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织坊的后堂里,傅泓尧挺拔的身躯倚靠着身后的桃木桌,闲适地挥动手中的折扇,俊雅出色的脸上,笑容和平时有些不同,若是细看,会发觉多了些许真心,黑眸熠熠地凝视着眼前娇美的女子。
“媛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是来找你的。赵婶提早生了,我是受托跑一趟,来通知赵叔的。对了,怎么没看到赵叔?”
她刚走出镖局,就见到傅府的丫鬟行色匆忙地走出门,她好奇之下一问,才知道赵婶提早生了,差人带了口信到傅府,她心想,反正自己闲着也没事,就主动帮忙走这一趟了。
梅姝媛说话的同时,不由得四下张望寻找。赵叔是城东金织坊的管事,可方才他们一路走进来,好像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闻言,傅泓尧黑眸底的光芒微敛,俊脸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转为高深莫测,不发一语地直盯视着她。
顿时,诡异的氛围沉重得令人无法喘息,在一旁的清风亦被吓出一身冷汗:而那始作俑者,却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就在此时,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抹瘦长的身形疾步出现在三人眼前。
“少爷,很抱歉我不知您来了,方才调一些货去城西的金织坊,还请少爷莫见怪。”
赵成满脸通红,方正的脸上透着一丝紧张。虽然少爷平日一副温文和善的模样,可却从来没有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他在傅府待了十几年,十分清楚在那温文表相下的真面目。
“不打紧。我只不过是临时想到,所以过来瞧瞧。”
傅泓尧眉眼未抬,心底十分清楚老实的赵成不可能做出偷懒打混的事。
赵成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松了口气,也在同时注意到梅姝媛,笑着问:
“媛媛,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赵叔别再多说了,赵婶提早生了,你赶紧回去吧。”
梅姝媛没心思和他话家常,急忙催促突然呆愣在当场的人。
“少爷,我……”
赵成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及一丝紧张,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去吧,赵叔,你老年得子,一定很想多陪陪孩子,就让你多休息个两天再回来。”
傅泓尧闲适地挥动折扇,明白他心中的急切。他一向不是个太苛刻的主子,干脆大方地让他多休息个两天。
“谢谢少爷!”赵成开心地直道谢,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脚步慌忙地离开。
“好了,受人之托的事完成了,我也要走了。”
梅姝媛见任务达成,也不想多作停留,话一说完,就想走人了,岂料一道身影更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媛媛,你该不会小家子气的还在生气吧。”
傅泓尧这句话是肯定句。自方才两人见面到现在,她还未拿正眼看他。
“谁……谁说我还在生气!”
不甘被说成心胸狭窄,即使仍在生气,也嘴硬的抵死不承认。
“那好。被关了三天,你一定闷得慌,我请你去龙凤楼吃点心。”
傅泓尧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下一刻,即被梅姝媛给挣脱,退离他一步远。
“走就走。有人要请客,我乐得奉陪。”
梅姝媛仰高纤细的脖颈,心底暗忖,一定要好好吃他一顿,反正这家伙有的是银子。率先迈开步伐,走在他前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堂,清风暗地里吁了口气;原本他还在担心这两人会不会又一言不和吵了起来,幸好幸好!眼见两人走远,连忙跟上去。
芙蓉蟹黄、莲香竹筒饭、红豆冰粽、芋香包、水晶虾饺、雪花糕、干贝蟹肉粥……等,再加上一壶铁观音,摆满了整张桌面,令人看了食指大动。
“傅少爷,你要的点心都上桌了,还请慢用。”
小二动作迅速,一刻钟后,将傅泓尧所点的糕点全数端上桌后,瞥了眼他身旁的人儿,认出她的身分后,唇角挂着一抹兴味的笑,这才拿着漆盘离开。
傅泓尧俊雅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望着身旁的人儿,还未等点心全数上桌,便径自吃了起来,一点也不理会他这个付银两的人;瞧她此刻吃得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黑眸泛起一抹温柔。
“媛媛,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好歹也该招呼一声我这个付银子的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先吃了。”
“跟你何必客气。况且,点心就摆在你面前,你自个儿不会吃吗?”
梅姝媛无视他的调侃;跟这家伙从小认识到现在,孽缘深重,若不是两家是世交,来往过于密切,她还真不想见到他。
“罢了。早知你是个不知感恩的丫头。”
傅泓尧叹了口气,早料到她的回答绝不会令他满意,也不以为忤。不急着吃,反倒帮她盛碗干贝蟹肉粥,摆到她面前后,这才开始举箸。
“我可没逼你,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要请客的。”
梅姝媛依旧嘴巴不饶人,果真是一点感谢的模样都没有。
傅泓尧嘴角微微抽 动,这女人!
“就当我银子多,做善事吧。”
举箸夹了个芋香包,当成是某个没良心的女人,一口恨恨地咬下。
“没错。金织坊赚了那么多银子,偶尔的确要多做善事,建议你可仿效洛阳东方府,绝对可以为你博得好名声。”舀了匙鲜美的干贝蟹肉粥入口,美好的滋味,令人齿颊留香,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这才抽空凉凉地说。
“多谢你的建议。”
傅泓尧额上青筋微冒,早知道就不请她吃这一顿了;花银子的人是他,受气的人也是他。
“清风,你站着干嘛,还不坐下一起吃?”
梅姝媛夹了块水晶虾饺,瞥了眼站在傅泓尧身后的人,出声招呼。
她从小在梅峰镖局长大,生性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在镖局里,众人皆一视同仁,无所谓的尊卑之分,自是看不惯主子用膳,仆从在一旁伺候着;更何况她跟清风十分熟稔,理当视他为友。
清风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冷汗涔涔,这会儿又听到梅姝媛这么说,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清风,坐下。”傅泓尧举箸的动作未停,低道。
清风原本还在犹豫,直到听到主子允许的话后,这才放心落坐在一旁。
陡然想起一件事,梅姝媛瞥了眼身旁脸色微愠的男人;这件事还真的需要他帮忙才行。
“这个……傅泓尧,你觉得我武功如何?”
闻言,黑眸狐疑地望着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仍是坦白地回道:
“不差。若以镖局众人的身手来评判,你的武功仅次于你爹和大哥。”
闻言,梅姝媛喜形于色,放下碗筷,明眸发亮,期待地看着他。
“那……你可以帮我跟爹娘、大哥说情,下回押镖可以让我一起去吗?”
“免谈。”
傅泓尧未加思索,十分干脆地一口回绝。当初强烈阻止她押镖的人,他也算在内,怎么可能现在会同意呢。
“为什么?”梅姝媛激动地站了起来,气恼地瞪着他。“你刚才不也说我的功夫不差?就算发生危险,我也可以自保啊!”
若不是这男人的话在家中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她又何必拜托他呢。
“我不可能同意你去涉险的。要知道,江湖险恶,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又是个女子,处境更是危险数倍,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对她不死心地旧事重提,傅泓尧俊脸更显严峻;就算镖局的人同意,他也绝不同意。
“傅泓尧……你……可恶!”
梅姝媛忿怒交加,双手重拍桌面,气得当场拂袖离去。
望着她气怒离去的背影,傅泓尧俊脸阴沉,一股闷气盘据在他胸口,令他当下胃口尽失。
目睹这一幕的清风,畏惧地瞥了眼身旁的主子,再瞄了眼气怒冲下楼的纤细背影。
唉!这两人,怎么每回见面都要斗上一番,最后皆以不欢而散收场。他真的不懂少爷,为何对其他姑娘皆是轻柔软语、风度翩翩有礼,偏偏只要对上梅大姑娘就变了样。这两人果真是冤家。
“清风,我们走。”
既已无胃口,何必再多留。傅泓尧倏地起身,率先大步离去。
“是。”
清风不舍地回头瞥了眼一桌子的糕点。真是可惜了。下回其实可以建议少爷,只要用膳的对象是梅大姑娘,菜色或糕点可以不必点太多,免得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