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老少五口,这一日如同往常一般起身做饭,拾掇家里,预备出摊的出摊,读书的读书,看家的看家,虽然过得平淡但安宁,让一家人都是常把笑容挂在脸上。
辉哥儿昨日贪玩,没把先生交代的课业背诵熟练,于是早饭也不肯吃,洗了脸,扯起书包就要往学堂跑。
任瑶瑶正好从灶间出来,见到弟弟这个样子,随手抓了两个包子赶过去,高声喊道:「辉哥儿回来,拿两个包子垫肚子。」
「哎呀,姊,我来不及了!」
辉哥儿嘴上抱怨着,却还是跑回来拿了包子,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冲出了门。
不意门口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队人马,当前骑马的一个老爷子看起来有些面熟,但脸色太过严厉,身后护卫模样的人更是手握腰侧的长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啊!」辉哥儿吓得顿住脚步,嘴里的包子都掉了下来。「姊,快跑,大伯找人打上门来了!」
小小孩童尖利的声音如同清晨鸡鸣,划过整条巷道,也惹得邻人都开门探看。
当然,这一看也是吓到了不少人。
任瑶瑶皱着眉头走出来,原本以为又是老宅的人来闹事,结果也是看得愣住了,但转而想起隋风舟的话,她的脸色又是猛然红透。
忠义侯坐在马上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身形娇小,脸色红润,大眼灵动,即便见到他们这等阵仗也没有花容失色,可说是胆色过人,而且显然很快就猜到他的来意,也足够聪慧。
他转身跳下马来,朗声笑道:「丫头,去告诉你爹娘,就说京城忠义侯隋东成上门拜访。」
任瑶瑶不等说话,方才还害怕的躲在姊姊身后的辉哥儿却是开了口——
「你是侯爷?那就是大官了,来我家做什么?」
任瑶瑶脸红得更厉害了,想要堵住弟弟的嘴巴,却听见忠义侯笑得更是爽快。
「当然是提亲了,我们隋家要娶你姊姊做长媳,小孩子不懂,赶紧去通报你爹娘。」
原本各家躲在门后的邻居听到这话,都是齐齐开了门,尽皆望着忠义侯等人,眼里满满都是难以置信。
即便他们是小门小户,也清楚忠义侯是多大的官儿,起码比府尹老爷要高上好几个等级吧。京城里什么大家闺秀没有,居然要娶一个卖烧饼家的姑娘,这简直是要惊掉人的大牙,传扬出去能轰动整个大越……
任瑶瑶眼角余光扫到邻居们聚了过来,更是害羞,强忍着脸红引着忠义侯往屋里走,待得见到爹娘出来,就赶紧快步回了自己房里,留下一头雾水的任大山夫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方才小儿子冲进门就嚷着姊姊要嫁人了,他们还以为儿子开玩笑,拍了他几巴掌反而被他扯了出来,没想到家里当真来了客人。
忠义侯瞧着任大山夫妻都是老实农家人的模样,心头倒是有些踏实。
昨晚他可是抓了周福问个清楚明白,对于任家姑娘的所作所为,简直有些惊讶,能够带着爹娘反抗祖母,分家出村,做买卖养家,甚至琢磨出新式演算法、花生榨油,这样的姑娘简直是妖孽。
若是任家夫妻也是一个模样,他免不了就要认为这一家人是不是被某些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所以迷惑了自家长子。
现在一见倒是替儿子庆幸,这样老实的农人,比之京城擅长勾心斗角的那些老怪物要好上太多了。
「任兄弟,弟妹,实在是打扰了。」
任大山眼见这个气势非凡、头发花白的汉子同自己行礼,赶紧惶恐回礼,接着问道:「请问您是?」
「本侯爷姓隋,住在周府那小子是本侯爷的长子。」
「啊?」任大山同刘氏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惶恐。
刘氏护着闺女,开口就道:「我家瑶瑶没犯错,是您家隋少爷总找来……」
「对,就是我家小子看上了你们家姑娘,我今日就是来提亲的!」
忠义侯笑得爽朗。他年少上战场,待到功成名就,足够撑起侯府的时候,人到中年,娶了周氏生下长子,如今已过五十白头,这般看着尚且不到四十岁的夫妻,倒是有半个长辈的豁达。
「娘,请客人进屋喝茶吧。」
任月月这些时日被姊姊带在身边,倒是学了礼仪周到,见到父母雕像一般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请客人进屋,连忙开口说了一句。
任大山夫妻这才想起自家失礼了,「啊,好,快屋里请!」
一时间进了屋子分宾主落坐,刘氏亲自张罗了茶水,哆嗦着手给忠义侯倒了一杯,看他并没有嫌弃茶碗粗陋,茶叶劣等,抬手就是一饮而尽,心头终于放松了一些。
「侯爷,您方才说今日是上门提亲?」
「对,我家那不成器的长子,文不成武不就,但好在还算聪慧勤谨,如今刚刚被皇上封为安国伯,以后总算有些根基了,我今日才敢贸然上门,恳请兄弟和弟妹把你们长女许配给我家、子为妻。」
忠义侯身为武人,说话从不拖泥带水,「若是你们没有异议,那么过两个月就成亲,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咱们就能抱上孙子了」
「这……」刘氏死死捏着茶碗,不等自家男人说话,直接问道:「侯爷,我家摇瑶进侯府是做正妻?」
「自然,」忠义侯女手一挥,想起晨时儿子在院子里徘徊的模样,很是有些无奈,「我家那小子若是娶不到你们家姑娘,怕是都要出家当和尚去了,又怎么会委屈你们家姑娘做小?」
刘氏听到这话,鼻子一酸,差点淌了眼泪。
这些日子,她简直吃睡不香,做为娘亲,对女儿的心事怎么会不清楚,但正因为清楚,她才不得不装糊涂,因为他们任家设有足够的底气找上隋家,让他们堂堂正正把闺女娶进家门做主母。
她只能忍着,偷偷心疼着,如今心愿能成,隋家甚至是家主忠义侯爷亲自上门提亲,她又怎么不替女儿欢喜。
任瑶瑶躲在房间里,心头好似藏了几十只小兔子,各种念头窜来窜去,无不让她脸红不已。
虽然先前已经知道,但事到临头还是忐忑不安。
万一,忠义侯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同父母说起以后两家断了来往,或者隋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规矩,要她遵守这类……
「哎呀,烦死了!」
任瑶瑶用力揉着手里的帕子,把绣了一半的鸳鸯彻底折磨成了野鸭子。
任月月偷偷从门外探进头来,笑嘻嘻嚷道:「姊,娘和那个老头儿在说什么时候成亲呢!」
「什么,这么早,我还没想……」
任瑶瑶说到一半又觉得不该跟妹妹一个小丫头说,转而要出门的时候,却听院子里又响起忠义侯爽朗的笑声——
「那我就回去了,明日媒人就会带了各色礼物过来,到时候任兄弟和弟妹可不要赶人啊!」
「不会,侯爷放心。」
任大山夫妇送了忠义侯出门,眼见他们一队人马走远,夫妻两个不等说话,就有等得心急的邻居围了上来。
「这是哪里来提亲的?真是京城的?」
「对啊,方才还说是侯府?」
刘氏极力想要压下嘴角扯起的弧度,但这么大的喜事,她又怎么能不欢喜。
「是啊,周府里的那位隋少爷,是京城忠义侯府的长子,如今又被皇上封了安国伯,今日上门的就是忠义侯,特意来替长子提亲,要娶我们家瑶瑶过门做正妻。」
「什么?那瑶瑶以后就是安国伯夫人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啊。」
「是啊、是啊,任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众人哄然议论出声,个个都是与有荣焉的模样,兴奋的摩拳擦掌,恨不得任瑶瑶是他们家的姑娘才好。
刘氏心急,应付了两句就跑去了女儿房里。
「瑶瑶,真是太好了。」
任瑶瑶被娘亲死死抱在怀里,心头也是有些泛酸,「娘,我就要嫁了吗?」
「对,嫁了,娘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嫁进侯府,以后你就是安国伯夫人了,呜呜,就是贵人了,不要像娘一样,呜呜,受苦……」
刘氏喜极而泣,想起从前,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长女有如今的福气,之前就是吃了多少苦都值得了。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嗯,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咱们家这个样子帮不上你什么,嫁妆也没有多少,但娘不担心你,我闺女是个有大能耐的。」
不说任家这里如何欢喜,就说忠义侯一回到周府,就见到儿子等在门口,惹得他瞪眼睛骂了一句,「没出息!」
隋风舟难得红了脸,却是不肯避开,倒是让忠义侯看得心头有些欢喜。这个儿子自小就像大人一般冷静,如今这个样子,倒是有些愣头小伙子的模样了。
「放心,任家同意了,明日就让媒人送礼去吧,成亲日期也订好了,腊月初八,虽然是一年中极寒的日子,但寒极生暖……」
忠义侯还要显摆一下自己的英明决策,结果见到儿子转身就走,不禁恼得嗔道:「欸,欸,你这是去哪里?」
「准备礼物。」
忠义侯吹胡子瞪眼睛,叹气道:「隋家这是娶媳妇吗,怎么好像把儿子搭进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忍不住都是偷笑不已,心头却皆为这破冰和好的父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