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渐渐转冷,但瘟疫的蔓延却没有因此而减缓,每日都有人离去,每个城镇都能听见百姓痛失亲人的悲泣声。
好在在沐依儿的努力下,只要是她行经的城镇,瘟疫皆能得到控制。
这些受惠城镇的大夫在家乡病情得到控制后纷纷走出家园,往其他瘟疫肆虐的城镇而去,目的自然是救助更多的人。
这,是沐依儿的请求。
她很清楚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只能救助少部分的人,所以她每到一个城镇,都会召集当地的大夫,将防治与救治瘟疫的方法给传播出去。
一开始她所受的冷眼可不少,毕竟治癒瘟疫一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不怪没有人相信,这也是为何沐依儿每到一个城镇都得停留一阵子的缘故,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成果更令人信服。
天皓国的疫情在沐依儿的努力下渐渐改善,可她并不知道,因为如此,她已被人给盯上了。
看着手中的信,锦修一张俊颜沉得吓人。
他才刚护送一半的粮草回营,解决短期内军营缺粮的危机,正要向锦威请示要回天皓城接媳妇儿,没想到却接到了另一个消息——运至天云城的另一半粮草被劫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军营缺粮一事暴露了,劫粮之人不必说,肯定是潜入天皓的凤阳探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锦修在接获粮草被劫的消息没多久,又收到华少楚从天阳城傅来的信,信里只有十分简洁的一行字——
沐依儿失踪了!
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让锦修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
粮草被劫、沐依儿失踪,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日,前后差不到几个时辰,让他不多作联想都难。
若沐依儿是被人给掳去,那么十之八九和劫粮车之人脱不了关系。
在请示过锦威后,他再一次马不停蹄的赶到天阳城。
“她是到山里采药时失踪的。”华少楚愧疚的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赶至的好友,歉然的道:“对不住,是我没照看好她。”
他答应过锦修会照看好沐依儿,却不料将人给看丢了……
一旁的锦轩哭个不停,哑声说:“哥哥,不是华少楚的错,都怪我,要不是我任性,依儿也不会不见,对不起……呜……”
锦轩很少哭,她个性乐观,大而化之,极少有事情能让她落泪,偏偏这一次她哭得不能自已。
原本该是她去采药的,却因为她和华少楚赌气,一气之下跑到城里闲晃,华少楚找不到她自然是气急败坏,沐依儿见他如此紧张,便让他前去寻她,自个儿背起竹篓到山里采药,没想到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锦修不管沐依儿是为何出城,他只在乎她为何失踪,“跟去的人怎么说?”
“没人看见。”华少楚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说沐依儿当时告诉他们要再往深一点的地方去采药,让他们在原处等她,谁知她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带头寻了近两个时辰还是寻不到人,这才赶紧回来告知。”
“哥哥,依儿会不会是被野兽给、给……”锦轩说不出她的猜想,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不会。”锦修一口否定。
他知道沐依儿的能耐,她虽不懂武,可防身的招数并不少,他临走前,她曾备了许多药给他,除了治内、外伤的药丸,还有能够防毒虫蚁兽的药粉,只要在身上撒上一点,就是大型野兽也不敢近身,这点他亲身经历过,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一听见沐依儿失踪的消息,第一个想法便是被人给掳走了。
锦修看向华少楚,将运至天云城的粮车被劫一事告诉他后,才沉声说:“我怀疑是凤阳国的探子掳走了依儿。”
华少楚听完他的话,双眉紧拧,“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去救人。”
“就一个人去?”华少楚看了看他身后,再次确定他就一个人来。
“一个人足矣。”自己的女人当然得自己去救,他知道华少楚在意的是什么,于是接着说:“其余之人随后就到,除了救人还得抢回粮车,这事靠我一个人自然做不到。”
“你知道去哪救吗?”这才是重点。
对于锦修的能耐,华少楚十分清楚,他的武功上乘,脑袋更是不差,若说其父锦威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锦修便是那谋划布局之人。
不是说他没有能力,他绝对有能力取代其父,成为天皓国新一代战神,然而他却选择避其锋芒,在帐营里出计策、摆兵阵,只因他知道一门两虎将是天家大忌。
可他的精明与睿智要能够发挥,前提是不扯上沐依儿。而这一次偏偏是沐依儿被掳,这让华少楚很担忧,担忧他会失去平常的冷静。
“若是没猜错,他们劫了大半的粮车,定是会尽快送回凤阳。据我所知,三日后有一队商队会出城,前往横亘天皓和凤阳之间的天凤山脉。”若是他猜得没错,那商队就是凤阳国长年隐在天皓国内的探子拥有的。
华少楚自然听出他的猜疑,脸色顿时极差,“没想到凤阳国竟然有这般大的能耐……”
在敌国开设商行?这他华府也做得到,只不过他华府的商行开得明目张胆,凤阳国却是偷偷摸摸。
如今他们在战乱之际暴露,劫去军营所需的大半粮草,无疑是在天皓的背上戳了一刀。
这个猜测对已下决心要夺皇位的华少楚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人和粮我都会带回,而且会让他们后悔招惹到我。”锦修那张俊美的脸庞满是阴沉,恨不得现在就把沐依儿给救出。
“我也要去。”锦轩抹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的说。
“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我非去不可!”锦轩十分坚持,“是我任性才会害依儿遇险,我得去救她。”
锦修沉下脸,正要开骂,华少楚已一把捂住锦轩的嘴,“我处理。”
这女人,难道看不出锦修已濒临抓狂的边缘?
身为锦修的好友,华少楚自然对他的脾性了若指掌。眼前的锦修看似冷静,可他却能自锦修那打从来到这便没有松开过的双手看出他有多么的担心与害怕。
他更知道锦修能耐着性子不马上冲去救人已是难得,若锦轩再不知死活的添乱,他怀疑好友会手刃亲妹。
“唔!唔唔唔……”锦轩被他给制住,十分生气,叫个不停,想挣脱却敌不过华少楚的蛮力,只能瞪着眼被他给强行带下去。
锦修压根没心思管他们,他一颗心全在沐依儿身上。
“依儿,你等我。”时序进入初冬,略带寒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枯叶随风飘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飘落在地。
如今天气不算极冷,可是风一吹来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沐依儿是被一阵风吹醒的。
她想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无法动弹,这让她心头一凛,恍惚的意识这才回笼。
她被人给绑走了。
这认知让她的心一沉,却没有慌乱,而是冷静的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她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外头应该是白日,可马车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除此之外,她双手双腿被绑,动弹不得,好在只是身体受限,并没有被下药。
这让沐依儿松了口气,至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随着马车的颠簸,沐依儿再次沉沉睡去,不是她心大,被人给绑架了还睡得着,而是她真的太累了,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入眠。
待她再次醒来,气温比先前再凉一些,这让她知道日阳已落下,外头应该已天黑。
也是在这时,行走一日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沐依儿的心提了起来,没多久车帘便被人掀了开来。
外头有着篝火散发出的亮光,许久未见光的沐依儿双眸眯了眯,好一会儿才适应,看向进来的人。
“沐姑娘,得罪了。”进来的是一名中年妇人,虽说着天皓国的语言,却有着浓浓的凤阳国口音。
“你是凤阳国的人?”沐依儿这才知道竟是敌国之人绑了自己。
为何绑她?是因为得知她是锦修的未婚妻,所以想以此要胁他?
这猜测让沐依儿的心更沉,看着对方的眼神也更加警戒。
妇人见状忙说:“沐姑娘,你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帮忙。”
“帮忙?”沐依儿眨了眨眸,她能帮什么忙?难道……
果不其然,下一刻妇人便说出她心里所想。
“我们知道沐姑娘是个神医,能够治癒瘟疫,我们请来沐姑娘,就是想拜托沐姑娘救救我们的国民,让他们免于瘟疫之灾。”妇人说完忙向她行了个大礼,深怕她拒绝。
“请?”沐依儿拧起眉,动了动早已被綑绑到毫无知觉的双手,冷声道:“你们的待客之道可真特别。”
妇人很尴尬,忙向外探头,似乎在询问着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子走来,沉声道:“这确实是我们的不是,还不快松开沐姑娘身上的绳索!”
“是。”妇人这才敢上前解开束缚住沐依儿的绳子。
重获自由,沐依儿转了转麻痹的双手,看向立在马车外的男子,“你是这里做主之人?是谁将我绑来的?”
她虽不懂武,但防身的招术可不少,掳她之人趁她不察将她击昏,这般近她的身,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会小。
提起这事,男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沉声道:“我乃凤阳国呼延律,的确晏做主之人。沐姑娘好手段,那将你绑来的人此时正受奇毒之苦,下不了榻。”
想到那人的惨样,呼延律这铁汉子也忍不住打个寒颤。
那人浑身奇痒无比,痛苦难耐,抓到浑身溃烂,几乎见骨。
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实际上是个狠角色,也因此他只敢将她绑在马车内,不敢靠近一步,就怕落得和接触过她的人一样的下场。
在确定他们将她绑来并无恶意后,沐依儿也不啰嗦,从怀中掏出两枚药丸给了妇人,“这是解药,其中一枚你化水服下。”
妇人早在听见方才的对话时便吓得直发抖,此时见到沐依儿递来解药,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后赶紧服药去。
“多谢沐姑娘。”呼延律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这句道谢倒是真心实意。
“我可以将药方给你,条件是你必须放了我。”沐依儿是想解决两国的战争不假,却没想过要去凤阳国做客,先不说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就说锦修知道她被绑,肯定担心坏了,她得赶紧回去,以免他找不着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沐依儿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呼延律有求于她,定不会为难她,只要答应他的条件便皆大欢喜。
谁知呼延律却是摇头,“很抱歉,沐姑娘,还是得请你和我们走一趟,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们定会将你安然送回天皓。”
这回答让沐依儿拧起了眉,“我相信你已调查得很清楚才会将我给掳来,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只要照着药方上的方法做,便能控制好疫情,我去不去凤阳国意义并不大,去了反倒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她不相信他们会不晓得她是锦修的未婚妻。
这道理呼延律当然懂,可这次除了她之外,他们还劫了天皓的粮草,且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她回凤阳国医治他们的……
这些他都不能说,于是淡声道:“沐姑娘好好休息,待会会有人送上晚膳。”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不怕沐依儿逃跑,就算她会使毒又如何?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就是从他手上逃脱,也走不出这荒山野岭。
沐依儿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不放人,她也是没辙,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并没有想要伤害她。
“锦修……”看着车帘外被云雾遮蔽住的山头,沐依儿拧起了柳眉,却什么也不能做。
“沐姑娘,用膳了。”妇人端着晚膳来到马车前,轻唤着在里头配药材的沐依儿。
沐依儿听见叫唤,这才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望向外头的天色。
“这么晚了?一天又过去了……”
这已是她被绑来的第三日,这三日里,她总算套出呼延律为何不肯放她走的真正原因——凤阳国的太子南宫睿得了瘟疫。
未来储君命在旦夕,这对凤阳国绝对是个大打击,这也是为何凤阳国不惜暴露在天皓的探子,也要将她带回去的缘故。
看着眼前精致的膳食,不得不说,呼延律的确将她当成贵客在招待,除了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外,他给了她极好的待遇。
用完膳食,她望了望外头尚未转黑,仍有着点点红霞的天色,步下了马车,对妇人说:“我去消消食。”
“哎!”妇人是呼延律派来照顾她起居的厨娘,听她这么说,也没跟上前,而是在原处候着。
这已不是沐依儿第一次这么要求,她不喜人跟,呼延律也不拦着,任由她去,毕竟附近都有他的人守着,就是沐依儿要跑也跑不远。
不过沐依儿也没想过要跑,每一回她都会在一个时辰内回来,所以妇人很放心的任由她离开,往深林里走去。
可呼延律没想到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这是沐依儿一整日最放松的时候,虽然呼延律十分礼遇她,可她毕竟是被掳来的,说句难听的就是犯人。
所以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能稍稍喘口气,就算她很清楚远处仍有人不放心的监视着,可他们不会近身,这就够了。
这次歇脚的地方有条小溪,流水清澈见底,泉声淙淙,让沐依儿这几日紧绷的心也为之一松。
望着溪里自在优游的小鱼,她低声喃喃道:“已经第三日了,也不知道锦修是不是担心坏了……”
她自言自语着,这儿就她一人,自然没有人回应。
可就在这时,她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这句话让沐依儿蓦地瞪大双眼,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让人给紧紧抱住,接着被人堵住了双唇。
“唔……”他吻得十分急切,沐依儿能感受到这一吻传来的热情以及不安,嗅着那带着酸味却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她倏地红了眼眶。
“别哭,我来了。”感觉到落至唇上的热泪,锦修心疼的将她拥得更紧,哑声道。
沐依儿的泪却是落得更凶,在他的细声安抚下才缓缓止住,哽咽的说:“你是怎么潜进来的?”
看着眼前穿着一身劲装,风尘仆仆,脸上满是胡碴却依旧掩不去那一身挺抜风姿的锦修,沐依儿担忧的问。
“这不重要,你有没有受伤?”锦修自然不会告诉她,为了追查她的下落,他日夜不歇一路查到此处,遇到的危险更是不必多说,最重要的是她是否安好。
见他一脸疲惫却依旧担忧着自己,沐依儿眼眶更红,忙摇首,“没有,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那就好。”见她似乎真没受伤,锦修这才松了口气,又说:“我带你离开。”
说着,他便要抱起她,谁知却被沐依儿给拒绝了。
“不,我要留下。”
锦修拧起了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有没有听错?她要留下?
沐依儿点头,对他说:“他们抓我来是希望我能解决凤阳国瘟疫一事,凤阳国这次会突然侵犯天皓,也是因为这场瘟疫……”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锦修,相信他懂得其中的利弊,并把凤阳国太子患病一事也告知他。
谁知听完她的分析,锦修却依旧不允,“那又如何?依儿,战争之事你不用管,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或许她分析得很对,也的确能让战争提早结束,可她却忘了她是他的女人,要他眼睁睁看着她被带回敌国,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沐依儿早料到他会拒绝,拧眉又说:“锦修,你知道天皓的情况并不好……”
这场战争加上疫情爆发,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再这么下去不是两败倶伤便是天皓灭亡。
为何她会这么说?若是以往,天皓国的国力的确赢过凤阳国,可也只是略胜一筹。
而如今的天皓国摊上了个烂泥一般的帝王,不过登基三年便已是民不聊生,连两国交战都能因为害怕瘟疫传入皇都而不派粮草,再这么下去,不必凤阳国来攻,天皓国便已先亡。
“那又如何?”锦修仍不答应,“若是天皓要靠你一个人去救,我宁可战死!”
说到底就是不肯让她涉险。
这让沐依儿很无力,偏偏好说歹说他都不点头,最后她只能颓丧的闭上嘴不吭一声。
锦修见她恼了,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留下。”
“真的?”沐依儿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当然是真的。”他手一扬,飞快朝远处飞射出一枚石子,石子精准的击中稍早被他击昏之人的穴位。
那人幽幽醒来,不负锦修的期待,一转醒便脸色大变,忙从怀中拿出一只口笛,用力的吹响。
笛声一响,便有数十道身影快速的朝锦修和沐依儿所在之处而去。
直至被包围沐依儿才回过神,瞪向锦修,“你这是做什么?”
他疯了不成?居然叫醒人来抓他!
锦修却是紧紧的将她环在怀中,霸气的说:“既然你非入龙潭虎穴,身为你的未婚夫,自然要陪伴左右。”
“你——”沐依儿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
她错了行吗!现在后悔不知道来不来及?
“锦修?锦家军的智囊军师,这可真是稀客呀!”闻讯而来的呼延律见到他,双脾閲动着不明的光芒,其中最多的便是意外之喜。
“我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去,你们可允?”锦修的态度倒是落落大方。
呼延律的回答是哈哈大笑,“接回去是不可能的,留你一块做客倒是可以,不知锦公子可赏脸?”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带路!”锦修揽着沐依儿迈步而去。
这反应让呼延律笑容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跟上前。
为何他有种对方自投罗网是刻意为之的感觉?可这没道理呀……
倘若沐依儿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会重重的点头,因为他没猜错,她家的锦狐狸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