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陪大小姐吗?”她的神色闪着不安。
严齐看了她一身男装的打扮,他双眸微暗。“我让余阅先安排大小姐和红儿去客房休息。”
“大小姐对你还真是痴情呀。”她苦笑了下。越是要装作不在意,偏偏越是在意。
严齐顺手关上房门,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穿这样?”
“大小姐又不知道我是姑娘,我想我还是继续当我的男人,这样就不会给你惹麻烦了。”她漾起笑意,自以为潇洒。
“会惹什么麻烦?”他仔细凝看她的表情,神色未变,内心却有股微醺的窃喜。
“要是大小姐知道你跟我这个大姑娘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万一误会了可就不好。”她挠挠头,有些无措。
“哪里不好?”他继续以她的话尾反问。
“大小姐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更是情投意合,你难道想要她误会?”她的喉头紧涩,还是继续说下去,“这下可好,英雄美人、门当户对,看来我当初这个红娘是当对了。你这个张生真厉害,罗老爷再也不会阻拦你们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连看都不敢看他。
“余恩,我说过,你不是红娘,我也不要你再当红娘,你还不明白吗?”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床沿,一同坐下。
“我明白,你害羞嘛!你以前只要看到大小姐就会出现那种二楞子的样子,刚刚你还是那个样子呀。”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被他牢牢给握在掌心里。
“你在吃醋?”
“啊……”一抬头,对上他灿亮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让她心神一窒。“吃什么醋?”
“我跟大小姐或许是青梅竹马,但绝对没有情投意合。我不否认,少年的我,曾经迷恋她的容貌,但我现在并不像小时那样无知,我不可能再看到她就会忍不住心性了。”他说得铿锵有力。
“意思是,你对大小姐的美貌已经无动于衷了吗?”他的掌心太烫,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牢。
“没错。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你认为我是会被美色迷惑的男人?”他挑眉,等着她的答案。
“我怎么会知道!这英雄不是都难过美人关吗?就算我这个姑娘,也会被大小姐的美色给吸引住呀!”她说得振振有词。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余恩吃痛,小脸皱巴巴。“你当我是那种男人?”
“我只是担心嘛。你捏痛我了。”
他这才稍稍松了手劲。“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半夜去私会她。那年你为我挨打之后,我就对大小姐死心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是不明白呀,你老是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明白?你对我匆冷又忽热,到底要我明白什么?”她嗫嚅着。这严齐凶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你怎么这么笨!”这下他气也气不下去,只能幽幽叹口气。
“我娘说我很聪明的。”她反驳。
“你要是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我还爱着大小姐,我会丢下她让她为我自尽?我会这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吗?”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功成名就呀,所以你也不能去找大小姐呀。我想你一定会在殿试之后,就上罗家庄去求亲的。”
“我说过,我求取功名不是为了大小姐,而是为了你、为了我爹和余婶,也为了余阅。”他喟然叹道,原来她的心里一直这样以为。
“不是为了能跟大小姐门当户对,你干什么那么努力求取功名?”她喃喃问道。
“我害你被打、害我爹受辱、害余婶得和你和余阅分开,难道我不该回报你们?难道我不该风风光光的把我爹和你娘给迎接出来?”
“这么说,你真的不爱大小姐?”她带着疑惑的口气。
他点头,慎重宣告,“我不爱大小姐,以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爱。”
一直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爱着他,直到上回媒人婆找上门,他才能够确定八分,而直到眼前的这一刻,这张充满醋意的小脸,他才总算十分肯定。
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的余恩是真的爱着他,而不是爱着那个没有血缘的余阅。
“太好了!”她高兴得笑了出来。
“我不爱大小姐,你这么开心?”他轻声嘲弄。
她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没有呀,只是……”她想了想,眸光一闪,抬起头来时,又是一张笑颜。
“因为我们击掌发过誓嘛,你若没得武状元就不能娶妻。我是担心你,要是你想娶大小姐,那就得违背誓言,违背誓言是会被老天爷惩罚的。”
“余恩,我问你。”他抬起手,食指轻刷过她的耳垂。
如果罗婕没有找上门,如果没有让她撞见罗婕抱着他的样子,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表露心意,也不用费尽唇舌地解释。
“当初,你被下了春药,是因为只有我在你面前,所以你求我救你?还是因为我是严齐?换成是别的男人,你也会做同样的要求吗?”虽然已经确定她的心意,但这件往事梗在他的喉咙如鱼刺般,不问出来,他不会痛快的。
那日她解了春药之后,两人绝口不再提起这件事,各有各的心思,心思中又各自转折。
“当然是因为你呀!你以为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会这样要求吗?那我倒宁愿被春药活活折腾死。”
“可是,你也向余阅求救了,要是余阅那晚没随老大夫去看诊——”
“严齐!”余恩打断他未完的话。“我向余阅求救,那是因为他是我弟弟,他那时也算是半个大夫,我当然要向他求救,看他有没有办法用药来救我。”
“真的?”他满意极了她的答复,食指不仅刷过她的耳垂,还刷过了她那薄薄的唇瓣。
“严齐,换我问你。”她快要招架不住了,那唇上的感觉,让她的心头像是被几千只蝼蚁啃咬着。不是没和他亲吻过,只是当时的状况,没让她有任何心动的想象。
“你问。”手上传来她唇瓣柔软的触感,让他掀起满满的情欲。
“你不是把我当兄弟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再不解情事,她也知道从前的严齐绝对不会对她这般亲匿的。
“如果我娶不到妻子,到时你就把自己嫁给我吧。”
“啊?”
她纳闷着,严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没胆问出口。
*
后院的菜田边,日光和暖,田埂上有两道被夕阳拉得很长的人影。
罗婕连午饭都没有用,在充分休息之后,在红儿的带领下,来到这个充满土壤气息的田边,寻找正在洒水浇菜的余恩。
“余恩。”罗婕喊着。
柔柔软软的嗓音,仍如幼童般的清嫩,连同是姑娘的余恩也都要酥麻了。
“大小姐。”余恩双手在衣摆擦了擦。她还是一身男装,不想节外生枝。
“你好像更黑也更壮了一点。”罗婕上下打量着余恩。
“有吗?”余恩摸了摸脸颊。姑娘家最忌讳被说黑,她心里微微恼怒,却也只能微笑。
“这里真好,有淡淡的花香味。这些菜都是你种的吗?”罗婕用力吸了口气。经过休息之后,思绪沉淀,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是呀,这整个家都是我在负责管理的。”余恩露出开心又自傲的表情。
严齐现在的地位已经不同于往日,他还要她去找两个小厮回来帮忙。没想到她和严齐也能成为当家主子的一天。
能为严齐打理这一个家,替他煮饭、洗衣,甚至他身上穿的衣衫也都是她张罗的,她除了满足还有那无法言喻的开心。
“余恩,你这样算是严齐的仆佣吗?”
罗婕话一出,余恩的脸真的黑了。“不算吧,我是他的兄弟。”
“你以后一定可以像罗管家那样,成为严齐府里出色的管家。”罗婕赞美着。
“这……”余恩小脸皱皱的。她就这么被看不起吗?明明她和严齐是一家人,怎么这会她被贬低成仆佣了。
“余恩,你以后不该再直呼严齐的名字了,翠竟他现在不一样了,你应该尊称他严师傅或者严公子了。”罗婕娇柔中,有股上对下的口气。
“啊?可是我从小喊他喊到大呀!”
“所以才提醒你要改呀,毕竟于礼不合,要是他入朝为官……”罗婕眨了眨水汪汪的眸。
“哦。”余恩不甘愿地轻应了声。
“余恩,我有事要问你。”罗婕道。
“大小姐,请说。”
“严齐跟我说,他心里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吗?”
“啊?他有心仪的姑娘了?我怎么不知道!”余恩一脸惊讶,心里臆测会是自己吗?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余恩……”罗婕喊着发起呆来的余恩。
“啊……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余恩的心里也乱得一塌糊涂。
“你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了,连你也不知道?那铁定是他骗我的,他一定是担心我爹会找他麻烦。”罗婕眼里闪出了奇异的光芒。
“大小姐,你还是很喜欢严齐吗?”
“余恩你看。”罗婕抬高下巴,脖子上有一条浅红色的疤痕。“我若不是喜欢严齐,哪来的勇气以死相胁!若没有那样做,我爹早就把我嫁给傅大哥了。”
“傅公子?”余恩瞬间就想明白了。“傅公子就是知府大人的大公子?”
“嗯。傅大哥来的时候,没表明身分吗?”罗婕不解地问。
“没有,他只说是大小姐的友人。”
“傅大哥对我很好,只是我的心里只有严齐。严齐已经通过礼部会试,将来一定可以入朝为官,我以后也是官夫人了,我爹也不会再反对我跟他的婚事了。”说到这,罗婕那股娇羞柔得似水。
“大小姐,要是严齐不喜欢你了呢?”看到罗婕脖子上那道疤,余恩只能含蓄问道。
罗婕睐了余恩一眼。“叫你不准直呼严齐的名字,你怎么听不明白!”
余恩忍下一口气,因为那脖子上醒目的痕迹,让她什么话都无法辩白。“我习惯了,真是抱歉。”
“余恩,你帮帮我,当时我们是门不当户不对,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你就再帮帮我。”罗婕一脸恳求。
“要我帮你什么?”余恩的视线定在远处的某一点。大小姐的话,在在提醒她和严齐的身分是越来越悬殊了。
“帮我跟严齐再制造机会,就像上次半夜的私会。”
“大小姐,你可能不知道,为了让你和严……严师傅私会,我和他可是被打得很惨。”往事历历在目,虽然她果真睡一觉起来,身上的痛莫名少了一大半,但还是永生难忘呀。
“我知道,他为了我被打,我真的好感动。这次严总管不在,严齐自己就可以做主了。”
“大小姐,既然严……师傅可以自己做主,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呀。”
余恩哀怨的想着:感情这大小姐真的把她当红娘,她被打是应该的,可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一点苦劳。唉!
“这几年不见,他对我有些陌生了,所以才想请你帮帮忙,让我跟他多熟悉一些。”罗婕想着严齐,她的脸悄悄红了。
“我……试试看,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罗婕和严齐;男的俊、女的美,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她?
余恩苦笑着。唉!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帮大小姐一次吗?她的命运果真只能当可怜的红娘吗?
她也好爱严齐呀,好不容易才让严齐许下永远不离开她、不中武状元决不娶妻的承诺。
如今……
在罗婕的面前,她更是自惭形秽。姑娘家该会的、该有的,她是样样不会也样样没有,她如何匹配得起严齐?
她可不可以坏心一点?反正严齐说,他若娶不到妻子,他就会来娶她。可是呀……
为了严齐的幸福,他好歹也已经可以入兵部,只是他宁愿留在乡里的学堂,负责团练、培训地方的人才,造福这乡里。
而她也不愿严齐入朝为官,一旦为官,她是不是跟他的距离就越来越大?这样为他操持家务的平凡生活,是她一辈子的愿望。
只是眼见那道醒目的伤疤,要不是她年幼无知一心想当红娘,鼓吹严齐半夜去私会大小姐……
没有当日的因,就不会有今日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