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柄香罗扇共有十二把,精绣十二个月花井图和两句诗,比如六月的荷花,题的是“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十二月的梅花,题的是“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花美诗好,绣工精致,不愧是宫廷御造。
魏清馨喜欢得恨不得能整盒收藏,慢慢把玩,何荣芳这一回却是听婆婆的话一人平分了三把。魏清馨生于中秋,便将秋季的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挑出来给她,周云溪生于五月,便将夏季的四月牡丹、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给了她;周清蓝二月出生,便得了春季的一月水仙花、二月玉兰花、三月桃花的三把扇子。剩下的冬季十月芙蓉花、十一月月季花、十二月梅花,何荣芳自己也爱得不行,留着给宝贝女儿掮风也好。
分都分了,魏清馨不好多言,她温柔懂事知进退,从来不在明面上争什么东西,都是“不好意思拒绝”而收下的。
“多谢大嫂,我恰巧喜欢牡丹、石榴花、荷花这三把扇子。”周云溪赞扬何荣芳分得好,唇角笑意不减,“表妹生于凉爽的秋季,兰花高雅、桂花清香、菊花灿烂,很适合表妹清高雅致的气质。”在优质男面前增加存在感,演姊妹情深,谁不会啊!
“表姊谬赞,馨儿厚颜谢你了。”魏清馨心里有气,却笑语温软。她喜欢吃桂花糕,却不喜小里小气如指甲盖大小的小花,如桂花,也看不上菊花美得太放肆。只有兰花、牡丹、荷花、芙蓉花、梅花,勉强匹配她的气质和她贵重的八字。
她忘了自己不过是七品知县的女儿,一直以京城贵女自居。
“这支金簪子垂著细细三缕流苏,雅致不俗,表妹可喜欢?”周云溪笑问。
“表姊喜欢可留着。”魏清馨爱玉器珍珠,黄金有价玉无价,最受不了有人金钗金簪金耳坠金手镯的晃瞎人眼。在她眼中,金簪金镯子上必须镶珍珠、玉雕花或红蓝宝石,否则是戴不出门的。
周云溪是穿越女,反而觉得黄金最实在,但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反正她不缺玉器珍宝,小姜氏很会替女儿攒嫁妆。
她走近周清蓝将小流苏金簪别入她发间,盈盈一动,光华璀璨,拍手一笑道:“好看!阿宝戴真好看!”
“祖母,娘亲……”周清蓝的笑眸闪闪发光。
“好看!好看!”周老太太和小姜氏真心夸赞,“这是为我们阿宝量身打造的,淡淡的金光流转,很衬阿宝温柔甜软的气质。”
魏清馨气结,心中暗骂周云溪,你帮那傻子占了多少好东西还不够吗?
何荣芳扫她一眼,浅浅扬唇,明眸掠过一抹讥诮。
锦衣坊送来的均是京城最时兴的料子与款式,原先是按每人的身形量身做好了,连同首饰分送至各院子,没有挑挑拣拣这回事。但魏清馨嘴里不说,心里总觉得周云丹肯定把好的都留给自家姊妹,将次一等的给她。也不知她如何说动了周老太太,从去年起便聚在一起挑衣裳饰品,热热闹闹的,就当哄周老太太开心。
周云阳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点心,便跟江平尧告退出来,类似的戏码看多了也腻味,低声道:“又到了汝阳侯府的赏荷宴,衣裳首饰铺子的店主可笑开怀。”
江平尧志在科举,顶多与文人相会,权贵之间的应酬他无心参与,只是好奇的问道:“家里的姊妹都会随表婶去汝阳侯府赏荷?”
周云阳颔首应是。“内宅女子不能随意出门,有机会去别人家乐一天也好。”
江平尧嘴里附和,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家的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去佛寺庵堂烧香祈福,连娘家都少回去,才是贤良女子的典范。
汝阳侯府的请柬一发出去,没人会拒绝的,因为汝阳侯府是当今郭太后的娘家,君不见清平王府的郭侧妃没生儿子,女儿又难产而亡,一样稳坐侧妃之位很大的原因是她与汝阳侯乃同姓兄妹,即使已出了三服,但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郭太后自幼失怙,生母殉节而亡,她寄养在族伯家,后来进宫,生下当今元徽帝,当了太后。元徽帝登基之初想加恩于汝阳侯府,晋为承恩公,当年的老侯爷上表婉拒,元徽帝便赐予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
这是当年老侯爷的睿智,郭太后只是族妹不是亲妹,十四岁进宫至今过了快三十年,没见过几次面,能有多少感情?国公府听起来很威风,但只要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三代以后爵位一降再降,到时候郭太后早已作古,新帝若是心情不爽,直接连降六级也不是没有先例,还不如世袭罔替的汝阳侯府,只要不造反,为后代子孙求一个富贵平安还是可以的。
如今的汝阳侯是太后的侄子,有五子三女,郭夫人亲生的有二子一女。每年办赏荷宴,小媳妇小姑娘可以乐一天,夫人们则趁机给家里的子侄们挑媳妇,当然明面上不会说出来,但大家皆心里有数。
每年过了赏荷宴,官媒们都要忙一阵子。
郭夫人带着儿媳郭大奶奶、郭二奶奶在垂花门恭迎静王侧妃周云丹。
静王出生便抱给太后养,十岁才出宫,元徽帝对克死元后的九皇子有心结是众所皆知的事,幸亏太后怜惜,太子又是亲哥哥,在诸位封王的皇子中,静王称得上是京城一霸,横著走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唯一的缺憾是静王妃体弱多病,一年有十个月在静养中,周云丹是太后指给静王的侧妃,主持静王府的中馈,对外应酬也多由周云丹出面,是京城贵妇的领头羊之一。
汝阳侯府每年都给静王府请柬,多是礼到人不来,周云丹今日大驾光临,是娘家妹子都该说亲了,她来给周家女眷壮壮声势,不要什么歪瓜裂枣都敢登周家的门。
姊妹们都嫁得好,抱成一团,兄弟也争气,对周云丹而言,这样的娘家是一大助力,静王会更加看重她。
小姜氏带着何荣芳、周云溪、周清蓝和魏清馨一同赴宴,均是华衫彩服,袅袅婷婷,婀娜多姿,莲步轻移间珠坠摇曳,个个眉目如画,容色柔美似玉人。
如今周家已不显贵,郭夫人却不敢轻慢,周云丹就等著娘家人一道赏荷呢!
主客双方好一番客套,互相恭维,便由郭大奶奶陪着先往花厅奉茶,好与其他宾客交流一番。郭大爷是嫡子,郭二爷是庶子,由郭大奶奶招待静王侧妃方显慎重。
周云丹和小姜氏走在一起,笑意盈盈,谈笑间牵动耳旁珠珞玲珑,宛如亲生母女。若说周云丹是天上夭桃,小姜氏便是云中娇杏,郭大奶奶在一旁看着,心想也难怪周定山不愿续弦,由妾室扶正了小姜氏。
在花厅里奉茶,还有藕粉甜汤、干果蜜饯、咸甜糕点。各家夫人带着媳妇交际应酬,姑娘们见到熟悉的手帕交便三三两两各自带着丫鬟去游园赏荷了,由侯府三小姐郭龄领着一群丫鬟嬷嬷照应。
郭龄是郭夫人亲生的嫡女,年十四,身分贵重,又是侯爷最小的孩子,两位庶女皆已远嫁至外地,明眼人均心中有数,这是留着三小姐在京中挑一名贵婿。
传言,若非郭龄年纪太小,当年选静王妃的人选非郭龄莫属。
周云丹见郭龄身姿纤柔,肌肤若雪,皓齿明眸,盈盈一笑若春桃轻绽,男人见了心湖都会泛起浅浅涟漪吧!
周云丹轻嗤一声,莹白的手指在青花瓷茶杯上摩挲,悄声与继母交谈,“心有大志的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太子府;意图从龙之功的野心家,则急着和秦王、定国公府攀亲。郭侯府是太后的娘家,这位即将及笄的嫡小姐,花落谁家呢?”
元徽帝宠爱阮贵妃多年,阮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秦王也受看重,自然想趁著这阵东风扶摇直上,五皇子容郡王和六皇子诚王也与之交好,手握兵权的定国公则是阮贵妃的父亲,自然和秦王绑在一块儿了。
元徽帝年近五十,世家勋贵不会想再把女儿送进宫,皇帝自己也无意,岁月给帝王添加最多的不是丰功伟业,而是多疑,愈来愈喜欢出身微末的嫩蕊娇花,带着孩子气的稚嫩与天真,让帝王放心宠幸。而随着年纪愈大,皇帝对太子的猜忌愈深,有意无意间便会纵容其他皇子争权夺位、结党营私,和太子打擂台。
小姜氏贞娴雅静,拨弄著茶盅盖子,温言道:“郭家属意静王爷?”否则也不会放任那种流言在上层绣子流传。
周云丹的发髻上只有一支通体莹润的碧玉凤钗,简单又彰显身分,唇角噙著一缕笑,“母亲,我实话与您说,静王府的侍妾不少,还有各路官员送来的美人,有些人不敢明著巴结太子,反过来巴结没有上位可能性的静王,以免皇上猜忌。”
她心里冷笑,那些人也算误打误撞了,但只要有她在,谁能生孩子、谁不能生孩子,她心中自有一把尺。
小姜氏眼神暖和地看着她,“郭家想讨好太后吧!你素来聪敏慧黠,智珠在握,应知太后其实并不亲近汝阳侯府,郭家会走这一步并不意外。”
“女儿知道,王府还差一位侧妃呢!”郡王只能有一位侧妃,亲王可以有两位侧妃,静王也不傻,一直虚位以待。
“丹姐儿辛苦了!”小姜氏轻叹。
“不会。”周云丹一愣,随即笑了,“我自己乐意进这个门,做侧室也甘愿。但郭龄呢?郭侯爷夫妇唯一的嫡女,侧室也是妾,她能甘心?郭夫人两次上门探望我家王妃的病情,说不准人家等著当继妃呢!”
“王妃她……”小姜氏低声惊道。
“没事,依我看最少能再活十年。”周云丹低眉浅笑。一直到静王被册立为新太子之前,病殃殃的王妃才会刚好断气!静王向来神机妙算。
“有一个不管事的王妃,对你比较有利,过日子也舒坦多了。丹姐儿待王妃要恭敬柔从,王爷心里会喜欢,更爱重你和孩子。”
“母亲的金玉良言,女儿谨记。”周云丹很庆幸自己这一世奉小姜氏如母,从她身上学会了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小姜氏目光幽静,看谁都轻含了一抹笑,跟几位新来的夫人小姐打招呼。官场女眷多是人精,即使心里看不上小妾扶正的小姜氏,但周定山已官居从三品,又是静王的岳母之一,自然要笑容灿烂的交好。
小姜氏到哪儿都带着周清蓝,那些夫人小姐也都知道周家的小女儿纯真憨直,没心眼,好糊弄,所以身边服侍的人最多,不错眼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