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大街上,行人依旧如潮。
可在一阵莫名的骚动下,只见街上一角慢慢地聚拢了不少民众。
傅红瑛远远望去,在好奇心驱使下,也跟着过去瞧了瞧。
只见在一个墙角下,有个披麻戴孝的少女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身上还挂了个“卖身葬父”的牌子。
真可怜……傅红瑛微皱眉头暗忖。一个未婚女子要这样抛头露面地祈求他人帮助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而且这份勇气的生成还是孝心使然。这样小小年纪,不禁让人同情,更让人钦佩。
其实不止她这么想,不少围观的民众也发出一声声叹息同情的低语。
可她看了半晌,却看不到有人伸出援手。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暗叹之中,她也不禁汗颜——自己还不是同样袖手旁观,哪有资格说旁人?
其实,她很想解人急难,可路见不平的事何止眼前这一件,若要事事皆管,那岂不是没完没了?况且自己初来乍到这杭州城,实在不想多生事端。想上次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才惹来一个不解的冤家,还落了个不捺相思、离家出走的下场!
这事殷鉴不远,实应引以为戒啊!
但是想归想,看着那名长得还算清秀的女子一脸悲切。默默垂泪的模样,傅红瑛一个心软,一时冲动,就要踏上前去。
“走开!走开!”突如其来的几声斥喝,顿住了傅红瑛的脚步。
只见几名大汉嚣张地推开围观的民众,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其中一名肥壮大汉对着少女大声问道。
少女一见几名恶形恶状的大汉立在眼前像座山,又像一群吃人猛兽似的,吓得小脸都白了。
“我……我叫小蝶。
“小蝶?”那肥壮大汉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给大爷瞧瞧。”
小蝶畏颤颤地抬起小脸,泪眼中尽是恐惧。
那名肥壮大汉左看右瞧,“嗯,长得还算可以……你当真要卖身葬父?”
小蝶垂下眼,慢慢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带走吧。”那肥壮大汉手一挥,他身旁另外两名男子就要上前来抓她。
小蝶一见,立时喊道:“大……爷,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你卖身葬父还问那么多干什么?乖乖地跟大爷走就对了。”说话之间,小蝶已被拉了起来,直往前拖。
“大爷,你还没有说清楚,小蝶不能跟你走!”她不断挣扎。“小蝶卖身葬父只为奴为婢,若是为妓为娼,那万万不能……”她可以感觉得出,就算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也不会这么恶形恶状。
傅红瑛觑着眼前的情景,脑中不断飞快地盘算着。
自己此番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杭州寻找永璇,可说是大海捞针。此刻若是能引起一些骚动,制造一些消息,或许能引起他的注意、主动找上自己,那她岂不是省事多了?
她觑了一眼那几名凶神恶煞,不禁抿嘴微笑。这眼前不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此时,不断有人窃窃私语着,说那群人是杭州城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这少女一被拉走,九成九是被卖进了妓院。
于是,已打定主意的傅红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唉,你们没听到小姑娘的话吗?把话说清楚再带人走!”
那带头的肥壮大汉一见是个唇红齿白,看来弱不禁风的公子哥,立时一脸轻蔑地大喝:“小子,识相的就别管这档闲事,否则大爷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这话傅红瑛已经听多了,也没放在心上。“我不跟你们废话,这小姑娘我要了,放了她!”
小蝶一听眼泪又不住夺眶而出,可这回是快乐的、喜悦的。但那群大汉就不同了。
“小子,你敢跟大爷抢人?”带头的肥壮汉子满脸威吓,手一扬又喝令手下,“你们上!给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两名大汉丢下了小蝶,目露凶光的直逼近傅红英国而原本围观的群众恐受无妄之灾,纷纷走避,现场顿时一片闹哄哄。
她唇角微扬,冷哼一声,凝神应战。
双方一触即发,傅红瑛移形换位以一敌二,倒还应付自如。她不禁暗自庆幸这回惹上的麻烦不大,否则像上回的糗事恐怕还得再演,而且下场可能更惨。
暗忖之间,她又和双方过招了数回合,招招都打得那两名汉于哀叫不已,看得一旁路人不住的喝彩。而一直不断注意打斗状况的小蝶,不止破涕为笑,还不时替她鼓掌加油。
带头大汉见状,满脸怒恨,一拍拳,也加人了战局。
那带头大汉身手比那两个小四罗好多了,傅红瑛不敢大意,更加屏气凝神,小心应战。
不多时,那三名大汉敌不过她灵活的拳脚、刁钻的招式,一个一个都被打得只青脸肿。带头大汉一见情形不对,一声吆喝之下,三人便逃之夭夭。
傅红瑛觑着他们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不禁得意极了。自从和永璇交过手之后,她对自己的武功全没了信心,可现下看来,她这几招花拳绣腿还挺管用的。
“公子,谢谢你。”
傅红瑛立时转过头来识见小蝶似感激又似崇拜地直望着自己。
“小蝶,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来。”她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交到小蝶手上。“我这些银子你拿去安葬你爹,这样你就不用卖身葬父了。”
小蝶紧紧握着那锭银子,眼泪又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公子,谢谢、谢谢你。你等我,等我埋葬了我爹,小蝶给公子做牛做马。”
“小蝶,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这银子是我要给你的,不是用来买你的。”
“可……可是……”小蝶犹豫了。
“别可是了,赶快回家去……家里还有什么人?”傅红瑛随口问了句。
“还有我娘,正病着呢!”小蝶泪流得更急了,而这也是她犹豫的缘故,否则说什么她也要跟着这好心又俊美的公子走。
傅红瑛心一软,又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别哭了。来,小碟,这银子拿去给你娘看病去。”
小蝶连忙摇手,“公子,够了,够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钱。”
傅红瑛好人做到底,根本不容她拒绝。
“什么够了?剩下就当作生活费,知不知道?”她边说边一把拉过小蝶的手,将银子硬塞到她的手里。
“公子……”手握着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小蝶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傅红瑛怕她又一番纠缠,望了四周一眼,也没见着她想见的人。一好了,快回去吧,我走了。”说完她转身离去。
小蝶望着望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一震,连忙大声朝着傅红瑛喊:“公子,还没请问你贵姓大名呢?”
“我姓傅,就住在隆东客栈。”傅红瑛有意丢下这一句,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这下子,几乎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有个姓傅的秀美分子救了个孤女的英勇事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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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杭州城里灯火辉煌,轻笼上一层黑夜的神秘。
傅红瑛很疲累地回到了隆东客栈。
而令她疲累的原因不只是找人这么简单。
怪只怪这远近驰名的杭州城里,有趣的地方太多,美丽的风景更不少,是以她找着看着玩着。不知不做这么晃荡到了晚上。当然,永璇的身影还是杏如黄鹤,所以她决定晚上乖乖地留在客栈里,看自己的如意算盘是否打对了。
不过,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失算连连。
当初她就该详问永璇那死于非命的妇人或者是她的夫婿姓啥名啥,如此她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可那时,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情不自禁的想随他到天涯海角。
直到救了小蝶之后,她又后侮没跟小蝶打听一下消息。这总比自己生面孔一个,贸然和陌生人搭讪套问那桩命案的消息来得好吧?但她却棋差一着地忘了这点。
傅红瑛叹了口气,直觉得自己的智慧似乎在碰到了永璇之后全变成了浆糊。
现在她只希望永璇尽快听到消息来找自己.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想着想着,倚在床头的她打了个阿欠,昏昏欲睡起来。
突地,烛火被一阵掌风吹熄,惊醒了她。紧接着窗前人影一闪,下意识地,她想都没想便跃下床,追了出去。
可出了房门几步,一见四下根本无人,傅红瑛不禁怀疑是否自己眼花了。狐疑之间,她想起白天自己得罪了当地地头蛇的事,心一惊,在一动不如一静的想法下,她小心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才扣上门,她立时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抓着,还紧捂住她的嘴巴。
傅红瑛知道自己上当了,可为时已晚。
她可以感觉到牢牢控制着自己的是个男人,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一阵畏怯猛地浮上背脊,她想求救,但被紧捂住的嘴巴只能发出伊伊呜呜的声音,而她死劲地挣脱却徒劳无功。顿时她犹如整个人跌进深不见底的冰窖里,寒透骨、凉透心。
未几,只听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淫邪冷笑,还在她的耳畔颈项间一阵舔洗。
恶心的感觉一波波地冲击着傅红瑛,她根本无法细想自己女扮男装是什么时候让人识破的,只意识到自己遇上采花贼了。
一阵又加深的恐惧,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贼人。然后,她被强行抱到了床榻上,被压在那男人的身下。
冰凉的感觉迅速地窜遍全身,她感觉自己的嘴上一松,立时想大喊“来人”,但一出口便被那恶徒的嘴封住了。
“淫贼……住……手!”傅红瑛臻首不住友躲右网地逃避侵犯,羞愤畏惧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放……了我……”她的双手因为不断拼命挣扎而疼痛不已,可那痛楚比不上越来越绝望的感觉。
在几近魂飞魄散之际,已耗尽力气的她渐渐无力反抗,只能呜咽地低哺不已。
“求你……放了我……”
那采花贼顿了一下却硬是不肯放过她,还空出一手邪恶地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
又一阵极度恶心的感觉传来,失神的她不禁脱口而出,“永璇……永别了……”
语音一落,已决心一死以保清白的她立时想咬看自尽,却冷不防地听到令她直感晴天霹雳的声音。
“红红,你要干勁沖天什么?!”
傅红瑛杏眼圆睁,失神了片刻,猛眨了眨已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才发现那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不正是永璇吗?
“你……”她极度的惊愕,用力挣扎地坐了起来。“是你?永璇?!”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永璇勾唇一笑下了床,拿出了火烟子点燃了蜡烛。“没错,正是我。”
傅红瑛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带着促狭笑意、却又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容,心情立时从绝望转为轻松,轻松又转为急怒,但一股火气提了上来又有着一丝丝嗔怨。她一时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百转千回之下一激动,只能转身伏在枕上痛哭失声。
“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永璇收起了笑脸,坐在床沿,“红红……”
话一出口,傅红瑛霍得起身皆目相望,“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
永璇看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心疼之余却也狠下心来到床前圆桌,一坐下来便义正词严,“我得给你一个教训!”黑瞳之中隐隐有风暴在酝酿。
“教训?!”傅红瑛抹去泪水,失声喊叫。“我只不过是离家出走来找你,你就要给我一个教训?!”她说得愤愤不平。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只是时间晚了一点。永璇没好气的想。
傅红瑛脸一热,语气也转为哀怨,“既然你早就知得了,干嘛还要这样对待人家?”她以为两人久别重逢,一见面必定是两情相悦、欣喜万分,可他却莫名其妙地拿她当猴戏耍,亏她还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地寻他而来。
“这就要问你了!”永璇眼露气愤地睨着她。
“我?为什么要问我?”傅红瑛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当然要问你自己!”永璇止不住火气。“请问你大小姐是不是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
“是啊。”傅红瑛一口承认,喜上眉梢。“所以你就是根据这一点找上我的,对不对?”她如旋风似地来到永璇身边,末下又加了一句,“我真聪明。”
“聪明个鬼!”永璇活生生地泼了她一桶水,换他对着她怒目而视,“你得罪了杭州城里最臭名昭彰的恶霸,却还大肆宣扬你住在隆东客栈?!”他转了口气,又说:“对!你是让我知道你的落脚处,可同样的,那班流氓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他们同样会找上门来。”
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傅红瑛听得耳根子都热了,一张粉脸不知不觉地越垂越低。
“要不是我正好赶来,一得知他们想迷晕你、将你绑了,便先下手为强的将他们收拾干净。否则这会儿假意侵犯你的不是我,而是那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匪类!”永璇越说越气愤,越想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激昂。
傅红瑛感到不寒而栗,刚才心惊胆战的情景立时浮现在脑际,吓得她潮红的粉脸一下子转为惨白,但在三魂不见了七魄中,她仍然感到十分庆幸。
“所以……所以你才要……给我一个教训?”原来她是罪有应得呀。
“没错!”永璇口气依然很冲的回道。“这下子你还要怪我、怨我、气我吗?”
傅红瑛悔意十足的脸上又是一热,立刻猛摇头,垂着眼说:“不!这会儿,我不怪、不怨你,更不气你了。相反的,我、我还要谢谢你……”她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看看他气消了没。
看她抬眸偷瞄着自己,永璇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谢’字就不用了,只要你知道错了,也得到教训就足够了。”
当初他一听到她的消息,雀跃的心情一过,立时惶恐不安地直上隆东客栈等她。而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他细心的注意到几个鬼祟的大汉,在一阵打探之下发现了他们的诡计,进而借故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只是他气不过她的大意,不想在客栈大厅等她而是躲在暗处,计划出这一顿“教划”。
这一番折腾之下,他才又进一步地知道这个小妮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