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恩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她想都没想就说:“严齐,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你走了,余婶怎么办?”严齐一口拒绝。
“我娘还有余阅呀!我们从小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没有你,我的日子一定过不下去,我一定要跟你一起走!”余恩扯住严齐的衣袖,杏眸里全是恐慌。
“不要把我丢下,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余阅也急急表态。
始终没出声的余婶,缓缓来到那三个跪在地上的孩子们面前。
“你们都去吧。在这后院里,能有什么出息?娘为奴,怎么能让你们一辈子也为奴。”余婶眼眶泛起了薄薄的雾水。她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意,就算强留住女儿的人,也留不住女儿的心。
严安看了余婶一眼,明白余婶的用心。“余恩、余阅,你们放心,我会照顾你们的娘。”
余恩激动地说:“谢谢师父,我娘就拜托师父了!”
“我一个人受罪,怎能连累余恩和余阅!”严齐喃喃地道,内心很痛苦。
“齐儿,余婶有话跟你说。”余婶双手拉起了严齐。
严齐一站起来之后,余恩和余阅也跟着站了起来。
“余婶,你请说。”严齐神情一敛,苦涩又恭谨。
“恩儿性子活泼了点,做事也常常顾前不顾后,她毛毛躁躁的,你要多帮余婶看着她一些,别让她又做错事。”余婶看着模样极好的严齐,她欣慰的笑了。
“余婶……这……”严齐浓眉皱紧,握着余婶那布满风霜的手,心里愧疚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我有这么糟糕吗?”能跟严齐在一起,余恩这才慢慢放下悬在喉咙口的心。
余婶睐了余恩一眼,然后继续对着严齐说:“别看阅儿长那副样子,他的性子很孤僻,不是熟人他可以好几天不吭一声,心里有事也从不说出来,又没有恩儿的鬼灵精怪,你要把阅儿当弟弟,耐心的教导他。”
“余婶,我明白。”做错事的是他,没想到余婶不但没有责罚他,还托付给他更重要的任务,严齐在又羞又愧中,露出一抹带着苦意的惨笑。
“娘!”听母亲这么说,余阅微微眼红了。
余阅温润如玉、斯文如风,有一张比余恩还清秀的面容,在这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当中,他一点都不像是练武的人才,可是功夫却跟严齐不相上下。
严安早年是出身于江湖名门正派,一次因遭敌人暗算,被罗老爷所救,为了年幼的严齐,他下定决心退出江湖,甘愿在罗家庄当个处理杂事的总管。
他将一身本领全全传授给了这三个孩子,当然每个人资质不同,练出来的成果也不相同。
严齐以劲道有力的拳脚功夫取胜;余恩偏投机取巧的快躲闪的打法;余阅则介在严齐和余恩之间,一招一式以为弱不禁风,却让人防不胜防。
“娘,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说得好像是生死别离!”余恩被这一搅弄,整个心起起伏伏,一会上一会下的。
“恩儿,你得要有心理准备,离开罗家庄之后,你是再也回不来了,除非你们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余婶放开严齐的手,走到余恩的面前,改牵起女儿的手。
“啊……”余恩小嘴微张,这才警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老爷真的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吗?“要不我们大家一起走?”
余恩的建议让余婶和严安都摇了头。
严安说:“不行,我不走。当初是老爷收留我和齐儿的,我这条命是老爷捡回来的,我不能恩将仇报。”
余婶也接着说:“带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会拖累你们,我在这里有住有吃有穿,要是跟你们一起走,说不定老爷会因为少了个厨娘而更加的生气。”
“余恩,你考虑清楚,你不用跟着我离开的,我不能把你和余阅拖下水。”严齐再次重申。
“我已经考虑得够清楚了,当初要不是我多事,硬拉着你去私会大小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当初她只是想助严齐一臂之力,没想到事情却变成这样。
严齐摇摇头。“余恩,这不能怪你,都得怪我自己。”怪他自己一时把持不住。
“你们都走也好,大小姐喜欢找你们三个人玩,和你们三人的交情是有目共睹,万一老爷牵连到余恩和余阅就不好了。”严安思量着种种可能的后果。
“这件事太大了,你们不走,大小姐不会死心的。”余婶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嗯。”余恩重重点头,她也忍不住哭了。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趁天还没亮,你们快走吧,谁知老爷会不会随时改变心意。”严安催促着,虽舍不得还是终得舍下。
“爹,孩儿发誓,一定会努力奋发向上,将来一定能风风光光的回到罗家庄,绝对不会让你和余婶失望的。”严齐重重立下誓言。
严安和余婶含着欣慰的笑容,目送孩儿们离去。
于是严齐、余恩和余阅,连夜冒着大风雪离开了罗家庄。
黄花大闺女的名声,尤其罗婕已经许配给知府大人的大公子,这一切都不能出任何的差池,否则无人能担承。
离情依依,连话别的时间都是这么地短促。
这一夜的大雪,将整座罗家庄笼罩在白色的天地里,那是种苍凉的悲哀、无言的痛苦。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尽心尽力的付出,没想到竟是落得被驱离的下场!
后院的小门边,迎着风雪,严齐走在余恩的身前,替她挡去大半的风势:而身形轻盈的余阅,则为余恩打起了一把油伞。
三人的足迹在雪地留下了几行足印的同时……
“严齐……”柔软中夹带着浓厚的哭音。
严齐、余恩和余阅同时回头,余恩挑眉、余阅蹙眉,严齐则深沉到表情连变都没有变。
像是懂得大伙的疑问,伴随在罗婕身边的红儿赶紧说:“大小姐以死相胁,我没有办法,只好冒险带她去后院,没想到余婶和严总管说你们都走了。”
余恩附在严齐的耳边低声问:“你要跟大小姐说说话吗?”
“不。”一个字,沧桑而有力。
余恩硬着头皮,走出油伞下,来到罗婕的面前。
“大小姐,雪下得太大了,你请回去,要是让老爷发现,那可就不好了。”
罗婕越过余恩,看着离她至少五步远以上的严齐。“严齐,带我一起走。”
“大小姐,这么大的风雪,你脚这么小,走不动的,我们又不是去玩。”余阅讷讷地道。
罗婕没理会余阅,身上的披风罩上了一层银白色,让她掉下的眼泪更显凄苦。“严齐,你真的要把我丢下?”
严齐背过身去。“余恩,余阅,我们走吧!”
“大小姐,”红儿一手撑着油伞,一手扯着罗婕的手腕。“我们回去了!再不回去,老爷怪罪下来,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罗婕甩开红儿的手,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严齐,你真这么狠?真的要丢下我,让我去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她迭声质问,声声悲恸。
“小的祝福大小姐,幸福美满、一生和乐。”严齐依旧背对着罗婕,语调不卑不亢,没有明显的情绪。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罗婕哭闹着,撂下狠话。
罗婕不顾身分与矜持,让余恩无法指责罗婕的失控行径,只能幽幽叹道:“大小姐,别为难严齐了,你是千金之躯,我们三餐温饱都有问题了,怎么有办法带你走?况且,若真的把你带走,不用出京师,我们就会被老爷派来的武林好手追杀。大小姐,你不会想看到我们三人的人头落地吧?”
“余恩,如果严齐够爱我,是不是要有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勇气?”罗婕犹如大雪中的小白花,细弱得几乎要倒下了。
“我不爱你!”严齐说得斩钉截铁。
“大小姐,你何必呢?严大哥都这么说了,姑娘家还是不要太主动的好。”余阅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
余恩赞赏地瞥看了余阅一眼,幸好余阅懂得适时出声。“大小姐,请回吧,生病就不好了。”
“余恩,余阅,我们走!”严齐迈开步伐,朝着白茫茫的雪色前进。
余恩和余阅见状也赶紧跟上。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风雪中,传来罗婕呼天抢地的哀号。
此去前程未卜,如同这一场诡谲多变的风雪,更如同严齐那被冰雪封锁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