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瑶哪里是生病,无非是心头有些烦闷,两世为人,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子,就面临这样为难的处境,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昨日刘氏发现了其中端倪,早起见闺女有些发蔫,直接就把她留在家里,恨不得以后都不让她抛头露面的出门了。
任瑶瑶倒是不担心会从此失去自由,偶尔休息几日也没什么不好。
她刚刚发好面,坐在树下吹风发呆的时候,刘大夫就到了,几乎一打照面,刘大夫就猜得眼前这姑娘没有病症,毕竟谁家病人也不能满脸思春的害羞苦恼啊。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诊了脉,末了不等疑惑的任瑶瑶询问周福,刘大夫就连珠炮一般问起了那两张药方。
所谓久病成医,任瑶瑶前世一直同病魔抗争到死,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不敢说指点,但偶尔一句话也会给刘大夫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老一少谈了整整一上午,倒是颇有些忘年之交的感觉。
若不是辉哥儿放学回来吃饭,怕是还要继续谈下去。
临走之时,刘大夫想了想,到底还是说道:「丫头啊,话是开心锁,不说不明,别因为误会错过了好缘分,我当初若是……唉,罢了,你们年轻人啊,自己折腾去吧。」
刘大夫揺着头走了,周福也是赶紧跟上去,留下任瑶瑶倚在门扇旁,半晌没有说话。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前世没谈过恋爱,总看过无数偶像剧啊。
但是,如今的境况她要怎么开口?隋风舟从没说要娶她,她又有什么立场质问他以后是不是要三妻四妾?索性继续装鸵鸟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周府里,周福斟酌了半晌,还是说了实话,「少爷,刘大夫说任姑娘没什么病症,只不过有些……思虑过重。
「思虑过重?」
隋风舟眉头皱起,转而却是又松了开来,眼底有喜色慢慢蔓延。「知道了,下去吧。」
周福很是疑惑,憋了满肚子的问题,实在不懂为什么任姑娘思虑过重,自家少爷不但不着急,反倒好似放心很多?
京城里,朝堂上主和和主战两派终于吵出了结果。
战!
毕竟粮草充足,与其送给敌军求和,不如杀出大越的威风。
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只等皇帝下旨封了西征大帅就能立刻出征,杀光侵略者,夺回被侵占的城池,护佑大越子民。
但在这个时候,早朝上,一直旁听观政的太子突然出列,跪倒磕头道:「启奏父皇,孩儿前日得了一种新式榨油之法,简单方便又耗费极少,若是推行开来,实乃大越之福。」
「什么榨油之法,让太子如此欢喜?」
皇上好奇问道,朝臣们也是面面相观。
一向受皇帝宠爱的二皇子笑得张扬,也是问道:「大哥一向读书,近日怎么还对榨油这样的小事起了心思?」
太子也不答话,淡淡一笑,转而一扫往日的沉默隐忍,挥手示意殿外的太监捧上来一只坛子,亲手舀出一勺亮汪汪、黄橙橙的油,倒进甜白瓷盅,献给了皇市。
皇帝仔细看了两眼,嗔了嗅味道,忍不住赞道:「不错,没有辛辣味道,这素油到底用何物所榨?」
「回父皇,这素油的原料是花生,就是农家随便种在田里的那种红皮豆,平日多用作喂牛马,偶尔用盐腌溃了做咸菜下饭,不想榨油却是比菜籽要出油多几信,而且法子极简单,即便百姓自家都能随手榨两斤食用……」
太子侃侃而谈,连带又说起了民生,甚至连菜籽油多少文一斤都说得清楚,听得一众老臣和皇帝都是连连点头。
「皇上,太子殿下如此关注百姓,实在是大越之福啊。」
「就是啊,皇上,开战在即,太子得了新式榨油之法,实在是吉兆,是大越昌盛的吉兆。」
几个老臣纷纷夸赞太子,他们平日都是抱着中立态度,从不肯轻易参与到太子和二皇子的争斗之中,如今若不是欢喜至极,也不会失了分寸。
太子虽然低垂着眉眼,嘴角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的勾了起来。
反观二皇子气急败坏的脸色都变了,要知道素油一直是他外祖家里在把持的,年入银两无教,尽皆支持他争大位,撒出去收买了众多三四品官员,隐隐有把太子挤到墙角的架式。
不想如今,冒出一个新式榨油法,居然直接掀了他的根基。
皇帝自然把两个儿子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头却是轻松。年岁渐长,他就如同养了两只老虎的猎户,越发看重平衡之道。
天家无父子,只有生死权势。
「太子做得好,这等榨油之法,实乃百姓之福,如此大功,当赏!」
皇帝正在斟酌如何赏赐的时候,太子却是再次跪倒,「父皇,儿臣有事禀告。说起来这榨油之法也不是儿子得来,算是借花献佛。」
「咦,这倒是怪了,究竟何人得了花,借你的手献上来?」
众人都是疑惑,太子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是忠义侯府长子从北地托人送到儿臣这里,儿臣找人试验榨过了,自认无错,这才献到父皇跟前。」
忠义侯本来对皇子们的争斗并没有放在心上,所有心思都放在出征一事上,怎么样算起来都是他挂帅最合适,等等若是他主动请缨,皇上必定会多三分赏赐,是不是就可以给大儿子讨个闲职挂着,好歹有个庇佑的官帽,只不过先前答应大儿子去北地提亲就要延后了……
没想到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太子提到自家,一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赶紧出列跪倒。
「皇上,老臣不知犬子在何时何处得了这样的新式榨油法子,老臣……」
有朝臣站在太子一方,哪里肯给忠义侯反悔的机会,赶紧上前两步同样跪倒,说道:「皇上,忠义侯实在让臣敬佩,不说忠义侯为大越征战多年,护佑大越平安,忠诚无匹,只说忠义侯长子又借太子之手献了如此榨油之法,可谓是满门——」
「皇上,老臣惶恐!」忠义侯心里急切,不肯等同僚说完,还要再转弯几句,毕竟二皇子穿向他的眼睛已经红得吓人。
忠义侯府挂起黑漆金字门楣已经百年,倒是不惧怕一个皇子,但武将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参与皇位争斗。
如今这态势,太子已是打定主意要把忠义侯府绑上自己的战车,正值出征西疆,十万大军,将为他添上最有力的羽翼,那皇上又会如何想?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家中长子行事太鲁莽!这一瞬间,忠义侯恨不得把儿子抓来痛打一顿,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了。
皇帝皱眉想了想,却是摆手道:「忠义侯不必推辞,你们父子忠心,朕心里清楚。先前献粮之事就有所亏欠,如今又有榨油之法,若是再不封赏,天下人怕是要说朕赏罚不明。来人,拟旨!」
早有执笔太监备好笔墨等,恭敬等候。
「忠义侯长子隋风舟,献新式榨油之法,有功社稷,特赏伯爵之位,封号……安国。」
大越开国之时为了稳定江山,爵位封赏极多,但当朝却是渐渐减少,甚至最近几年根本没有听说有新贵诞生,如今皇上开口就赏了一个安国伯,这赏赐实在士重,听得一众文武百官都是羡慕不已。
一府两爵,实在是荣耀至极。
但忠义侯心里发苦,却还是要磕头谢恩,又道:「皇上,老臣年迈,这几日就想禀告皇上,请皇上撤去老臣兵部的职司。大军出征,兹事体大,实在应该交给能者替皇上分优。」
这是要交兵权?
朝堂上寂静一片,太子也是神色微变,但转而瞧着神色更难看的二皇子,却是又慢慢低了头,继续做出恭敬沉稳的模样。
唯独皇帝眼底闪过满意之色,急流勇退,忠义侯还算有勇有谋,太子是正统,忠义侯府效忠也没什么,但手握十万兵权就有些不合适了。
如今忠义侯主动交出兵权,倒是省了一番手脚,这样的臣子说起来也难找,不如……「听说忠义侯世子勇武过人,既然忠义侯告老,不如请世子出征,子承父业,护佑大越,也是一段佳话。」
站在皇帝身旁的老太监是自幼的玩伴,最是清楚皇帝的心思,这会儿开口提议,果然得了皇帝的赞同。
「说的不错。忠义侯,你若是舍得,就让世子出征吧,以他的勇武,做个游击将军足矣。」
忠义侯就算不舍得,这会儿也只能磕头,一口应下。
「多谢皇上恩典,隋家上下甘愿为陛下马前卒,踏平西疆,护佑大越!」
「好,隋家忠心,朕从来不疑。卿家告老,朕实在不舍,不如卿家去户部掌管此次出征粮草,替朕再分忧几年,如何?」
皇帝金口玉言,几句话就把今日之事做个了结,又点了另一位老将为帅,领兵出征。
待得退朝后,忠义侯应付完同僚或真心或假意的恭喜,回到府邸,便直接去演武场取了长枪,打得府里一众家将头皮发麻。
后院里,牛氏得了儿子要出征的消息,本来还舍不得,但听说了侯爷暴怒的消息,便只是老实安排家事,再不敢多说一句。
第二日,隋武胜带了三十名忠心亲卫家将随军出征了。同为武将之家,挂帅老将早就在昨晚得了忠义侯的嘱托,倒也应得痛快,必定会看顾隋武胜三分,当然,西征的粮草也要忠义侯多多费心。
大军西行不过半日,忠义侯就告了假,十一骑快马直奔北地而去。
「咔嚓!」
隋风舟狠狠摔了手里的茶碗,眼里的惊疑和恼怒简直要变成刀光射出来。
周福从来没见主子发过如此大怒,吓得缩了脖子站在门口不敢说话。
书桌上的小小竹管翻滚,细细的纸条沾染了茶水摊开,露出几个湿漉漉的字迹——主上借太子之手献榨油之法,得安国伯爵位。侯爷交出兵权,不日抵达。
隋风舟右手握拳,双眸眯起,脑里风暴一般旋转,倒是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
既然他没有献上榨油之法,那就是他身边有人是太子的人,借此事断了二皇子拉拢侯府的念头,若不是父亲即时交出兵权,怕是忠义侯府立刻就要被皇上猜疑。
而近日在他身边,又返回京城的只有……
十几年友情,不及名利一毫,可悲!
至于榨油之法的来源,墙外随风送来的特殊香气,就是最好的答案,平日总觉她做的吃食有种独特味道,恐怕原因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