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凡园大门前就挤了满坑满谷的人潮,接着,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在喜庆乐声下,一路穿街走巷的来到傅府大门前,又将一抬抬聘礼扛进去,这是魏家来下聘过大礼了。
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一箱箱琳琅满目的布匹、金银珠宝、饰品、药材等等,让闻风来看热闹的者百姓都看花了眼,没有不羡慕的,而傅府的下人更是对送上门来的丰厚聘礼猛咽口水,目瞪口呆。
前来下聘的是四名年纪不一的一级管事以及风一堂的二当家,魏韶霆的亲弟弟魏韶华。
刘氏身为当家主母,傅书宇身为傅筠的父亲,齐齐将五人迎进大厅内。
魏韶华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他貌相较像母亲,唇红齿白,也有一双漂亮的凤眼,内绽精光,看似文质彬彬,其实也有一身好武功。
他先向傅书宇夫妻行礼,自来熟的先喊了声,「伯父,伯母。」这是哥哥交代他这么喊的,但再看向刘氏,亲切一笑,「六表姊,许久不见,我母亲因为我哥这婚事瞒得太紧,知道时虽已急忙北上,但还是赶不及今日下聘,可她让人传了话给我,要我表达她的感激,还说了,媒人礼她铁定会补上。」
刘氏心情极好,脸色也温和,不似过去的泼漠,频频点头,「好,我就先说谢谢了。」
事实上,魏韶霆已私下派人送她一盒媒人礼——一迭厚厚的银票。
魏韶华再看着傅书宇,表达自己也是第一次送聘,「若有失礼之处,尚请海涵,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晚辈就先走了。」
傅书宇也清楚前阵子魏韶霆与女儿落水失踪,魏家大小事都由魏韶华处理,魏家家大业大,事情更多,他也不好多留,便亲自人送到大厅。
魏韶华有些不舍啊,他以为能看看未来大嫂的,天知道他外出办事多日,昨晚才返抵京城,哥哥一早就让他来下聘。
他叹了一声,翻身上了马背,带着所有人又浩浩荡荡的回风一堂去了,还有一批绣品得送到皇家织造厂去。
傅府这里,刘氏亲自点看聘礼,那些珠宝首饰、金银点翠等,真是华贵得让人差点看花了眼,每一件都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最后,刘氏将那长长礼单送到傅筠手里,吩咐下人将那些骋礼全数锁进库房,自己收着钥匙。
傅老太太身子仍未见好,躺在床榻上,听到这事,身子更差了,那么多的金山银坑,看得到吃不到,公中的钱却如流水般流个不停,这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她躺在床上,气得直槌心肝。
徐虹在一旁也是妒恨不已,她也去看了那放了一大院子的聘礼,但又怎样?没一样是她的。
傅筠的院子里,傅榛正呱啦呱啦的说着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聘礼,凌凌、凌兰更是不时的加入补充,方圆则站在一旁,笑看着粉脸微红但笑意不断的傅筠。
直到傅书宇进来,吵嚷的屋里才安静下来。
「我——咳……就是来看看你的。」
这一静,傅书宇反而有些不自在,婚期已定,就在她及笄后一个月,对这个女儿,他始终觉得亏欠,如今魏韶霆来下聘,眼看女儿不久后就要出嫁,他益发不舍起来。
「父亲一定跟我一样舍不得姊姊嫁人吧,刚刚姊姊说了,她一定会很幸福的,会过得很好,也会回来看我,就一样能看到父亲了,对吧?」傅榛握住他大大的手,仰头笑得开心。
他点点头,看向傅筠,她亦嫣然一笑,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点想哭,不敢多待,他先行离开,也顺带将小女儿带走。
这一日,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倒没来打扰,傅筠知道傅玫仪有回来,去了惜春堂,但没过来找不痛快。
晚膳时,傅筠一如这几日,前往临南院用晚膳,出嫁日子不远了,她很珍惜一家人吃饭的时光。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梳洗后,尚无睡意,她让凌凌、凌兰两个丫鬟退下休息,如今都是由方圆守夜的。
方圆见她拿了绣篮就开口了,「姑娘,爷知道了会念我的,你就睡吧。」
傅筠近日对刺绣几近着了魔,几乎一有时间就练习绣法,有时便晩睡了,方圆把这事向主子报告,主子命她要盯着,别让傅筠伤了眼。
「无碍,就一会。」傅筠拿起针线,不敢告诉方圆,昨晩魏韶霆过来偷香后就提了这事,还叮咛了她好一会儿。
方圆原本还要劝的,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于是笑道:「我先出去了,姑娘。」
傅筠不解的看着她走出去,将门给带上后,听到窗后似乎有声音?
她转头看过去,就听到魏韶霆的声音响起:「是我。」
她一愣,连忙将窗户打开,冷空气顿时灌进来,同时一个黑影也跃了进来,窗户再度被关上,就见魏韶霆站在她面前。
她又惊又喜,「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还跳窗进来。」
「今日这么特别的日子,两人应该见上面庆祝。」他微笑的看着她。
这一说,她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了两个食盒。
魏韶霆将食盒内的佳肴放到桌上,热腾腾的干贝粥及几样精致小菜,满满当当的,还有一壶酒,他拉着她坐下,「咱们趁执吃,这些都好克化,不会积食。」
她抬头看着他,心里泛起暖意,双眸亮晶晶的。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做别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她粉脸一红,嗔他一眼,见他在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你可知下聘距迎娶的日子不到半年?」他黑眸灼灼的看着她,「我弟弟觉得太快,我却觉得慢,思忖着如果还有更恰当更近的日子,一定要将日子往前挪。」
「喔。」她对上他那双魅惑的黑眸,只想到得这个字。
「所以,你并不反对提前?」他问。
「嗯。」她点头,但在看到他俊脸上浮现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答,代表她也迫不及待的想嫁了,她粉脸烧烫得都要冒烟了,急急的摇头,「不是……」
「我很高兴。」
魏韶霆黑眸透出一抹火光,下一刻,她已经被他揽入怀中,被当食物的啃咬起来,桌上的酒菜顿时被遗忘了,当傅筠想起来时,两人竟已滚到她的床上,她衣衫不整的缩在他身旁。
魏韶霆没敢再碰她,他坐在床上,缓和着呼吸,压抑着情欲,直到觉得可以克制了,才重新将她拥入怀里,说了句孩子气的话,「真希望明天就是成亲日。」
她忍不住笑了,在她心中成熟内敛的男人竟说着这欲求不满的话。
魏韶霆也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一面,他也想笑了。
傅筠枕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开口,「其实,在成亲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你说。」他眼中带着宠溺。
「我不想让我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落到他人手中,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她一顿,突然从他怀里坐正,看着他,「可是要拿回来,得要外祖家的人帮忙,这久未联络,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们……」
一想到外祖家,她就不免有些愧疚,前世自己不懂事,与外祖家疏离,至今也未曾好好联系。
他抚摸她滑嫩的脸颊,知道她脸皮薄,「我就制造一个机会,让你们碰面,别那么刻意,都是一家人,见了面就可以好好跟他们说话,对不对?」
她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又谈了些细节,魏韶霆才说:「我必须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记得要想我。」
她羞涩的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梳过她的乌亮发丝,到她白晳的玉颈、锁骨,一想到有段时间无法碰触她,他再度吻上她的红唇。
稍晚,他一脸心满意足的回到风一堂。
此时,魏韶华还在议事堂忙得昏天暗地,满心哀怨时,却见到哥哥一脸春风得意,又像偷了腥的狐狸,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得更厉害,这是他哥?
嗯,定睛再看,真的没错,五官是哥哥的,但表情有问题,能让哥哥变脸的应该就是准嫂子了,可惜今日去了一趟,没机会见上,所以,哥哥是去见她?
「准大嫂是个好的吧,大哥都不像我认识的大哥了,这让我有些担心。」他半开玩笑的调侃,这可是捋虎须的危险行为,哥哥从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人。
没想到魏韶霆竟然笑了,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有多久没见过了?
「她很好,非常好,你不用担心。」魏韶霆拍拍弟弟的肩膀。
魏韶华瞪大了眼,跌坐椅上,「哥这是动心了?」
「是,动心了。」魏韶霆在他身边坐下,笑得一脸幸福。
魏韶华眨眨眼,他好想夜探傅府,瞧瞧准嫂子的庐山真面目,看看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但魏韶霆没给他机会,他有很多事要交代他办,一连吩咐几件事后,「我要连夜南下,那艘船有人对外传了消息,我要赶过去。」
「哥,那太危险了,你让别人去。」魏韶华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
「不成,云楼探到消息,皇宫里已有那玩意儿流进去,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哥——」
抗议无效,当晚,魏韶霆就带了一批人策马南下。
夜色中,一艘偌大的商船在河面上静静航行着,底舱存放货品,再上一层是水手、护卫与工人的舱房,宽大的里板上有人影走动,应当是值夜的护卫。
就在离船不远的河面上,还有一艘没有点灯的小船,魏韶霆脸色严肃,藏身船舱阴影处,眺望不远处的商船,这离港口还有一日行程,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派人来接货了。
借着夜色,商船缓缓靠岸边停泊,接着,一些黑衣人扛着一包包东西迅速的飞掠上岸,一行人陆续来到一处废弃空屋里,接着屋内亮了起来。
魏韶霆与多名影卫无声无息的一路尾随,一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来。
魏韶霆藏身在星外一处积雪杂草堆旁,谨慎小心的往屋里望,见灯火通明的屋内,还真的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一个是自家船队的副船长卓顺成,另一名还是船上干了多年的老水手何堂。
他身旁的辜九与辜十一也不敢置信,这两个吃里扒外的,都从一个小船工爬到这个位置,是谁给的机会?这两个该死的混蛋!
蓦地,屋里爆出怒吼声,「这不是五石散!是白面?面粉!竟然是——该死!全给我割开来查!」
所有人冲上前去检查货物,一一拿刀割开纸袋,手上搓了些粉,沾舌尝了尝,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全部都是面粉!
「给我查!是被调包了,还是一开始我们就被当成傻子耍了!」男人暴怒咆哮不停,但也在这一瞬,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口气一顿,犀利目光在外面一扫,突然喝道:「什么人?」
「退!」魏韶霆边下令边往后撤,但几名黑衣人已破窗袭来,掌风呼呼,双方立即展开交战。
屋内,卓顺成跟何堂早已吓得汗涔涔,全身打颤。
黑衣头子咬咬牙,直接长刀一砍杀了两人,让他们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恨恨的执刀走出去时,见他的人已倒下一片,死的死,伤的伤,满地鲜血,而冷冷的夜风中,什么鬼影子也没有,他冷哼一声,回到屋内,不久,屋子陷入一片火海,一道黑色身影掠离去。
魏韶霆等人退回灯火通明的小船上,长桌上是一包包价值不菲的五石散。
「虽然扣押了一批,但我们要找到东西的源头究竟是谁提供的货品?要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不过,那人身手不凡,绝不是普通人。」
在他们屏息凝神下,屋内那名蒙面带头的黑衣人竟还能察觉到他们,那武艺绝非一般,这也是魏韶霆要众人速战速决,并不恋战的主因。
魏韶霆再指示一些后续事宜,让商船继续往港口行驶,他则带人南下。
「姑娘,爷派人送消息来了。」栖兰院内,方圆将手上的信函交给傅筠。
傅筠坐在榻上拆了信封,抽出信摊开,看着那银钩铁划、苍劲有力的字迹,她露出微笑,一字字的往下看,由于信里也提到方圆,她便将信又递给方圆。
傅筠要跟外祖家见面的事,方圆也知道,接过信一看,内容是说姑娘的外祖母梁老太太会在五日后到云森山的护国寺上香,主子已安排好了,她得安全护卫姑娘在梁老太太上山时与老太太的马车巧遇。
她算算时间,从这里到云森山,紧赶慢赶也要近两天的路程啊,她看向傅筠。
「无妨,我去跟母亲说,祖母那里如今也不管事,没有问题的。」
傅筠带着这两日绣的两块帕子就去找刘氏,刘氏仍在议事,与几个管事说话,她等着刘氏理完事,才进到厅堂。
「我想去一趟云森山。」她即将必须前去一趟的原因说出,没有隐瞒她此行的目的。
「好,需要什么跟我说,我让人准备。」刘氏对她的决定既欣慰又心疼,她长大了,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了太多太多。
「准备什么?」傅榛刚从外面进来,粉脸还冻得红红的就扑到傅筠怀里。
刘氏觉得她粗鲁,上前就要将她拉开,「你带着满身凉意,小心冻着姊姊了。」
「没关系的,母亲。」傅筠握着妹妺微凉的小手,还低头替她呵着气儿,让傅榛痒痒的哈哈大笑。
刘氏也忍不住笑了。
傅榛再次问起准备的事,傅筠只简单回答:「姊姊要去看外祖母,姊姊要成亲了,要去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也可以去吗?」傅榛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问。
刘氏笑笑的揉揉女儿的头,「不可以,姊姊还得去办其它事,你乖乖在家。」
「对,你在家乖乖听母亲的话,姊姊回来再绣个荷包给你。」傅筠低头哄着她,再点点她娇俏的小鼻子。
想到那些漂亮的刺绣,傅筠也歇了跟着姊姊出门的心思,笑着点头。
夜幕低垂时,傅书宇回府,刘氏将傅筠要去见梁老太太一事说了,见丈夫面露愧色,轻声说道:「筠筠要你别多想,她只是有她想做的事而已,至于是什么事,她没说,我也没过问,只告诉她,有我们可以做的,一定要告诉我们。」刘氏一贯的理性。
傅书宇沉默点头,但心是愧疚的,梁家将一个当成守灶女养的女儿嫁给他,但他却没给她幸福。
这一夜,傅书宇辗转反侧,翌日,看到傅筠也有些无措。
傅筠贴心道:「父亲,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别多心也别担心,我们再下一盘棋吧。」
这一日,父女俩下了三盘棋,没有太多的交谈,但那温馨的氛围让刘氏都拘着傅榛,不让她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