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秋霞开心的声音随着她踏入月洞门内,身后跟着一抹颀长身影。
「罗大哥,你怎么会来呢?」裴珊瑚讶异地站了起来,望着朝她走来的颀长身影。
「方老爷染病,请我出诊一趟,得知你昨日离开回春堂后遭到袭击,我不放心,就顺道过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来这一趟,他其实心里也挣扎了很久。他已对自己说过要放下对她的感情,可是在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仍是忍不住走这一趟。
「原来是这样。我没事的,不过是小伤罢了,罗大哥你别担心。」方府就在裴府对街,若是罗大哥特意来看她,她反倒会过意不去。
「可有捉到伤你的人?」
「尚未捉到,少麟已在追查了。」
罗文贤听到她直呼二皇子名讳,胸口涌起一股苦涩,扯唇苦笑。看来在他尚未完全放下对她的感情前,还是少见她为妙。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回春堂还有病人在等我。」罗文贤不愿再多停留,转身急着离开。
「罗大哥,我送你。」裴珊硼一向只当他是大哥,未曾细想他来探望她的用意,自是看不出他脸上的苦涩。
比起自己主子的迟钝,一旁的秋霞可是看得叹气连连。
「不用了。」
罗文贤陡然转身欲阻止她,没料到她在他身后跟得太近,他这一停步,她收势不及,整个人撞入他怀里,罗文贤怕她跌倒,连忙双手抱住她的身子。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怒吼声宛如平地一声雷,在两人身后轰然响起。
裴珊瑚连忙推开罗文贤的怀抱,抬头看到一脸铁青的阙少麟站在月洞门旁,黑眸燃着噬人的火焰。
「少麟……我……我跟罗大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裴珊瑚被他怒气腾腾的模样给吓着,慌乱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她这惊慌的模样,此时看在阙少麟眼中只觉得是欲盖弥彰。
「二皇子,珊瑚只是想送我离开,我转身阻止她,不小心才会撞在一起,我怕她跌倒,才会扶住她。」罗文贤虽然畏惧他此刻的怒火,但仍强自镇定将事情解释清楚。
「罗大夫还真是有心人,特意来探望珊瑚。」
阙少麟缓步走向他,高大的身形,还有他形于外的迫人气势,都让人备感压力,罗文贤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二皇子误会了。我方才是去替方老爷看诊,听说珊瑚受伤了,才会顺道过来探望。」罗文贤急忙解释。
「是吗?来人!送客!」阙少麟陡然大吼出声,铁衣卫动作迅速,一左一右架着罗文贤,将他「请」了出去。
「罗大哥……」裴珊瑚见状,担忧地轻唤,一抬头在对上一双凌厉的黑眸时,害怕地吞咽了口口水。
「你在担心他?」阙少麟走到她面前,长指挑起她尖巧的下颚,俊美的脸上阴沉得令人心惊。
「少麟,我跟罗大哥之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只当他是兄长而已。」裴珊瑚有些害怕他此刻脸上的神情,那会令她想起小时候的恶梦。
「你当他是兄长,但他呢?他可不是把你当成妹妹。以后离他远一点,我不喜欢看到他接近你。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他。」拇指轻抚她柔软的唇瓣,轻柔地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你想做什么?你不能伤害罗大哥!」裴珊瑚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
阙少麟因她的话,脸色变得阴骛骇人,退离她一步,以免自己失控之下伤了她,注视她的黑眸平静得令人害怕。
「珊瑚,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的心意。如果你敢三心二意,玩弄本皇子的感情,本皇子发誓绝对会让你痛不欲生,后悔一辈子。」
狠厉地撂下话,将手中紧握、用纸袋装妥的糖葫芦大手一抛,丢弃在她脚边,挟带着一身张狂的怒气拂袖离开。
裴珊瑚低头望着脚下已弄脏的糖葫芦,水眸委屈地泛红,想起大姐要她冷静想清楚的事,还有他方才令她害怕的狠酷无情模样。
「三小姐,你没事吧?我方才都快被吓哭了。」秋霞一脸苍白,小手仍抚着心有余悸的胸口,走到她身旁。
「我没事。」裴珊瑚脸色并没比她好看多少,粉饰太平地说。
「我说三小姐,你真的看不出来罗大夫喜欢你吗?」秋霞再也忍不住,索性问个清楚。
闻言,裴珊瑚瞠目结舌,一脸惊愕地瞪着她。
见状,秋霞的叹息声更大了,她真是败给感情迟钝的三小姐,也难怪二皇子会大发雷霆了。
三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天方露出曙光,一夜辗转难眠的裴珊瑚索性翻身坐起,抱着身上的锦被,曲膝坐在床榻上,回想着昨日午后发生的事。
秋霞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还真的迟钝到不知罗大哥竟然喜欢她。她一直视他为兄长,她知道有时罗大哥待她比彩霓还要好,但从未细想个中原由。
想起阙少麟,就觉得胸口一阵委屈烦闷,明明她和罗大哥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事,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撂下狠话,着实令她心寒。
那个男人唯我独尊、恣意妄为惯了,就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人吗?还说她三心二意,他当她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吗?愈想愈气愤,干脆下床自个儿更衣梳妆。
当秋霞悄声踏入房内,双手端着要让三小姐洗脸的铜盘,见她早已穿戴好衣物,也在发上盘上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珠玉凤钗,走出内房。
「三小姐,你该不会是一夜未睡吧?否则怎么会起得这么早?」
「心烦,睡不着。」接过秋霞递来的浸湿布巾洗脸,口气烦闷地说。
秋霞见她面色不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三小姐,其实你是喜欢二皇子的对吗?」
她赌气地说:「谁说的!你忘了我自小就怕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呢?」
秋霞叹了口气。「三小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要不要主动去找二皇子谈谈呢?」
「有什么好谈的?昨日的情形你又不是没见到,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已经够心烦了,秋霞还在她耳边烦她!
秋霞即使担心,见她一脸气闷的模样,也只好闭嘴了。
「珊瑚!」
长廊外传来一道哭喊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是……彩霓,她怎么会这么早来找我?」裴珊瑚听出是谁的声音,惊觉有异,连忙打开房门走出去。
罗彩霓正好疾奔到她房门外,抚着胸口喘息,双眼泛红地直望着她。
「彩霓,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裴珊瑚被她的模样给吓着,拉着她的手,着急地问。
「昨夜里二皇子来到回春堂,不仅将我大哥打成重伤,还威胁他不准再接近你,更砸了回春堂,离去时还撂下话,回春堂今后不准再开业。我忍了一夜,终于忍不住一早就跑来找你。」
罗彩霓想起昨夜发生的情形仍心有余悸,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她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能想到的也唯有珊瑚了。
裴珊瑚听了脸色大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做?
「我去看罗大哥!」
裴珊瑚拉着罗彩霓的手疾奔离开珊瑚楼,守在月洞门外的两名铁衣卫连忙尾随在她身后保护。
当裴珊瑚赶到回春堂时,入目所及,桌椅、木柜,全被砸坏凌乱的景象,还有不少药材也被倾覆于地。目睹这一切,裴珊瑚只觉得胸口盈满愧疚,让她无颜见人了。
「珊瑚,你来啦。」罗父由内走出来,见着她,叹了口气。
「伯父……对不起,罗大哥他……」裴珊瑚歉疚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不关你的事,进去看你罗大哥吧。」罗父十分明理,示意女儿带珊瑚去探望儿子的伤势。
在罗彩霓的带领下,穿过内室,走到后院的另一头,在踏入罗文贤的房内时,罗母正坐在里头抽泣着,看得裴珊瑚脚步沉重,愧疚得无法踏入。
眼看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罗大哥,脸上仍带着伤,看得裴珊瑚难过地红了眼眶。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打成这样!她心底又气又恨。
「珊瑚,你怎么会来?」躺在床榻上的罗文贤发现伫立在门口的裴珊瑚,目光怪罪地瞥向她身后的妹妹。
「罗大哥,对不起。你的伤势如何?」裴珊瑚踏入房内,眼泪落了下来,歉疚地说。
「我没事,你别担心。」不忍见她苛责自己,强扯出一抹笑,反倒安慰起她来。
「什么叫没事,都伤成这样了!内伤、外伤都有!将好好的一个人打成这样,又把回春堂给砸了,还不准我们再开业。这个二皇子仗着自己的身份,也未免欺人太甚了!」罗母积压了一晚的怒气终于爆发。眼看儿子被打成重伤,回春堂又被砸,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伯母,对不起。」裴珊瑚只能再次道歉。打从她踏进回春堂来,似乎也只有道歉的份了。
「娘,不关珊瑚的事。」罗文贤深怕娘亲会迁怒,虚弱地出声阻止。
罗母瞪了儿子一眼,儿子的心思,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清楚。
望着眼前低垂着头、满脸自责的珊瑚,一口怒气也只能硬生生咽下。
珊瑚这孩子,她是自小看到大的,心底十分喜欢这个笑口常开、人见人爱的丫头,也曾奢望她若能成为自己的媳妇该有多好,但只能说他们罗家没有这个福气,这丫头早就被人给订下了。
「珊瑚,伯母方才的口气是激动了点,但并不是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罗母口气稍缓,明白这的确是不关她的事。
「伯母,快别这么说,若不是因为我,罗大哥也不会被打成重伤,还牵连到回春堂。」裴珊瑚拭去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
她和彩霓从小玩到大,常常来回春堂走动,回春堂大大小小也都当她是自己人,而今却发生这种事,叫她以后有何脸面面对他们?
「珊瑚,现在只能麻烦你出面了。回春堂是不能被查封的。」罗母无奈地说,眼前能帮助他们的,也只有珊瑚了。
「伯母,请放心,回春堂绝对不会被查封的,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我马上进宫一趟。」
裴珊瑚朝罗母低头歉疚地说完后,连忙转头,脚步疾奔离开。
罗母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地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