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施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连做梦都去了工地,她在不停的搬砖,推土机就在身边反复路过……梅施累得哼哼,一想到问老板讨要工钱就觉得无比绝望,隐约中,老板好像就是阮廷坚。梅施悲痛地从梦里醒来,还是能听见推土机的轰鸣。黑暗中阮廷坚在接手机,屏幕的光非常刺眼,梅施神智模糊,渐渐明白过来,令她沦为苦力的噪声是阮廷坚的手机震动。
阮廷坚原本懒散地躺在床上,听了手机传来的消息慢慢坐起身子,梅施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感觉到他的惊讶和沉重,想问他是谁打来的,又怕打扰他听电话。瞥了眼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心有点儿发悸,总觉得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阮廷坚终于挂断电话,愣愣地坐在黑暗里,梅施嗯了一声,轻轻问他:“开灯好吗?”
阮廷坚顿了下,有点儿抱歉地说:“吵醒你了?”伸手拧开了灯。
梅施眯了会儿眼才看清,阮廷坚脸色一沉重就有与生俱来的威仪,只是……他光裸着上身,灯光柔和地照在皮肤细腻的胸膛上,冷而俊雅,让她的心重重一跳。男人和女人这点一样——不穿衣服的时候最有魅力。她忍不住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触感实在一流,她的心也轻轻软软的,好像喝了二两酒一样似醉非醉。“怎么了?”她无意识地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嚷嚷的,有点儿嗲。
阮廷坚靠在床头,似乎十分享受她主动的亲昵,轻搂着她的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她的发梢。“奚成昊,还记得吗?”
梅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父亲刚才过世了。”阮廷坚平静地轻声说着这个噩耗,与他接电话的态度有很大差别。
“哦,真不幸。”梅施敷衍地说,她和奚成昊算不得熟悉,对他的桑父之普测 没什么真切的悲痛。
“是不幸,更不幸的是,他父亲的死与他妻子有关。”阮廷坚皱了皱眉,好像有点儿烦躁。
“呃……听起来很复杂。”梅施又想起时装发布会上看见的和奚成昊在一真怕 美女,是她?感觉不太可能,其实她也想不起那美女的确切容貌了,只记得非常漂亮,娇小脆弱,不像是个满怀心机或藏有恶意的人。
“奚成昊一直很喜欢那个女孩,他们好像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阮廷坚舒开眉头,梅施在他怀里仰头看他,真喜欢他这样轻声说着话!“奚成昊的父母不同意儿子那么早结婚,那女孩的父亲和她上门理论,回去的途中女孩父亲意外过世了。”
“啊?”梅施盯着阮廷坚看,享受他难得的多话,反应慢了几秒。她一惊,坐直身子,真够狗血的往事啊。“那女孩该不会记恨奚成昊的父母吧?”
阮廷坚点了点头,“是啊,她记恨。”
梅施有点压抑地听阮廷坚说完,突然感到恶哀,那么撕心烈肺的痛苦,他们这样局外人说起来也就三言两语。“奚成昊就打算这么拖下去?”她有点儿不以为然地问。
“现在简思怀着孩子……奚成昊也不想让她太困扰,先彼此冷静一下吧。”阮廷坚似乎很赞同奚成昊的做法。
梅施摇了摇头,“如果是我,宁可放弃。冷静?冷静下来,就能当那么多事没发生过吗?”
阮廷坚看了看她,“奚成昊放不开她,如果能,就不会念念不忘五年,最后还是要回来找她。”
“他就不该回来找她!五年前既然分手了,就不该回头。其实开始一段新感情并没那么难,最痛苦的是死抱着过去不放。”梅施说得很果断,“就算将来他们俩再复合,心里还是有那么多疙疙瘩瘩,坚持爱着对方要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好几倍,换了是我,肯定长不了。我要是那个女孩子,都到这份上,孩子就不该要了,不然永远都割不断和那个男人的联系,也摆脱不了过去。”
“施施,每份感情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瑕疵。”阮廷坚认真地说。
“我可不是完美主义者,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毫无瑕疵’ 的感情,只是觉得没能 必要为一份感情担上那么多痛苦。要我说,那个女孩现在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就该放弃孩子开始全新的人生,找个好男人,安心过日子。”
阮廷坚眉眼深深,抿着嘴,不太高兴地看着她。
梅施回看了他一眼,能和他说八卦真是太兴奋了,她滔滔不绝地说:“我可不是残酷,我是承认现实。现在丢弃孩子好像是扼杀生命了,但把孩子生出来,注定要面对互相敌视的父母,要背上那么多恩恩怨怨,孩子不是更可怜吗!”
“见了简思,你不要这么胡言乱语!”阮廷坚的语气有点儿严厉,让梅施惊了一下。“孩子已经很大,如果不要只能引产,太血腥。”阮廷坚面无表情,“奚成昊不能照顾简思,让我代为出面。”
“啊?”梅施又惊,奚成昊看着沉稳果断的一个人,心思怎么这么弯弯绕?!他爱老婆,可老婆间接害死了父亲,他现在原谅老婆又不甘心,还做不到对妻子和孩子不闻不问,所以就拉好朋友出来假装路过打酱油,帮着照顾周全?“别扭的人!”她想着,不自觉地说出声来。
阮廷坚啪地关了灯,人也背对着她躺下,梅施知道,肯定是刚才她说的不要孩子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男人一听女人说分手就不要孩子的话,多半觉得这是个恶毒的妖婆吧?她也是一时兴奋胡言乱语的,现在想想,她也是事不关己说得轻松,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都在肚子里成了形,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她悻悻地躺下,阮廷坚就是太没八卦精神了,太往心里去。还没等她摆好入睡的姿势,就听见他低沉而坚定地说:“奚成昊不是别扭,他是太爱那个女人。”梅施撇了下嘴,没有答话,这人到底给找补回去了,关了灯都非要给个结论。
虽说很不忿,梅施到底觉得表现的那么冷酷不太好,早晨抱着一丝微薄的歉疚和他一起起床,趁他支洗澡的时候,为他拿出黑色西装,搭配好领带。阮廷坚吹干头发出来,看见她笑眯眯地站在床边捧着他怕 衬衫,心不由一酥,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
梅施得到奖励,心情顿时百花齐放,很乖巧地帮他整理穿戴,送他出门。偶尔当当甜蜜的小媳妇,感觉也不错。毕竟他好朋友的父亲过世,他心情也不好,她怎么也该在这几天对他好点儿才对。
得到奚成昊的通知,阮廷坚要在明天去医院等着巧遇简思,毕竟是妇产科室,阮廷坚要带上她当掩护,梅施对这对夫妻也很好奇,积极地同意参加阮廷坚的打酱油行动。想想自己也是个外行,梅施征得阮廷坚同意后,约上纪晓净同去,毕竟她是医生,真正能帮上点儿忙。
在医院见了简思,梅施倒无法把之前心里的非议加在这个即将要做母亲的美丽女人身上。有点儿羡慕她有个那么爱她的男人,虽然结局可能是个悲剧,至少她遇见了这么个人。简思作为母亲的坚强,又让梅施心疼,原本还倾向于奚成昊的立城完全变成同情简思。
照顾孕妇,女人比男人适合,阮廷坚在露过几次面,解决了些关键性难题后就退走,反而是梅施和纪晓净更热心的接过这个任务。
梅施买了一大堆食物,因为时间晚了,没来得及给简思送去,就带回了家。她把东西都摊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一检查保持期,看说明,怕买错了对简思和她肚子里的小婴儿有害。阮廷坚下班回家,看她一本正经地看来看去就笑了,好像她真懂似的。
“别总逼简思吃太多东西,她已经到了该控制食物的阶段了,不然胎儿太大,难以顺产。”阮廷坚一边脱外套一边教训假内行。
“啊,是吗?”梅施挠挠头,她还因为越到后来越该多吃呢。随即她有点儿疑惑,上次见简思也是,阮廷坚好像很懂似的,说了不少内行话,活像伺候过月子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她忍不住追问,阮廷坚实在不像是个对妇产知识也有兴趣学习的人。“该不会已经有私生子了吧?”她也是随口瞎说,因为在她家,妈妈总把“绝不许有私生子”挂在嘴边。
阮廷坚的脸色非常明显地僵了一下,明显到她没仔细盯着看都察觉到了。她想看他的眼睛,阮廷坚却转身把外套挂在衣柜里,“别胡说了,吃饭吧,我饿了。”
梅施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入了冬,所有人好像都忙起来。阮廷坚就别提了,接近年底,最长有两三天看不见的时候。梅施觉得自从简思生了奚晓后,她也成了半个妈,小婴儿长得很快,梅施总怕她衣服不够换洗,明明还有一大堆又跑来买新的。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梅施有点着急,怕赶上下班高峰堵车,回简思那里太晚。以往她进了商场,时间再紧也要逛逛重点店铺,现在就直奔了儿童专柜,梅施都感叹了,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路过玩具区,梅施被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吸引,绚丽的颜色,可爱的造型,梅施忍不住挑了几样给奚晓,想着挂在她床头引她注目观看就兴高采烈。收银台稍微有些远,还要拐个弯,梅施交完钱回来的时候,无心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还下意识地笑自己看错,不可能是阮廷坚,留神再看,还真的是他。
他站在遥控边专柜前,背对着她,很认真地在看一台玩具车,笔挺的西装修饰得他的背影无懈可击。
梅施有些惊喜,想上前吓他一下,刚走前一步,阮廷坚就侧过身来和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说话,好像在问她这台玩具车怎么样。梅施完全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女子,想不到他们是一起来的,大概是朋友吧,梅施又走前一步,隐约听见女人很悦耳的声音说:“小英会喜欢的。”
“那就选这辆。”阮廷坚示意服务员开票。
梅施顿住脚步,那个女人抱着玩具车,眼睛却盯着阮廷坚瞧。阮廷坚还在和服务员说话,对女人的注视毫无所觉,梅施却看得分明,非常明显,她的眼神暧昧而隐忍。
阮廷坚转身,女人也放下玩具,打算和他一起去收银台。
梅施觉得自己很窝囊,竟然缩肩一闪,躲进一家童装专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阮廷坚要接触各式各样的人,或许这个女人是外地来的生意伙伴,带孩子来的,阮廷坚买玩具送人情完全合情合理。和阮廷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对别的女人花痴地看阮廷坚,她也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产生了卑鄙的骄傲心理。
所有的理由都想了一遍,她仍旧没有安抚住自己。阮廷坚其实是个很会偷懒的人,绝不会亲自来买玩具送朋友的孩子,至少他从没买过什么东西送奚晓,她帮他找的借口……并不成立。女人天生对情感的敌人非常敏锐,梅施对那个与阮廷坚同来的女人异常戒备,像突然开启了第六感,她觉得阮廷坚和那个女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两个人付过款回来,拿走了店员包好的玩具车向电梯走,看来是要去地下取车。电梯人多,阮廷坚手里又拎了一个大包装盒,女人在阮廷坚耳边说了什么,两人转而走向扶梯。梅施跟在他们几米远之外,她直直地盯着人群中的阮廷坚看,这时候他的背影怎么会显得如此陌生呢?她问自己,这个男人是早上与她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亲了她的额头去上班的人吗?那种甜蜜的感觉已经成为习惯,正如与他一起生活已经成为习惯。
梅施咳了一下,告诫自己又在捕风捉影,即使阮廷坚和一个女人逛街买玩具,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俩走路没有拉手,没有靠近,比普通朋友还疏远。
商场扶梯的上下梯在三楼开得和四楼相反,女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仍走到靠左的梯口,阮廷坚拉了下她的胳膊,非常快的又松开,女人抱歉地仰头看他笑了笑。他们俩目光相遇的时候,就连梅施都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的无形熟悉。
梯边陈列了一排围巾和手套,女人路过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拿起一件看了看,阮廷坚在一边等她,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梅施站在梯子的转角,可以安心地打量他们,她看清了那女人的长相,眉目清秀,嘴角含笑,似乎是个非常和善又温顺的人。梅施皱眉,这张脸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仔细去追想又毫无头绪。
女人没有买围巾,和阮廷坚说着话下楼去了,梅施不停回想到底在哪见过这张脸,走路也显得心不在焉,在扶梯的最后一阶被绊了一下。是照片上的女孩!她终于想起来了,藏在阮廷坚小公寓书房里的照片!女孩变成了女人,可那种温婉秀丽的感觉,细致的五官还是让人过目不忘。
不知道是差点摔跤还是终于想到答案,梅施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血液加速了流动,很多念头一闪而过,她却一个都抓不住。这个女孩是阮廷坚的初恋吗?只有这个问题,她想甩脱都不行,一直在脑袋里盘旋不去。
好像应急的脑细胞接管了身体,她变成了一个机敏的陌生人,像是本能的反应,她在停车场出口拦了辆出租车,等阮廷坚的车出来,让师傅远远的跟上。
出租车在车阵中辗转腾挪,她的脑袋这时候才正常地运转,这是在干什么啊……她自己都吃惊了。她在跟踪阮廷坚吗?怕他发现还特意打车跟在他后面?
阮廷坚买的玩具,抽屉里的照片……她甚至想起很久以前他听见她说“私生子”时反常的表现。梅施觉得刚有点儿清楚的脑子又乱成一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她非常想知道真相,阮廷坚买玩具送给谁,他和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了明确的目标是好事,她可以一门心思去跟踪,一些不愿意琢磨的事情顺理成章地靠后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