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和喜雀趴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上星星点点的溅满鲜血,眼看只剩一口气了,柳姨娘早已忍受不住画押,喜雀还在硬撑着。
葛嘉琳冷酷地笑着,以为攀咬上自己,就能无罪升天?可惜了,案子是她审的,就算她是凶手,也不会被脏水波及。
“怎样,能画押了吗?”她慢条斯理地问。
十天过去,爷迟迟没进后院,是生气自己没让这个案子了结?
肯定是,家丑不能外扬,张柔儿是皇后娘娘的人,万一事情从她嘴巴传扬出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足够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御史大作文章。
爷的名声,她得好好护着。
葛嘉琳笑望张柔儿,以为这样便赢了吗?还没呢,往后的路长得很,希望她能走得像现在这么稳。
喜雀破罐子破摔,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她决定赌一回。“画押?行!但上头得添上一行字,载明此事是受王妃指使。”
葛嘉琳双眼射出一道凌厉眸光,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走到喜雀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扯,逼得喜雀不得不抬头与她对望。
“瞧瞧,都打得吐血了,还想攀咬说谎?当真以为本王妃是吃素的。”
吃素?客气了,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我、没、说、谎!”
“你承不承认说谎不重要,我这里多得是证据,快点画押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不……”喜雀硬声相抗。
葛嘉琳轻笑两声。“真不晓得你的皮肉是什么做的,难不成天底下真有铜皮铁骨这回事?让我猜猜,你这么倔强是在等什么?等……哦哦,等你那个叫阿奇的干弟弟向王爷禀报吗 ?四、五……罪状可不少呢。”
葛嘉琳的话像一把火,瞬间烧掉她最后一丝希望,阿奇不在了?那她的爹娘呢?她的哥哥嫂嫂呢?
“看来,你终于想通了?没错,你爹娘兄嫂是死是活还得看你的表现。怎样,要招认不?你画押,本王妃便保你父母兄嫂无事,如何?”
淡淡的冷笑凝在眼底,她这可是要用四条性命换喜雀一条命呐,怎么算都是她吃亏,不过无妨,她是王妃嘛,是该大气些。
喜雀恨得用头撞地,那些人、那些事全是王妃一手策划,可现在全要她担上?她何德何能,三个女人、四个孩子,七条性命呐,真是好算计,她还能说不?不能啊,她亲人的性命全掐在她手上。
不公平!就因她出身低贱便输人一等?她不甘心呐……头恨恨地往地上撞去,倏地,一朵血花在地板上绽放。
葛嘉琳嫌弃地踢喜雀一脚,冷笑道:“别急着死,先画押再说。”
泪水哗啦哗啦流下,她趴起身,手指沾着地板上的鲜血,在状纸上押下指印,那是她的血、她的冤,她发誓,会在冥府等着王妃并肩同行!
夏荷把画押过的纸张拿到主子跟前。
她看一眼夏荷,微皱眉,翡翠没了,春梅死了,这个夏荷却怎么都看不顺眼,算了,再买几个丫头回来调教吧。
“你去请唐管事过来。”
“是。”夏荷领命。
葛嘉琳对外扬声喊,“来人,把喜雀拖下去杖毙,柳姨娘灌哑药,丢出王府。”
很快地,几个粗使婆子进门,把喜雀、柳姨娘强拉下去,一时间求饶声、呼救声不断。
葛嘉琳充耳不闻,她笑望站在旁边的张柔儿,问:“本王妃这样的处置,不知妹妹是否满意?”
张柔儿身子一抖,吓得双膝跪地、频频磕头,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第一次看见葛嘉琳明目张胆的残暴,她的身子僵硬成冰,说不出的恐惧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多、多、多谢、谢王妃,作、作主……”
怕了?怕了就好,还担心她一脸无畏呢。
唐管事进门时,喜雀、柳姨娘已经处理完毕。
静思院里静悄悄地,只有奴婢们小小的交谈声,谁也不敢拉高嗓子,都怕下一刻,趴在院子中间受刑的就是自已。
喜雀死了,柳姨娘怕也活不下去,后院里最热闹的时候,曾经有过八个姨娘,全是贤德宽厚的王妃娘娘亲手挑选的。短短几年过去,死的死、残的残,这会儿就算谁再有心思,也不敢放在王爷身上。
唐管事进屋,躬身问:“不知王妃有何命令?”
“唐管事请坐。”
待他坐定,葛嘉琳让夏荷送上新茶。
她笑得满脸春风,温柔道:“这是喜雀和柳姨娘画押的口供,连同过去的事,讲得清楚分明,我已经罚了她们,还请唐管事转告王爷一声。”
“王爷近日都没回府,这些口供……”他抱歉一笑。
“没回府?王爷去了哪里,朝事忙吗?”
“许是过一阵子,爷心情好便回府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但重点是“爷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好,自然是后院不安宁,为啥不安宁,还不是她没把后院管好。
葛嘉琳轻咬下唇。“倘若王爷回府,还请唐管事把喜雀和柳姨娘的事禀报上去。”
“是,不过……口供里的事,与王爷知道的似乎有些出入,王妃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王爷亲自交代要再吓吓王妃,眼看王妃倏地发白的脸色,这样……算是吓着了吧?
葛嘉琳一愣,问:“唐管事的意思是……”
“爷手里有些东西,这口供……”他摇摇头,站起身,暗示得够清楚了。“奴才告退。”
葛嘉琳定定看着唐管事的背影,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份口供只是欲盖弥彰,王爷早就调查过?怎么办,有了慧全大师的话,再加上这一茬,她还能把王爷拢回吗?
不行,她要想办法,让王爷知道她的重要性,让王爷知道她可以帮助他多少,如果王爷是站在宁王那边,那么她可不可以从二皇子那里……
新屋子盖好,烤炉砌成,后面五间新屋子住了莫离、卫左和四个婢女。
王爷聘一位举子为春天、夏天启蒙,姓柴,曾经为官,据说学问不错,可惜时运不济,被政敌弄下政坛,他为人严谨负责,而春天、夏天乖巧聪明,有严格的夫子在,学问日见长进。
四个婢女年纪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容貌清秀,优点是手脚麻利,勤奋上进,愿意学习,有她们当帮手,顾绮年空闲下来的时间多了。
她们见顾绮年会写字,满脸艳羡,姑娘冰上到书案边呢,四个人就抢着替她取笔、磨墨、镇纸,谈笑间,顾绮年给她们取了新名字——红儿、袖儿、小添、小香,顾绮年把自己当成爷儿们了,有美婢红袖添香,日子过得益发逍遥。
待春院有了扇新大门,进进出出不必坐云霄飞车,这点让顾绮年最高兴,她修修改改写下几张新食单,亲自走一趟福满楼,八百两纹银入袋。
照理说,六张食单拿不到这么多银子,但她手把手教大厨做了一道凤梨炒饭。
浓香、味甜再加上淡淡的酸,以及虾子和肉类的鲜美,把饭摆进挖空的凤梨时,还没上桌呢,就引得满屋子厨师垂涎。
听说这道菜是皇太后生辰时要呈上的,许掌柜承诺,要是到时这道菜得到头名,他会亲自给她送红封来。
回到待春院,她警告卫左,要是再敢碰她的钱,永远甭想吃她做的菜。
卫左那张脸全写上无奈了。
八百两想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下铺面,根本不可能,她只能在莫离的帮忙下,赁一间旧铺子。
那铺子原先是卖布料的,铺面不大,小小的一间,但优点是有后院,有井、有门,若日后生意好转,可以在院子里盖厨房。
铺面陈列商品的架子,都是到木匠家里挑现成货色,刚开始做生意而已,顾绮年没打算做得太大,架子摆放好就可以准备营业。
比较特殊的是,顾绮年坚持把墙壁漆成深深浅浅的粉色,一进到铺子里,窗明几净,有微甜微暖的温馨感,外面的招牌连同两扇门雕成一片花海,上了粉色的漆,花朵上面有两个大大的字——甜田。
还没开幕,这个与众不同的招牌已经吸引不少人前来。
顾绮年忙得脚不沾地,要注意铺子装修,决定出售的商品,设计包装,决定宣传等等事宜。酥油、牛奶已经得到何大叔口头同意,让她意外的是,何大叔竟也答应每日供应新鲜鸡蛋。
换上一袭淡紫色的长衫,腰间系一块玉佩。
卫翔儇对顾绮年相当大方,拿走她两套旧衣衫,却送上满橱柜的新衣和首饰。
那个晚上之后,他们经常在秋千架上聊天。
顾绮年满脑子装的都是萧瑀的故事,日思夜想,梦境里,她化身成萧瑀,经历着一段一段她与卫翔儇的曾经。
这种感觉很怪,却也很甜蜜,但她对谁都不说,只是自己一个人,暗暗地、偷偷地,享受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甜蜜。
也许谈得够多,也许卫翔儇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倾听对象,他渐渐对她产生某种信任,偶尔会告诉她一些朝堂上的事、王府后院的事,以及……他把甬道那头的屋子改建成书房,在那里与幕僚商谈国事。
后面这事,顾绮年认为卫翔儇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密道的存在。
他根本不必试探,卫翔儇一问,她立刻自动招认。
她理直气壮为自己发声,“被打入冷宫,无米无菜,我总得想办法求生存,那条甬道是老天爷给我的一线生机。”
卫翔儇看一眼装可怜的她,笑道:“你未免生存得太好。”
说到这一点,她用力点头、用力承认,眼底还伴随两分骄傲。“确实,我不是个自夸的人,但我很难否认自己的实力。”
她的骄傲让他笑到直不起身。
卫翔儇说,从卫左禀报那锅啥都没加却让他垂涎三尺的鱼汤开始,他对她就起了兴致。
即使他不断否认她、抹黑她,不断提醒自己她是上辈子杀害过他的女子,卫翔儇还是无法压制住满肚子好奇。所以他派来莫离,没想到人为五斗米折腰,没节操的莫离一顿饭就弃械投降。
他说:“你整理待春院的事我都听说了,可是亲眼见到时还是难以想像,一个荒废的园子,一个满王府人人畏惧的鬼地方,你竟然把它变成家。”
这是他最大的震撼,孩子的笑声,鸡鸣鸭啼,连烟囱里冒出来的阵阵白烟都让他倍感温暖,即使矛盾挣扎不停冲撞,他还是……不想离开。
“人之所以畏惧是因为阴影,孟侧妃的阴影珞在不少人心底。”她轻松说道。
“你不怕鬼?”
“怕,是人都会恐惧无法掌控的事,但平生不做亏心事,举头三尺的大神明,除了记录人的好坏,也会护佑好人,报应坏蛋。”
卫翔儇呵呵大笑,“这话不准,有没有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比起活得久,我更宁愿活得好,比起量,质更重要。”
“你在这里住,真的没听见鬼魂哭泣?”
卫左说,莫离的哭声之凄厉,别说人比不上,鬼都要自叹弗如,可是她屋子里就是没有半点动静。
“隐约有听见过,可是要把鬼屋变人居,我每天都累到四肢无力,哪有力气去接受惊吓?常常是拉过被子蒙起头,又睡熟了。”
她说的是大实话,却引来卫翔儇的捧腹大笑,还笑到不可遏抑。
这是怎么回事?累得熟睡很好笑吗?
可人家是王爷,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和当奴婢的不同。
奴婢的想笑,得先看看主子心情好不好,想哭,得担心会不会触了主子霉头,喜怒不形于色啊,她一直以为那是大人物需要具备的心理素质,没想到小小奴婢也得要有这等修养。
离题了,顾绮年很少在穿戴打扮上花心思的,但今天例外。
今天卫左要带她去见见何大叔,还没碰面,她已有预感,自己会喜欢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