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住明月,箫声渐渐淡化在飒飒风中,赵平澜连着吹了半个多月之后,等候的人终于现身了。
“主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李炎赫咚一声跪了下去,刚硬如岩石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激动,在成国公府上下百口的尸首中找不到主子,接着透过宫中的眼线查到主子被皇上藏在刑事房,便开始悄悄动员宫中的势力营救。
可是,想将人从宫中的刑事房弄出来何其艰难,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毁了国公爷和主子多年在宫中布下的势力,他与郎先生步步为营,没想到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让人将主子从宫中弄出来。
这还只是第一步,偷渡主子出宫的公公只能护到城外,主子得凭自个儿的本事南逃,一路上,主子留给他的暗号相当紊乱,不难猜到主子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若不是抱着活着见人,死了见尸的信念,他很难坚持到现在。
赵平澜上前扶起李炎赫,关心的问:“有多少人活下来?”李炎赫和郎先生一武一文,负责他的暗卫队还有他私下的产业,这也是他手下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一群人,不过,难保他们不在营救他的过程中因为暴露身分折损。
“暗卫队的人都活下来了,可是其他人……”李炎赫摇了摇头。
“暗卫队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皇上直接派近卫军围困成国公府,说是接到密告,成国公府勾结北边的鞑子,接着便从外书房搜到他通敌的书信……成国公府莫名其妙被栽赃陷害,事前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父亲与他根本不可能及时对身边的人做好安排,而暗卫的存在原本是为了帮他打探消息,或是他奉旨出任务时躲在暗处护卫,也因此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这一次我们在宫中的势力大部分都被铲除了。”
这回为了救他,势必牺牲了不少人。“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郎先生请主子给他一年时间,宫里的势力就能重新建立。”
“叫郎先生别急,安稳至上。”
“是。”
“暗卫队的人都在一处吗?”
“除了几位管事,其他人都分散在先前安排的地方。郎先生为了安全起见,认为找到主子之前,大伙儿还是分开行动比较稳妥。”
赵平澜同意的点点头。“郎先生行事一向谨慎,你与他们保持连系,教他们暂时按兵不动,一如往常,各司其职。”
“是,主子何时要见他们?”
“暂时不要,在确定皇上派来追杀我的人已回京赴命之前,我留在这儿。”
李炎赫微皱着眉,不太放心。“主子待在这儿,我们无法随侍身边保护。”
“你来见我之前想必在这附近打探过了,觉得这儿如何?”
略微一顿,李炎赫不能不坦白承认这是个好地方。“这个村子的人都姓张,外人一靠近这儿就会引起注意,想从这儿打探消息并非易事。”
这儿果然如张姑娘所言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此地隐密,又住了一个大夫,我还能找到比这儿更适合养伤的地方吗?”
“可是,主子待在这儿总是不便。”李炎赫仍不死心。
赵平澜摆摆手,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动员手上的资源筹谋划策,为成国公府上百条人命讨回公道,可是他更清楚要对付的人是当今皇上,即使皇上在他看来蠢笨无能,也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的……他的复仇之路只怕是漫漫长路,可是,再艰难也不能教他退缩,曾祖父随着太祖皇帝一路打下大梁江山,赵家的家训始终是“忠君爱国”,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不急,往后就辛苦你常跑这儿。”
“这儿藏了许多高手,我不便经常出入这儿。”
“初一、十五各来一回,若是遇有紧急,我会留暗号给你,还有,郎先生是否查出皇上为何要栽赃陷害成国公府?”当今皇上早在太子之时就与他不对盘,满朝文武只怕无人不知,有一回他随工部侍郎去江南巡视堤防,半路遇到暗杀,父亲便怀疑是太子派的杀手,因此给他弄了一队暗卫,不过在这之后,他也不曾再遇到暗杀,暗卫便以在各处为他布下眼线打探消息为主。
“郎先生一直打探不到此事,不过郎先生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此事之后,皇上不但没有牵连世子夫人的娘家,还让齐家送了一个姑娘进宫。”
目光一沉,赵平澜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齐家送了一个姑娘进宫?”
“是,是齐家四房的姑娘。郎先生亲自去齐家老家一趟,听说这位齐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未订亲。”
他感觉得出来此事透着诡异。“成国公府遭罪,祸不及齐家尚能理解,但齐家从先帝时期就未见出色子弟,齐家何必急于送姑娘进宫?”
“郎先生对此也相当不解,更教人想不明白的是,齐家姑娘荣宠后宫,可是不见齐家受到皇上重用,而齐家四房也继续待在老家,并未进京。”
“齐家四房一直待在老家?!”
赵平澜的眼神更锐利了,后宫往往牵连前朝势力的消长,受到皇上宠爱的妃子惠及父亲兄弟,这有皇上的私心,更是帝王之术,藉由后宫平衡前朝。可当今皇上任性无能,不会懂得用帝王之术,宠爱一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单单喜欢她,不过,因为喜欢更会不知轻重的抬举她的父亲兄弟,不是吗?
“请郎先生派人留意齐家四房,女儿被送进后宫,还荣宠后宫,岂愿安安分分待在乡下过日子?”
“是,不知皇上派谁追杀主子?”
“你知道皇上还是太子时的几个心腹侍卫吗?”
“知道,我会解决他们。”
赵平澜摇了摇头。“不可以轻易动他们,一旦惊动京里那一位,反而将危险引上门,你只要确定他们已经放弃追杀回京赴命即可。”
“我明白了。”
“炎赫,代我向郎先生他们致谢。”赵平澜恭敬的对李炎赫弯身行礼。
“主子!”李炎赫惊叫道。
“理当如此,这三年来为了营救我,你们冒着危险四处奔波。若没有你们,成国公府上百条人命永远死得不明不白。”
“我们会做好准备,随时听候主子差遣。”
赵平澜拍了拍李炎赫的肩膀,挥手示意他该离开了,半晌,他缓缓绕着竹林走了几圈,漫步返回小屋。
自从与赵平澜成了对手,偶尔过上几招,张柏斌就不再要求张水薇来竹林必须带上自己,且赵平澜以鸿叔远房外甥的身分在众人面前亮相,宣称来此习医,也不再成日困在竹林,渐渐融入这儿的生活,张柏斌对他的防备当然淡了几分。
再说了,赵平澜宣称来此习医,还住在种满草药的竹林小屋,跟在张水薇身边也是理所当然,张柏斌若是再对他充满敌意,反而教人起疑,于是张柏斌开始学着对他展现笑容,不知不觉,他的存在就如同庄子里其他人。
赵平澜为了让自个儿的存在不要过于突兀,平日除了习武、看书练字,他都会走出门,跟庄子里的人打交道,不久之后,就见到他有时候帮忙砍柴,有时候帮忙晒草药,有时候帮忙喂马洗马,有时候帮忙捡鸡蛋,有时候帮忙挤羊奶……总之,他仿佛生来就是这儿的一分子,即使竖着耳朵偷听人家说话,也不会教人察觉。
“妞妞,我瞧见何县丞从这儿离开,他找你何事?”张柏斌的动静一向很大,一路冲进凉亭已经撞了好几个仆婢,还好众人早就习惯了,总能护住手上的东西。
“他请我验尸。”炎炎夏日,张水薇最喜欢待在竹林的草药园,可是如今有人住在那儿,她也不好频频往那儿跑,只能将消暑的地方改在荷花池边的凉亭,而招待上门的客人也是在此。
轻风吹来,原可散去几分暑气,可是张水薇在凉亭弄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煮茶,不喝茶也觉得热。
“这种事让衙役过来说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登门?”当官的不是就爱摆架子,跑腿的事从来都是丢给下面的人吗?
张水薇倒了一杯茶,问张柏斌是否要来一杯,张柏斌皱着眉摇摇头,她只好独享,喝了茶,方才不疾不徐的道:“这一次验尸是在应州。”
“什么?”
“这是个大案子,已经死了好几个女子了。”
“应州那么大,几个仵作都是你的前辈,哪用得着你?”
“死者皆为女子,刘刺史便找上了吴知县,想请我出面。”
“你不能去,应州太远了。”张柏斌皱眉。
“我已经答应了,明日就跟何县丞一起前往应州。”
“妞妞,若是为了救人性命,还可以商量,叫你去看死人……难道不能交给其他人?这太可笑了,应州那么大,仵作有三个,为何他们不能验尸,非要你出马?”张柏斌的性子再急,也不敢对张水薇疾言厉色。
可是这会儿完全顾不得了,父亲和两位兄长不在,妹妹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责任,她少了一根头发,他都会脱了一层皮,若是她伤了病了,他还要活吗?平日他可以由着她到县衙验尸,一是张家在宜县是大族,又有张家镖局护着,她不小心落单,也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二是来回不过几个时辰,不至于太过折腾。
“我不是说了,死者皆为女子。”
“我怎么记得你说过——死人就是死人,不分男女?”
顿了一下,张水薇只能坚持道:“我已经答应了。”
“我待会儿亲自进城找吴知县,代你回绝他。”
“我们平日受吴知县照顾,今日他找何县丞求到我这儿,我岂能不管?”
“父亲有言,妹妹出远门必须有两人保护,我得看着武馆,两三日就要去一趟镖局,无法跟着鸿叔陪你一起去应州。”三年前妹妹虽然逃过死劫,可是,不但喉咙伤了,身子也伤了……说不定她的身子比起那个捡回来的赵远还糟糕呢!总之,父亲格外保护妹妹,倒不全是担心她遇到危险,更害怕她过度劳累染上风寒……这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我可以代替三少爷跟着鸿叔陪小姐去应州。”赵平澜跳出来道。
张柏斌一时怔住了。这个家伙从哪儿蹦出来的?
“不行,你的身子不好,不宜出远门。”张水薇反对道。虽然鸿叔再三确认,未见可疑人物在查探他,可是,如今不过是过了一个多月,追杀他的人只怕还没撤退,他还是尽可能不要在外人面前出现。
“他的身子不好?”张柏斌忍不住跳脚。他还不乐意这个家伙陪她去应州呢,她干么当成矜贵的人儿袒护?如今他们已经可以过上百招了,这个家伙哪有病人的样子?
“每日吃你炖的药膳,身子再不好,其他人还要活吗?”
经过她细心调养,再加上赵远本身勤于锻链,身子确实已好转许多,不过,这并非她不让他出远门的原因。“……我比三哥哥清楚他的身子是否禁得起折腾。”
张柏斌恶狠狠的瞪了赵平澜一眼。“我瞧他身子好得很,你何必为他操心?”
“他是我的病人。”
“你这个大夫就喜欢大惊小敝。”
“大惊小敝又如何?难道我应该轻贱生命吗?”
“我……我哪有教你轻贱生命?我只是教你不必对他太好了,好吃好药养着他就够了,用不着当成金丝雀呵护。”张柏斌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不过是一个捡回来的麻烦人物,有必要如此护着吗?
“小姐,我的身子自个儿很清楚,陪小姐去一趟应州不至于过累。”赵平澜赶紧出声缓和他们之间的争执。虽然见到李炎赫了,可是他从不会被动的静待人家递送消息,他要主动掌握京城的局势,因此他不能错过进城的机会,特别是应州城这样的大城,更容易打听到京城的消息,而张姑娘因为验尸与官府多有接触,经由官府可以打听到不少朝廷的事,刺史可以取得邸报。
“听见了吗?人家好得很,哪用得着你当成金丝雀看着?”
“我一直觉得自个儿在这儿白吃白住的,很过意不去,当小姐的护卫,我应该可以胜任。”
张柏斌哼了一声。“还算识相,知道自个儿不应该在这儿白吃白住。”
张水薇懊恼的一瞪,示意张柏斌闭上嘴巴,转而直视赵平澜,暗示道:“每次去应州我总要待上三四日。”
“我早想一游应州城,这是个好机会。”若能在应州待上三四日,他可以打听到的消息一定很多。
见他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只好说得更明白。“你不担心遇到‘熟人’吗?”
赵平澜一顿,反应过来了,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胡子。“我如今这个样子不会遇到熟人。”
虽然她早发现他留起胡子,但没想太多,原来他是有计划的藉此改变面貌……乍看之下,确实脱去贵公子的俊逸风采,可是他那双眼睛特别深邃明亮,很容易引人注意。
“出门在外,总是多了几分危险。”
“若小姐信得过我,我可以向小姐保证,我的威胁已经解除了。”根据李炎赫送来的消息,那几个追兵已经返回京城了。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想必不乐意为他远离皇上太久,就怕他们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被其他人抢走了,不过,他们会不会向皇上坦白追丢他,或者索性扯谎骗说他掉落悬崖之类,这就不得而知了……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否则差事没办好不但没了功劳,还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张水薇有许多疑问,但是她从不过问。“若是你觉得妥当,你就跟着鸿叔陪我到应州城吧。”
“不知小姐明日何时出发?”
“明早城门一开,我们就上官道与何县丞会合,何县丞会护送我们去应州。”
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对哦……张柏斌看着他们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达成协议,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事,他根本不同意赵远陪妹妹去应州,这个家伙在他眼中就只有两个字——危险,可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交代她出门在外一定要住最好的客栈,还要有单独的小跨院,别省银子,一切安全至上。
从宜县到应州要半日以上的车程,张水薇他们一进应州城,就先去府衙拜见刘刺史,在府衙稍作休息,便到了建在西郊的停尸馆验尸。
张水薇当仵作一两年来,这是第一次接触女性的尸体,还是青楼女子,死状极惨。其实刘刺史请她验尸之前,已经让应州其他仵作验过尸,皆言遭到鞭打凌虐致死,可是遭到鞭打凌虐,总会挣扎,她们身上并无任何挣扎痕迹,刘刺史才会派人到宜县找吴知县帮忙,请她前来解剖验尸。
按理,仵作不能解剖尸体,可是华神医验尸老爱提出要解剖尸体,有一回吴知县受不了她缠磨,便答应了,不料那一回因此顺利破案,几次之后,吴知县遇到华神医和张水薇提出解剖尸体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其他仵作还是不会要求解剖尸体,这也是无计可施的刘刺史找她的原因。
由于尸体腐败程度太大了,只能根据尸体各个内脏不同程度的出血状况判断是中毒,但具体是哪一种毒物,不能确定。换言之,几位青楼女子皆中毒而死,再遭鞭尸,嫌疑犯从其他仵作原来认定的男性变成男女都有可能。
“若能早几日验尸,就可以更详细的辨别。”虽然知道抱怨没用,张水薇还是忍不住提出看法,套一句师傅的话——不说,就不会有机会变成常理。
应州刑狱判司杨判司无奈苦笑,上头不愿意,他又能如何?
离开停尸馆,住进一进城就请刘刺史安排的客栈,张水薇在伊冬的侍候下洗去一身尘土疲惫,便推说太累了,不想用膳,直接倒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斜倚在床上看医书,直到伊冬的敲门声响起。
“小姐睡了吗?”
张水薇随手将医书搁在床头,下了床,开了房门,就见伊冬笑盈盈的举起手上的食盒,走进房内,将食盒里面的点心摆上桌。
“我想小姐应该没睡,这会儿一定肚子饿了。”伊冬很了解她,知道她验尸之后需要沉思。
张水薇坐下,举箸吃了一块酥饼,便道:“折腾一日,你也累坏了,去睡吧。”
略微一顿,伊冬点了点头。“小姐有事再去敲隔壁的房门。”
“用不着担心我,你好好睡上一觉。”张水薇起身送走伊冬,却没了胃口,便披上外衣出了房间。
今夜月色很美,可是她的心情异常沉重……是因为那几具女子的尸体吗?看着那些尸体,想着她们曾经如何美丽灿烂,想着她们面对死亡那一刻的脆弱无助……一切皆不由己,如同她一样,不过,至少她重得活下来的机会,而她们已经成为腐烂的尸体……师傅总是说,无论生前多么美艳,身材如何完美,死后都只是一副双目怒睁、唇舌外翻、面目狰狞可怕的“大头鬼”,她无须太过感伤。
“小姐还未安置?”赵平澜走到张水薇身边,递了一包东西过去。
张水薇见了一怔,两眼在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气瞬间一亮。“灌糖香!”
“是,灌糖香。”赵平澜取出一颗栗子,两三下就剥开,递给她。
张水薇将栗子放进嘴里咀嚼,栗子的香甜在口中散开来,感觉胸口的沉闷也随之散去。
“你上哪儿买的灌糖香?”
“我请掌柜买的。”住进客栈,首要与掌柜打交道,他先从吃的下手,接下来就可以慢慢打探其他的事。
张水薇拿起一颗栗子,可是指甲戳了又戳,怎么也剥不开,赵平澜伸手拿过来,两三下又剥开了,递给她。
“你为何轻而易举就剥开了?”张水薇稀奇的取饼栗子吃下。
“小姐的指甲太短了。”赵平澜看着她的手,细致白皙,指甲并未涂上蔻丹,这与他过去接触的女子截然不同,她们喜欢用各种美丽的色彩为自个儿增艳,可是看着看着,竟成了一种庸俗。
张水薇看了他的手一眼,噗喃一笑。“你的指甲还真长。”
“我不会剪指甲。”从小,他身边的小厮和丫鬟就是最出色的,他们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他要做的是大事……是啊,也因为如此,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做。
“我……剪指甲无须技巧,剪短就好了。”她对他是不是太缺乏防备了?她差一点就脱口说要帮他剪指甲。
闻言一怔,赵平澜笑着摇摇头。“是啊,剪短就好了,我竟不知道这么简单!”
“师傅总是说,世上的道理很简单,只是人的脑子不简单。”
赵平澜细细品味一番,点头道:“华神医所言妙极了!”
“师傅就是这么奇妙的人,记得她第一次带我去验尸,我吓得连吐了好几日,后来我忍不住问师傅,她不怕吗?师傅却说,活人往往比死人更可怕,相较之下,她更怕活人。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活着的人可以为了私欲有无数的算计,而死人不过剩下一副由着仵作各自解读的尸体……对了,我都忘了你,你还好吗?”今日他坚持陪她进去验尸,她不便当着杨判司面前说什么,便由着他,当时她心思全在那几具尸体上面,也没心思留意他有何反应。
“我与华神医想法一致,死人并不可怕,倒是你,应该已经习惯接触尸体了,今日为何如此难过?”
“……何以认为我今日很难过?”她还以为自个儿没有透露出一丝异样,就是伊冬也没发现。
“你看着她们的眼神很哀伤。”
她还以为自个儿面对尸体只有一个想法——找出致命的原因,没有个人的情感,师傅说,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死者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死得明明白白。
半晌,张水薇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的道来。“她们如此年轻,不过才十八九岁。”
离开勤国公府,她只有十七岁,虽然没有犯了七出之罪,却无法摆脱被遗弃的事实,面对未来,她不知何去何从,若非父兄和伊冬死死守着她,来到宜县又有师傅开导,说不定她会因为郁郁寡欢而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