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过来。」项野峻迳自打开上方的柜子,取出健康的葡萄籽油、低钠盐,低声唤她。
「……来了。」她暗自调匀呼吸,顺便拉来一把放在长型餐台旁的高脚椅,坐到他身畔看他表演,瞧他倒了—点油住锅底,—手各拿一颗蛋,往锅缘一敲,两手稍使劲,新鲜蛋汁就滑进锅里了……
她两眼发亮,本能反应的拍手说:「哇!原来蛋是这么打的啊!你怎么这么行?」
「多练习,没什么难的。」他看着她孩子气的神态,淡然一笑。
有别于刚才怪味的蛋香飘了出来,他熟稔地在蛋上撒上少许盐巴,用锅铲完美的替蛋「翻身」,再放了两片培根在锅里的角落煎香,整个厨房顿时充满早餐的美味和活力。
「去找两个盘子来,在碗柜里。」他说。
「你要吃两盘啊?」她滑下高脚椅问。
「一盘是给你的。」
她一怔,呆呆地走到精致的透明玻璃柜前,打开来拿了两个盘子,心头浮现好多问号,现在到底谁是谁的佣人?怎么雇主老大在做饭,而她这女佣还可以分享?
不过这感觉还不赖,她偷笑,回头把盘子放在锅旁备用,看着他铲起完美的金黄色荷包蛋,分别盛到盘上,又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解说:「蛋起锅盛盘后,再把撕掉塑胶膜的起司盖在蛋上头,再放上煎好的培根,起司就会融化了。」
她看着他很有经验的样子,自己招认了。「老实说,我不只不会做饭,根本也没做过饭耶!」
「我知道。」项野峻把两盘美食端上长型餐台。
「你怎么会知道?」她拖着高脚椅回餐台,扬着眉问。
「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他懒懒的说,走到烤箱前找吐司,一打开,两片白嫩的吐司竟好端端的躺在里头,因为开关没开!真拿她没办法,他亲自再放了两片吐司进去,把烤箱温度调到刻度一。
孟采颖也瞧见烤箱的状态,发现自己犯的另一个错误了,偏偏他做得都比她顺手,让她愈来愈觉得自己好拙。
为了藏拙,她故意调皮的问他:「你八百年前就这么说过了,现在你倒说说看,你到底认识找到什么程度了啊?」
项野峻拿了刀叉餐具走到她身边,似有意若无意的说:「你被我看透透了。」
孟采颖惊悸莫名,他是话中有话吗?侧过红红的脸瞥他;他也瞥着她,黝黑的眼就像要透视人心那么专注;静默之中,某种无言又无奈的情愫低回在他们交流的眼波之间,她没敢笨得再出口挑衅,他也未曾说出真情意。
烤箱当的一声,破解了此刻浑沌不明的气氛,她抢着去开烤箱,徒手就要伸进去拿吐司,葱白的玉手被猛然拉住!
「小笨蛋,你是想红烧自己的手吗?」
「那……那要怎么拿?」她不只手被揪住,心也狠狠被揪住,笨笨的问他。
「让我来。」
「你宁愿红烧自己的手?」她乱感动一把的。
他差点忍俊不禁的大笑。「有手套和夹子可以用,别让我笑你是个生活低能儿。」
「哼!」她煞住跳跃的心,立刻收回自己胡乱的感动,不服气的问:「手套和夹子放在哪里?」
「那里。」项野峻憋着笑,指着墙上垂挂式的架子,那么明显的地方谁都看得到。
孟采颖气呼呼的走过去,套上手套,再拿起不锈钢夹子,来到烤箱前,小心翼翼地取出吐司,夹到餐盘上放。
放回手套和夹子后,故意站得远远的,用很生疏的语气说:「先生,上班快来不及了,你开动吧!」
项野峻闷在心底的笑意已忍不住浮上俊睑,走向她,一把从背后将她拎到餐台,刚劲有力的双手定在她腰间,把她举到高脚椅上去,柔声说:「一起吃。」
她心跳强烈起伏,不由自主地被他突来的亲密举动吓到。「我……不是生活低能儿,我只是比较没经验而已。」她颤声说,要他收回刚才的话。
「那就做得像样点,好让我佩服你。」他反而激她。
她阴阴的扫他一眼,夸下海口:「给找三天,找给你没有塑胶膜的起司培根蛋。」
「很有上进心,就给你三天。」
「还有……」她希望他不要老是这么突然的亲昵触碰她,她会产生误会的……
「还有什么?」他坐到她对面,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想郑重声明自己的原则,可话在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内心很矛盾,爱他、喜欢接近他,偏偏又怕他,就怕他不是认真的,而自己还糊涂的陷落其中……
「没了。」她将重重心事化成这无力的两个宇。
他没追问,优雅的执刀叉吃起早点。「待会儿你想干么?」
「你这么问,好像我可以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咧!」她失神一笑,倒了两杯鲜奶,各分了一杯给他和自己,心想自己好久没出门逛街压马路了,好想出去走走,并不是想去血拼,只是想……享受自由的感觉。
这应该是妄想吧!她又不是自由之身,她是「三八女佣」——三十八年女佣生涯的简称,这漫漫长日,她真不知自己要怎么挨!
「你当然可以自由的打扫这个房子。」他戏弄的说。
她耸耸肩,不理他浇她冷水,谁叫他是管吃管住管菜钱的雇王加金主。「你放心,打扫是小CASE啦!」
「是吗?」他抱持高度的怀疑。
「我会『狠』认真的对待你的房子的。」她扬起眉嘿嘿一笑。
「我等着瞧。」他表情看来平静无波,心下早有谱,中午过后就要回来看看她,不是怕房子被搞乱,而是光想到她什么都不会,就足够替她担心了。而且她也得添购一些衣服,他本来就计划抽空载她出门购物,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束缚,她应该会想到处去逛逛吧!
*
中午十二点,项野峻准时结束公司的重要会议,在办公室里收拾公事包,拎起外套预备打道回府。
「我下午不再进公司了。」他交代男秘书。
「是,总裁,有重要签呈我会立刻扫到电脑里让您过目,但目前有个电话,请您得先回覆,刚刚开会时美国罗氏地产大老板罗伯特打越洋电话找您,语气听起来很急,说请您开完会务必先给他电话。」男秘书很专业的回答,并向他报告。
项野峻用不着想,就大略猜得到罗叔找他要做什么了,应该是有关罗兰的事吧!她回美国去了,临走前很可能联络过她父亲,他并未把她不理智的威胁言行放在心上,若要勉强接受罗兰,才能保有罗叔这号客户,他宁愿放弃和罗氏互惠的合作关系,客户可以再洽谈吸收,他心爱的人却只有一个,此生不变。
「知道了,你午休去吧!」项野峻遣走秘书,算算时间约是美国深夜,既然罗叔在等,他得先回个电话,以他对罗叔的熟悉,他相信罗叔绝非不明理之人。
他放下公事包,坐回椅子上,拨电话到罗家,电话响了两声,罗伯特本人就接听了。「峻,真抱歉,我那任性的女儿到台湾去给你添麻烦了。」
「罗叔,你这是哪里的话。」项野峻以流利的英语说。
「她搭机回来前打电话向我抱怨了一堆,我真是拿她没办法,等她回来,我会严加训斥她的,至于我们双方公司的合作,可是绝不受私人因素影响哦!」项野峻是罗伯特认定最杰出的建筑师,把建筑案交给他处理,更是产品品质和销售业绩的绝佳保证,他真怕女儿的任性作为会让公司失去项野峻。
「我明白。」
「那就好,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信赖的人。」
「我很感激。」两人又谈论了不少关于生意上的事,久久才道再会,项野峻挂上电话后一刻也不停留,拿了公事包直奔回家,他急着想看看他爱着的那个公主,希望她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从信义区的公司飙回淡海畔的宅第已是午后,车驶进院落,他下了车走向大屋,从「外观」看来,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
打开门,他安静的脱去皮鞋,双脚踏进客厅,脚底一阵凉意,低头一看,发现袜子全湿了,吸满了水,他吓了一跳,再仔细瞧瞧,整片地毯像淹过大水般湿漉漉的,望向客厅,沙发全乱七八槽异了位,一旁放置收藏品的透明柜被打开来,一只稀有的英国名家彩绘盘,在地上碎成两半……
目光再调高点,原本高挂在壁上名为「日出」的骨董千万名画歪歪斜斜的已快掉下来,更可怕的是其中的画像不见了,糊成一团的色彩根本分不出原本画的是啥!
而他的公主何在?
她还好吧?
只要她人还平安的待在屋里,一切就值得庆幸了,这些损失都不算什么。
「采——」他想呼唤她,声音却因过度焦虑而突然「分岔」,深吸口气,定定神,他中气十足地朝屋内喊:「采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