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祖恩决定提早回淮南,但一些细软收抬起来,也要费上几夭。
消息自然极快地在庞府传井,上官向阳一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想了下,端着早膳来到庞月恩的寝房。
虽说服了药,但她的体温依旧偏高,整个人病怏怏的。
小云儿一瞧见他,立刻退开到一旁,让他端着早膳坐到床榻边。
“小姐,吃点东西。”
庞月恩檀发如瀑倾落,水眸垂敛,喇颊飘着不自然的红晕,上官向阳没多注意,以为是生病所致,压根看不出她是在害羞。
害羞啥?
还不是小云儿说,昨晚他到房里探她,立刻发现她又生病,要小云儿赶紧去煎药。真是的,他怎会连府里常常备看药材都知道?又怎会知道她病了?
明明就是那么木头的人,有时偏又温柔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搭腔,上官向阳倒也不以为意,自动地喂起她来,动作自然且不容置喙,强行喂着她。
她羞怯怯地张口尝着他喂的清粥,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了,要不,怎会亲手喂她呢?
然而却听他说:“待会儿还要吃药,不吃早膳是不行的。”
庞月恩随即垮下满脑子的美丽幻想,顺便扯垮唇角娇羞的笑,气恼地撇起嘴瞪他。讨厌,他根本只是为了要盯她吃药才喂她吃早膳的吧!
上官向阳哪里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径自随口问:“是小姐要大少爷提早带凝小姐回淮南的?”
“谁说的?”庞月恩愣了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大少爷。”
他去找庞祖恩时,庞祖恩说:“你只要管好月恩就好,凝儿我会好好照顾。”感觉到庞祖恩浓浓的醋意,把凝小姐交给他,他很放心。
臭大哥……庞月恩在心里暗骂着,气恼自己被出卖了。“是我提议的,那又如何?”
“谢谢小姐。”他淡笑着致谢。
“咦?”她不禁微愣抬眼。
以为他会骂她气她的,谁猜得到他竟然谢她。
谢什么?
他和他家小姐感情深厚,这件事庞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以为,她要大哥先带着大嫂往淮南,他肯定会气极了,谁知道他的反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淮南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已是相当富庶,少夫人待在淮南,会比待在京城要来得让我宽心。”
庞月恩注意到他不再说凝小姐,而是以少夫人来代替称呼。这意昧着什么?从此以后,她就是唯一能够霸占他的小姐了?
“我还以为你离不开你家小姐呢”她嘟起嘴嘟嚷,可眉梢眸底满是笑意。
“是啊。我家小姐眼前病着,要我怎么离得开?”他垂眼再为她舀一匙粥,要她乖乖张口。“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小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庞月恩膛目结舌。“你、你骂我?”
“小姐不该骂吗?”他沉眸反问。
“我……”感觉受了委屈,她可怜兮兮地撇起嘴。
“昨儿个不是跟你说,不准你泡太久的吗?你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受冻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会一声,还让我去唤醒小云儿替你煎药。”话到此,上官向阳重重叹口气。“我记忆中的小姐,是最体恤下人的,怎么今儿个不体贴了?”
“谁害我的?”她小声咕啾,哀怨得要命。
“谁?”
不就是你。木头!她气得牙痒痒的,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泄恨似的咬住他递来的汤匙。
“……是谁教你用膳的时候咬着汤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汤匙,只能用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的礼仪有多失望。
庞月恩眯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杠上似的,紧咬着不放。
两人对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戏的小云儿忍俊不住笑出声。
上官向阳不解地看着她,唯有庞月恩又羞又窘,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汤匙到底要继续咬着,还是要松开口。
啊,好烦哪——
庞府外头停放看两辆马车,时值晌午,府外上演看离情依依的戏码。
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上官向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冷言闲语,于是他闪得远远的,藏身在离大门最近的一棵白桦树上。
他坐在树干上头,看着被夫君逗得笑吟吟的上官凝总算是安了心,眼见马车就要驶离,他才摘下一片叶子,凑在唇边吹奏起激扬的脆亮乐音。
顿时,马车的布帘掀了开,探出了上官凝合笑欲泪的俏颇。
而在门口送行的庞月恩则回过头,直接回了琅筑阁,不去听属于他们之间的心灵交契,可是那凄楚婉转的乐音却不断地在她耳边回绕再回绕,搞得她心浮气躁。
是夜,上官向阳像没事人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随即拉着他到琅筑阁外的凉亭。“走,陪我喝酒”
小云儿差人在落在河面上的十字拱桥凉亭里布了满桌菜,凭看的洁月色、灿烂繁星,庞月恩硬是灌了他酒,他也没反抗。
他心里肯定难过,对不?
庞月恩心里酸得很,但除了让他借酒浇愁外,她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哪,再多喝一点。”喝醉了,大睡一场,啥烦恼的事都没有。
见他酒杯一空,她立刻替他斟酒,只想解他忧烦。
“是我看着少夫人长大的。”几杯黄汤下肚,闷葫芦开窍了。
“嗯。”她闷声应着。
“我把她当成妹子的。”
“真的不是男女之情?”她猛地抬眼,问得认真。
不是吧?他对上官凝好到无话可说,要说没半点男女之情,就连她也不信。
上官向阳摇头笑叹,说起了往事。”我出身在贫困佃农之家,二十年前,农作欠收,我爹娘被沉重的赋税逼得双亡,我妹妹饿得发慌,我背着她到外头乞讨,可是……我年纪太小,争不过那些乞丐,妹妹……”
“不要再说了。”听到最后,庞月恩已红了眼眶。
听世伯提过,他捡到向阳时,他不过七八岁大,瘦骨嶙峋,只他一人,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换言之,他妹妹只怕早已活活饿死了吧。
没事,怎会扯到这儿呢?
想要他说,他就像蚌壳似的死都不说,没要他说的,他偏说了。
“妹妹在我的怀里变冷、变硬了……”
“不要再说了门她是要陪他解忧愁,不是要他愁更愁的。
“所以当我跟着老爷回府,没多久少夫人出世之后,我就把她当妹妹看待,把她当成我那个来不及长大的可怜妹子,把我当初不能给也给不了的全部都给她,但她现在已出阁,我知道大少爷会好好疼惜她,这样很好,可是我却……”
“那就给我吧,把我当你的妹子”庞月恩坐到他身旁,水眸凝着似雪月华。
她不奢求当他心里的唯一,就算是当妹妹也好,只要他肯给,她都要。
上官向阳瞅着她,魅眸轻嘻笑意,“你不行,你当不成我妹子。”
就连妹子都不能?庞月恩心尖一抽,抿紧了唇,好想骂他狼心狗肺,然而却瞧见他靠得愈来愈近,直到他的唇贴上她的。
那是很轻很轻的贴覆,柔润得像是溜过一抹风,还来不及回神,便听他咕嗽着说:“妹子……就不能亲了。”
她听得模糊,不是很确切,想要再问他时,他却已经醉倒在她肩头上,沉甸甸地把体重都往她身上压。
“喂,不准睡,说完再睡!”她娇羞嚷着,可他已沉沉睡去。
她气得想跺脚,但又怕惊动他,只好很无奈地由着他毫无距离地靠在她肩上。
可虽然表面上气恼着,她心底却是惊着暖着,整个人飘飘然,双脚都快要踩不到地了,但就怕自己听错了,白开心一场。
“可恶,你真高竿,这样反整我,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你。”她娇嗔,轻轻地挪动他,让他可以舒服枕在她腿上入睡。
有时候真的被他气得脑门都快要炸了,但只要他一抹笑、一句关怀,纵有再大的气也会立刻消失不见。
有什么办法,谁要她喜欢他?
庞月恩摇头苦笑,心里恼他,却又替他拉整衣襟,不意瞥见他腹袋里头有串翠玉珠,不由得拎起一瞧,轻呀了声,“难怪我觉得眼熟。”
原来,那日在御沟旁,是他使的坏呀……
顿时,她眸色软若春水,瞅着这让她魂萦梦牵的男人,附在他耳边低喃,“你说,你心里真的没有我吗?真的一点点喜欢我都没有吗?”
若她没记错,这翠玉珠是多年前上官凝送给他的,他一直收在身边,但却为了她扯下了珠玉,这心意……她没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醒醒,告诉我呀……”她娇柔柔地呢喃,没了平时的架子。
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个陷入爱恋的傻子。
头痛欲裂啊!
上官向阳呻吟出声,头痛地捧着额,却突地发现阳光竟异样的烈,而他所睡的床则是异常柔软。
他倏地瞪大双眼,迅捷起身,瞪着刚才所躺之处,竟是某人的腿上!视线迟缓上移,瞧见那双腿的主人正趴睡在行桌上,他更是吓得双眼都快要暴凸。
“……小姐?”他僵硬地转动视线,瞥向早已凉透的酒菜,脑袋慢慢地运转,努力回想,然而那记忆全被酒给吸得连渣都不留。
自己在喝了酒之后,到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他捧着头低吟。身旁的庞月恩听见了,粉颜微皱,咕哝了几句,继续睡。
“小姐、小姐,别在这儿睡,你的身子刚痊愈而已。”上官向阳不敢碰触她,于是俯低些,在她耳边轻唤。
“不要吵”她眼也不张地低吼。
“小姐?”他房了下,从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起床气。
“我要睡觉”她像个娃儿似的拗着。
他听了不禁莞尔,感觉她今年不像十七,反倒像只有七岁,那娇俏的模样,逗得他忍不住低低笑开。
睡得正香的庞月恩眯起水眸,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瞧见是他在笑,才勉为其难地闭上眼。“不要吵我,我要睡觉啦——”
“小姐,回房再睡吧。”他止住了笑声,却止不住唇角上弯的弧度。
“人家没有力气……”
上官向阳瞧她挪了挪姿势,看似准备再入睡,赶紧掂算着时间,忖着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到她院落,便将她打横抱起,像阵风似的刮进她房里,将她安置在床上,并昔她盖好了软被。
“不许吵我,我要睡觉。”她闭上眼,咕哝着。
他起身欲离去。却被一只小手抓住。
“不许走,我陪了你一夜,你现在说走就走,有没有良心啊。”纵使累得张不开眼,说得满嘴合糊,庞月恩还是紧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小姐,待会小云儿来了,被她见着就不好了。”
“小云儿不会说什么的。”她困极,却还要费心跟他对话,听他执意离去,又快发脾气了。“给我坐下,哪儿都不许去。”
上官向阳拿她没辙,只好乖乖坐在床畔。“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庞月恩笑得满足,这才沉沉睡去。
瞅着她孩子气的睡脸,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替她收拢耳边的细发,拨开掩住玉白额头的刘海,细睇着她的脸。
她有着丰富而生动的神情,喜笑怒嗔,自有她独树一帜的风情,是无人能取代的,这一点,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她犹若繁星拱护的月,尽管倒映手中,仍是捞不起的绮丽。不是他能拥有的,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看,但心却仍忍不住想亲近。
如果。他也可以回报她的心意,那该有多好?
长年习武的指长满了粗茧,他仅以指背轻抚她软腻的嫩颊,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让眸底的爱怜迸现,如此放肆地接近她……蓦地,余光瞥见她枕边的锦荷,他顿了下,拾起一看——惊见里头除了他多年前送给她的玉佩外,还有一颗翠玉珠。
他轻呀了声,想要赶紧将翠玉珠拿出,耳边却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随即收手,确定她已入睡,想要离去,才发现袖子被她扣得死紧。
有些为难的他想要抽开她的手,她却哩吟了声,抓得更紧。
很是无奈的上官向阳只能呆站在床畔,直到门被推开的瞬间,小云儿还来不及出声,他便先出声制止。
小云儿一双黑溜溜的眼转了一圈,随即乖乖合上嘴,轻步走到他身旁。“上官公子,邢老有事找你,在前院偏厅里等看呢。”
“是吗?”他微扬起眉,垂眼看着庞月恩紧拽的手,苦恼地闷笑。
唉,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