回那名妇人。
“老大,人已经抓来了。”
喽抓著那名吓得发抖的妇人,将她推到已在大厅等待的魏力飏面前。
魏力飏眯起锐利如鹰的双眸,仔细打量眼前这名妇人,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这女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你是什么人?意图闯入‘虎牙寨’,有什么目的?说!”他开口质问,那凌厉的叱喝配上威吓的瞪视,气势相当骇人。
妇人还没开口回答,就先放声大哭。
听著那激动的哭声,魏力飏皱起眉头,眼底浮现明显的不耐。
现在到底是在演哪一出戏?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婆娘,吵死人了!
“够了!”他喝道:“你要是再不乖乖回答,信不信我马上叫人把你从山顶扔下去!”
这个威胁果然奏效,妇人立刻止住哭泣,颤巍巍地问:“力飏?你是力飏对吧?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小娘呀!”
当这妇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时,魏力飏已暗感诧异,接著又听见她自称“小娘”,他的黑眸立刻危险地眯起。
很好,这会儿他想起这女人是谁了!她不就是那个“曾经”当了他七年爹的那男人的小妾--何媚娟吗?
自从七岁那年,“爹”咒骂他是娘偷汉子所生的杂种,并命人将年幼的他扔到山谷自生自灭之后,他已经有十八年不曾踏入那个家了。
当年,负责“扔弃”他的那名奴仆,十多岁时曾在“虎牙寨”当过几年的喽,因不忍任由年幼的他冻寒而死,遂悄悄将他送入“虎牙寨”,让膝下无子的寨主雷大虎收为义子。
倘若不是如此,当时才七岁的他,恐怕早已在山谷中饥寒交迫而死了。
“我与魏家已经毫不相干,你还来做什么?”他语气冰冷地质问。
听见这番质问,何媚娟又哭了起来。
“你爹……你爹他……死了……”
魏力飏先是一僵,嘴角随即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爹?我爹当年不是早已畏罪潜逃,下落不明了吗?”
据说,当年他娘不仅偷汉子,还暗结珠胎,却佯称是魏家老爷的种,直到他七岁那一年,这桩奸情才曝了光,而他的生父为了怕被抓进官府严惩,竟抛下他们母子逃得不见踪影。
他不认为何媚娟口中的“你爹”指的是他那个下落不明的生父,但……当年那个下令将他扔到山谷自生自灭的男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何媚娟看著他阴鸷的神情,忽然“咚”的一声,在魏力飏的面前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魏力飏叱问。
“力飏……当年的事情其实是一场误会……你确实是你爹的亲生骨肉啊!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小娘对不起你……”何媚娟哭哭啼啼地说著。
魏力飏的眉心愈皱愈紧,眼底的不悦愈来愈深,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耐性更是快被磨光了。
“你要嘛就把话说清楚,要嘛就滚出去!”他怒目喝道。
何媚娟被他的气势给吓到,赶紧结结巴巴地说:“当……当年……魏家有个长工向你娘勒索,你娘不仅没有答应,还扬言要请老爷去告官,那长工愤而设计陷害你娘,故意让小娘撞见他和你娘悄悄在庭院‘私会’的画面,还故意说些暧昧的话,让小娘以为他和
你娘暗中私通多年,还生下了你……小娘信以为真,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爹,而那长工在逃跑之前还故意留了一封书信,信里交代夫人要好好照顾‘他和夫人’的儿子力飏……老爷看了信之后勃然大怒,所以才会…一直到前阵子,那名潜逃多年的长工回到泷阳城来,
听说了你娘当年因为抑郁而早逝,就连你也被……他受不了良心的苛责,才对老爷说出真相……只可惜,这个坦白来得太迟……老爷当时已病入膏肓了……”
当年,魏家老爷魏敬贤误信妻子萧丽雪背叛了他,震怒不已。
碍于魏家是泷阳城的首富,魏敬贤丢不起这个面子,于是封锁住消息,不许任何人泄漏出去。
但对于魏力飏这个“杂种”,魏敬贤完全无法容忍,于是不顾当时天寒地冻,命一名奴仆将年仅七岁的孩子扔到山谷去,任由他自生自灭。
至于夫人萧丽雪则被软禁在楼阁里,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许是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危,又因遭受诬陷而悲愤抑郁,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
“说起来,若不是小娘中了计,将那件事情告诉你爹,说不定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前些日子从福伯的口中听说当年他没有将你扔弃在山谷中,而是将你送进了‘虎牙寨’,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所以我就决定来找你--”
“砰”的一声巨响,没等何媚娟把话说完,魏力飏一拳狠狠地击向木桌,那可怜的桌子当场裂成了碎片。
何媚娟一惊,被他散发出来的浓烈恨意与杀气给吓得魂不附体,害怕地吞了口唾沫,目光不敢直视魏力飏狰狞肃杀的神色。
魏力飏的眼中燃著炽烈的怒焰,生平第一次有种噬血的冲动。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场阴险狠毒的计谋!那长工简直是畜生,即使从来不杀人的他,此刻也恨不得将那家伙碎尸万段!
“那家伙呢?我要宰了他!”他宛如野兽般低狺。
“他……他说完之后,像是怕会受到制裁,又不知逃哪儿去了,尽管咱们已派了许多人去找,那人却已不知去向……”何媚娟低垂著眼,目光有些闪烁,并赶紧转移话题地说:“既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我除了特地来向你道歉之外,也顺便要找你回去。”
“回去?”
魏力飏像听见了什么荒谬笑话似地冷哼了声。
“回去做什么?”
“你爹病逝了,这会儿魏家需要你……”
“需要我?”魏力飏只觉得可笑至极。“早在十八年前我踏出魏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与你们一家人毫无干系了,就算‘那个人’病逝了与我又有何干?”
这番话说得相当绝情,可当年那个“爹”不顾当时天寒地冻,命人将他丢弃在山谷,任由他自生自灭,早在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恩断义绝了!
“可是……力飏,当年的一切都只是误会,你爹更是抱著对你的愧疚与遗憾而死的……难道你不能放下一切,跟小娘回去--”
“够了!”魏力飏喝道:“我已经说了我不回去!魏家的一切我不想要也不屑要!你可以滚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次再妄想闯上山来,就别怪我命人将你扔下山谷!”
魏力飏怒瞪著何媚娟,神色狠戾。
“别这样,力飏,你若是不回来,魏家怎么办?魏家这会儿需要你来当家呀!”何媚娟的语气透著强烈的焦急。
“你不是也有个儿子吗?”魏力飏语带嘲讽地问:“当年你不是还口口声声对‘那个人’说,只有你儿子魏力航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尽管当年他才七岁,但对那一日的情景仍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你那个儿子应该也已二十三岁,要当家也绰绰有余了!”
“这……”何媚娟的神情有些尴尬,目光闪烁地说:“力航那个孩子……唉,他一得知原来你是老爷的亲骨肉,是他的亲哥哥后,说什么也不愿接受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他甚至还不告而别地离开泷阳城,只留了一封书信,说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
听见这番话,魏力飏暗暗诧异于那个同父异母弟弟的骨气,但他的脸色仍旧相当难看。
“不管怎么样,我对魏家的一切没兴趣。”
“不,力飏,你非得回来不可呀!”何媚娟急嚷著。
“非得回去不可?”魏力飏冷笑。“你就坦白直说吧,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才不信这女人真会因为“良心”二字而冒著生命危险找他回去当家!
“这……”何媚娟的脸上一阵心虚。“老爷临终之前有交代,因为他愧对了你们母子,所以魏家的家业要交到你的手中,若你不愿意回去接掌,那就要全部捐出去造桥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