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俞成律还没回家,他已经连续一星期都晚归。
气象报告说今晚会有豪大雨,但是一整晚天空闪电不断、乌云厚重,雨却还是下不来,导致周遭空气显得又湿又闷。
宋芯玥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心拧着,眉宇之间郁郁寡欢。自从书房谈话那一夜之后,她对于丈夫私下调查她和父亲这件事耿耿于怀,和丈夫陷入冷战。
这样僵硬的相处模式至今已经一星期了,她心烦气躁,很想打破这僵局,却又碍于面子不肯先示好。
更让她心烦的是,父亲公司的事不快点解决不行,每拖一天,贷款的利息便往上增加,偏偏她不敢让父亲知道那晚和成律之间的争执点,又要安抚父亲借钱的事没问题,另外还得在奶奶面前伪装她和丈夫甜蜜恩爱,种种的压力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宋芯玥叹口气,绕到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她看见还搁在炉子上的人蔘鸡汤。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低落影响了食欲,她这几天胃口奇差,晚餐都吃不下,帮佣知道了,煮了一锅人蔘鸡汤让她补补元气。
她想起昨晚夜里丈夫背对着她在咳嗽,她知道他感冒了,很想关心他,问他有没有看医生、吃药?但是她倔强又嘴硬,明明担心也说不出口。
宋芯玥站在炉子前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从橱柜里取出外带餐盒,装了鸡汤,决定开车亲自帮丈夫送鸡汤去。
或许主动示好会很尴尬、没面子,但她真的不想再这样跟他呕气下去了,她应该跟他当面说清楚,让他清楚明白,或许一开始父亲要她去相亲的出发点有瑕疵,她骗他也是不对的,但那不表示她不爱他,她相信只要跟他好好沟通,他一定会愿意把钱借给父亲。
同时间,俞成律脸色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揉着太阳穴,他发烧了、头很痛,连日来的加班和心情郁闷让他感冒加重,他刚吞了感冒药,此时精神涣散、晕晕欲睡。
人在生病时总会特别渴望心爱的人在身边,现在,他很想见到芯玥。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抱她了,虽然生气她说谎骗他,但是,他还是该死地深爱着她,他只是气,气她怎么不解释,就这样跟他冷战一星期?如果她肯解释清楚,轻声软语撒个娇,他根本不会跟她计较什么。
可是他的妻啊!执拗不肯解释,让他的情绪跟着她起伏盘旋。
「总裁。」陪他一起加班的陈秘书敲门进来,手上端了一杯牛奶。「我帮你温了一杯牛奶,你喝一下吧!」
陈秘书的语调刻意放得轻柔,她看着俞成律,眼里透露出爱慕眸光。
上个月新上任的陈秘书外型美丽时尚,一身正式的OL套装,一看就知道是勇于追求目标的新新女性,上班第一天便被俊美的总裁深深吸引,以至于后来得知总裁已婚时,还感到扼腕不已。
「唔!」俞成律随口应了一声,没抬头看她。
「总裁,头还在痛吗?」陈秘书走到他身边,好温柔地问着。
「嗯!」
「那你这样有办法开车回家吗?加上你刚刚吃了感冒药,应该会很想睡吧?这样勉强开车很危险的。」
「没关系。」俞成律将头往后靠,闭目休息。「你事情做完就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等头比较不痛了再走。」
「我没关系,不用急着下班,总裁……」陈秘书想乘机表现一番,让总裁对她刮目相看,藉此点燃一点火花。她绕到他的旋转椅后头,用甜腻温柔的声音小小声说:「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好吗?」
她懂得男人,知道绝大多数的男人招架不住温柔的女人,再加上总裁这几天看起来心头闷闷的样子,她愿意当他的解语花,有信心自己可以攻下他。
俞成律没回应,他太累了,感冒药更是让他不抵睡意,一闭上眼便睡着,所以没听见陈秘书低柔的声音。
陈秘书试探地叫着他:「总裁?」
俞成律没反应。
陈秘书于是鼓起勇气,伸出手,好体贴地按摩他的肩膀。
从肩膀传来舒服的揉压感让俞成律更加放松,微微皱着的眉宇也舒展开来。
因为他的放松,所以陈秘书更加卖力,她弯下腰,红唇附在他耳旁,诱惑喊他:「律……」
会这样只用一个字喊他的人只有宋芯玥,他的老婆。
恍惚昏睡中,俞成律一度以为按在他肩膀上的是妻子的手,他以为芯玥终于软下性子来找他,主动撒娇示好,他不禁舒服地叹息出声。
陈秘书见总裁如此放松,知道这是诱惑他的好时机,她缓缓压低身子,脸庞贴近俞成律的脸,红唇与他紧抿的薄唇近在咫尺。
「律……啊——」宋芯玥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原本楼下的保全要帮她按内线通知,她推拒,自己上楼来,谁知竟撞见这么让她心痛的画面。
陈秘书吓得一脸心虚,立即脸色狼狈地离开总裁,原本差点不敌感冒药而昏睡的俞成律也惊醒,看见妻子一脸痛彻心肺的表情,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芯玥?你怎么来了?」
大受震惊的宋芯玥脸色苍白如纸,办公桌后方的大片落地窗反映出他们三个人的影像,她怔怔看着那影像,觉得他们好像才是一对,而站在门边的自己可笑得像是个破坏好事的外人。
难怪丈夫天天都加班,难怪他不信任她找徵信社调查,原来……新秘书的服务这么周到,多久了?她被蒙在鼓里多久了?
窗外,一直迟迟不下雨的暗黑天空又劈来一道刺眼闪电,她的心在这一瞬间碎裂成千千万万片。
她彷佛听见心碎的声音,那声音刺激着她,宋芯玥终于有了反应,她的反应就是不发一语,夺门而出。
「芯玥?」俞成律从旋转椅上弹跳而起,要冲去拦住妻子,她看起来很不对劲,他甚至看见她眼眶殷红,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但是,陈秘书先一步攀住他的手臂。「总裁,我……」她很紧张,总裁的态度超级在乎夫人,她当真没希望吗?
俞成律转头瞪她,眯眼问:「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现陈秘书一脸害怕哀求样,显然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陈秘书没回答他,只是孤注一掷地告白:「总裁,我很喜欢你!」
她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俞成律很惊讶,但同时也猜测到七、八分,应该是方才陈秘书对他做了什么,被恰巧出现的芯玥撞见,导致她气愤伤心离去。
他严肃回答:「但是,我不喜欢你,请你谨守你的本分。」
撂下明确的拒绝后,他甩开陈秘书的手,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
俞成律追出公司外头没看见人,急问楼下的保全:「有看见夫人往哪去了吗?」
保全被总裁紧张的表情吓到,立即肃然回答:「总裁,夫人刚刚已经开车离开了,就在总裁出电梯前不久。」
俞成律于是赶到停车场开车离开。
回家的路上,天空开始下起倾盆大雨,很夸张的雨势,来得又快又急,打得玻璃噼啪作响,像是在提醒他,他们夫妻之间也刮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俞成律精神不济,不敢开太快,戴上蓝芽耳机,不断试图联络妻子,但是手机却一直打不通。
他又急又慌,好不容易回到家,帮佣却说太太还没回家。
俞成律转身又要开车出去找人时,看见宋芯玥回来了,她眼睛浮肿、鼻头红红,憔悴的模样让他看得很心疼。
宋芯玥一路哭着回家,彷佛在跟天空比谁流的泪比较多。
她坚强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她早就知道豪门婚姻无法长久,她得争气点别哭,但……她还是忍不住伤心,她曾经以为他不是这种人,他是懂她的,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嫁给他……
她就这样一路哭着,一路反反覆覆地跟自己的内心挣扎对话,不愿相信丈夫会背叛她,但是亲眼所见又不得不信,而她这个笨蛋,还傻傻地自责不该对他说谎,傻傻地想低头示好,傻傻地挂心他的身体状况。
「芯玥。」俞成律大步冲到门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天啊!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通电话?该死,外头雨这么大,多危险啊!」
他摇得她头昏,她晚餐没怎么吃,这几天又因为担心父亲公司的事以及夫妻关系恶化的问题,搞得身体不太舒服,现在被他这么摇晃,她很想吐。
俞成律发现妻子的不对劲,异常冷漠,而且脸色发白,像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赶紧拉她到沙发坐下,并交代帮佣泡一杯热可可过来。
还好习惯早睡的奶奶这时候已经睡了,否则要是让奶奶看见他们夫妻争吵,以及芯玥脸色憔悴的这一幕,她肯定会操烦不已。
「芯玥,先坐下,你听我说。」
虽然陈秘书没有明说整个过程,但他大概猜得到她误会了什么,他让她先坐下休息,接过帮佣准备的热可可,捧着马克杯给妻子,准备好好跟她解释清楚。
「你是不是看见陈秘书对我做了什么?不要相信你刚刚所看见的,那不是真的,那是因为我……」他话说到一半戛然骤止,因为他看见妻子的眼泪滑下。
「我要离婚。」宋芯玥心乱如麻,哽咽地说,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哭得红肿的眼睛冷冷看着他。
那宣告离婚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无情、决绝地剜着俞成律的心,让他鲜血直流。
「你说什么?为什么?」他震慑,不敢相信妻子会说出这种话。
她不哭不喊不闹,只是静静地说:「我累了。」
「你累了?对于这段婚姻?哪个地方累?」他感觉脖子被勒紧,很难受。原来,他给她的婚姻让她觉得累?
「你天天加班,你怀疑我和我父亲,你派徵信社调查我们……」
俞成律听了,全身肌肉紧绷如弦,他深呼吸,气到很想抡拳揍墙,他请徵信社调查是因为担心她,当时她郁郁寡欢让他放不下心。
宋芯玥鼻头红红,忍着剧烈心痛继续说:「你既然找了徵信社调查我和爸爸,又调查出那样的结果,想必一定认为我们是为了钱联手设计这一切,算了。」她露出放弃的涩笑。「我也懒得解释,我成全你,还你自由之身,让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和陈秘书在一起。」
俞成律快气炸了。
她成全他和陈秘书?她懒得解释?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跟我结婚?你不爱我吗?怎么能放手得那么洒脱?」
宋芯玥不语,固执地看着他,对视的两人眼里没有柔情,有的只是失望与不信任。
她说不出这种谎言,说她不爱他。
怎么可能说呢?她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其实心在淌血,那流下的血快泛滥成河,将她淹没了。
她受不了这种快要休克的感觉,撇开头,撇开与他对视的眼。
这个动作惹恼了俞成律,她默认了不爱他,她否定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与婚姻,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放弃了,枉费他一路走来宠她、疼她,为她担心挂怀,怕她误会难过,急切地想解释,结果她却选择放手?
俞成律觉得自己像是被狠狠当头浇下一桶冷水似的,他的眉心染上寒光,天气不冷,但他却感到心寒,为这段婚姻感到不值,为自己感到遗憾。
真可笑,他那对维持假面夫妻关系的父母到死都不肯离婚,而今,他的妻子倒是潇洒多了。也对,有父母当前车之监,他明白勉强绑着对方,痛苦的会是双方。
金钱牵扯、谎言欺瞒、心里猜忌,离婚的三要素他们都具备了,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很好。」俞成律点头,脸上笑着,但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宋芯玥,你真的够狠,没问题,我们离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