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结,众人陆续离开,玉海涛留下来,依宣明的请求,在宫里过最后一夜,他知道今夜不会太平。
宣明仍不离去,跟他走进屋里。
“再上些酒菜。”她打发走屋里的人,坐在桌边。
玉海涛坐到她的对面,不劝她回去休息,凝视她无忧的笑脸,他仿徨了。明天之后,她会怎么样?
他是一定要走的,也一定要尽快让她结束假扮男子的生活,然后呢?她想要的自由,他就是不想给……这么想的他是不是错了?
“你走吧!”等金兰端上酒菜,宣明立即吩咐她,“关好门。”
玉海涛先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再看打开的酒瓶,告诉目光迷离的宣明,“别再喝了。”
“这是给你准备的。”她手指一推,酒瓶到了他的面前。“最后一夜,陪我陪到底,太傅。”
“我喝够了。”
“我在酒里下药了。”她散开长发,神态慵懒。
他一直心存戒备,知道她今晚会耍诈,不料她如此坦荡公开。
宣明笑着,橙黄的灯光为她的笑容增添了一丝妩媚,“而且是最上等的药。”
玉海涛也笑了,只是心中并不快乐,惆怅在折磨他的意志,他作不出决定该如何回复需要自由的宣明。
他拿起酒瓶,接下她的话,“是让我兽性大发,侵犯你的药?”
他想起她曾经这么做过,那时候的他非常震惊。
宣明笑容一凝,迷蒙的目光渐渐清晰。“不,是毒药,可以毒死你。”
玉海涛震了震。
她清晰的目光变得深沉幽暗,“也许……比起你总是拒绝我,我更希望你沉睡着,永远不醒,永远不会对我说不。”
“你知道有些事,我必须说不。”即使口是心非,情非得己,他有他的坚持,不容改变,然而他低下头,躲避了她的视线,失去了继续坚持的信心。
每一次离开她以后,每一次她哭泣的时候,限制他情感的底线总会松懈,一些些,一点点,己在破解的边缘。
“我知道,所以我准备了这酒,你敢喝吗?”宣明再次伸出手,握住了酒瓶。
他一把抢过,望向她,随即送到唇边,一饮而下。
宣明掩住脸,喃喃,“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理由怨你,你付出了一个臣子能为君王所做的一切,只是你太尽力了,我的眼睛看不见别人,容不下你以外的人。我的江山,你不在,我也守护好,皇储由你决定,政务随你安排,今天过后,我不会再强求你的爱。”
酒入喉,化成一道热流,炽热如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肘,他难受了,听宣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需要的承诺,但是他难受着,不愿听了。
“我唯一的要求,我的自由,你愿意给我吗?”
“若我不给,你大可与我反目,与我为敌。”
“我知道,怎么对付你,怎么解决敌人,我都知道,可是我舍不得。”年少时,每一次他提出的要求,她终会答应,偶尔推却、抱怨,不过是博取他安慰的手段,只有得到他的关注,她才能感觉到自己
的重要。“你若强求,我最终一定会答应,我比任何人都害怕令你失望,我怎么能够与你为敌?”
她的手掌仍掩在脸上,玉海涛看着她,只见到一颗颗泪珠滑过她的颈子,他的心像是一片一片的碎了。
“今天过后,我也不会再插手……你今后的决定。”
“谢谢你,太傅。”
“你的毒药似乎发作了?”苦涩与昏眩是他此刻所能感觉到的全部。
他无力移动,瘫在座椅上,想着今天过后的她会怎么样,想得烦躁无比,恨不得马上收回方才说出口的话。
“那不是毒药。”宣明抹了抹眼角,转身,熄灭了灯火。“当然也不是春药或迷药。”
“那是什么?”黑暗中,他仍可看清她的身影逐渐靠近。
“只是令你浑身无力,不能反抗。”宣明搀扶起他,走向床边。
“你要做什么?”他被放到床上,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饱含戏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说不定是兽性大发,侵犯你?”
他唇上一热,感觉到柔软与温润的碰触,不自觉的松口,放她潜入,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正确,再想封闭双唇,己为时太晚。
他不敢动他的牙齿,怕咬伤她蛮不讲理的舌头,她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思,更加狂放的在他口中肆虐着。
一吻过后,她满足的躺到他身旁,喟叹,“你看,不给你反抗的余地,你就能接受我。”
玉海涛半睁眼眸,眼中无神,没听清楚宣明说了什么,只疑惑她的“暂停”是否表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你玩够了?”许久,他挤出声音,出口的每个字都蕴含着压抑。
“不,我们一起等待子夜的到来。”她笑着回答,子夜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答应过不插手她的决定,她期待。
她的笑声带给人惊悚的感觉,玉海涛胸口发慌,而她笑过后,开始谈起年少往事,一些他离开后,她独自在京城里的心事,他默默的听着,说不出话。
时间在她的言语中慢慢的流失,他发现自己看见她更多的面貌。
忽然,她喜悦的说:“时间到!”
子夜过半,又一天来临。
宣明翻身,坐到他的腿上,手指探入他的衣襟。
他四肢乏力,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她宽衣解带的动作令他口干舌燥,努力着想说出拒绝的话,才刚发出一点声音,嘴唇又被她吻住了。
此时离天亮,仍漫长。
望日,阳光普照,寝宫内静悄悄的,玉海涛赤身裸体,独自躺在龙床上,宣明己经离去,他生平第一次失去面对她的勇气。
分不出时间,他沉思许久,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玉海涛坐起身,看见家中几个在朝为官的晚辈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发出疑问,被子从胸口滑到腰间。
晚辈们知道玉海涛被皇帝关在寝宫里,但是没预料到会看见玉海涛光着身体待在龙床上,众人尴尬的转身。
玉海涛低头看看自己,果断的捡起地上的衣裳,穿戴整齐了才问:“陛下呢?”
众人偷瞄他一眼,见他没少穿一件,纷纷转向他。
“国师大人不晓得陛下的安排?”
“有话直说。”玉海涛心神不宁。
晚辈中的一人抬手走向他,玉海涛望去,看到对方手中握着圣旨。
他屏息,接过圣旨,摊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一是宣明退位,二是传位给他。
传位给他?
玉海涛蓦地将圣旨撕成两半,“陛下在何处?”
“陛下已离开……”玉家的晚辈们你看我,我看他,话说到一半中断了,没人敢接下去说。
如果玉海涛知道宣明颁布传位的旨意后,朝廷乱成什么模样,谁来迎接玉海涛的斥责?
如果玉海涛知道宣明带着侍从强行离京,未入官道便甩掉追踪者,如今不知所踪,又能找谁来承受玉海涛的怒火?
众人低头不话,情况有多糟糕,只能等玉海涛走出帝王寝宫,自己去瞧,至于威严不可侵犯的国师大人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躺在龙床上,众人想了想……不敢再想。
三辆马车,十多个侍从和护卫跟随宣明离开了京城。
“这些人可信吗?”金兰选择和宣明一起走,她照顾宣明多年,后来更背弃玉海涛,一心为宣明设想,显然是不能回玉家了。
宣明愿意给她更多选择,但是她不想过别的生活,看惯了宣明对玉海涛的依恋,金兰也羡慕起来了,想遇见一个值得自己掏心挖肺去爱的人,而不是急匆匆的赶在年华老去前随便嫁人。
她觉得跟在宣明身边,更有机会去邂逅一个自己会爱的人。
“我花了五年的工夫收买人心,你得相信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宣明推开窗户,看向马车外流动的风景。
除了人手和帝王私库里的一半钱财以外,她只带上龙床下的木箱。
马车进入小镇街道,全然陌生的环境引得金兰频频探头观望。
“陛下,我们去哪里?”
“你该更换称呼了。”已非帝王的宣明打开放在马车内的木箱,取出一个瓶子,倒出细细的沙子在手里。“先去西方,太傅第一次离开我就是去西方,他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那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去处。”通常发配边疆的犯人有半数以上去那里。
“我不会久留。再来我们去南方,然后去东方……每一个他离开我之后去的地方,我都想亲自去看看。”宣明笑得开朗,眼底满是期望。
“如此一来,怕是要与国师大人分开很久。”
“现在的他,恐怕还未放下……”也许是身分,也许是年龄,反正是一些她不介意的事物,仍约束着玉海涛的心,她明白他的感受,所以她主动出走。“即使我求他,他也未必肯和我在一起。”
金兰听出宣明话中的遗憾,惊讶的问:“陛下放弃了?”
宣明摇头,“只是我的五年不过是他的一瞬,我得给他更多的时间,接受这天下、局势和我的改变,以后等他想过了,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找到我。”
“难道一味的等待,什么都不做?”
“希望他不会让我再等五年。”宣明耸肩,目光定在街道的一家店铺,忽然叫道:“停下。”
她的队伍有次序的停靠在街道一旁,她推开车门,看着金兰。
“我们去买一些女人用的东西吧?”
此刻的宣明仍是男子装扮,但是她远离了京城,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装扮自己,甚至可以回复她真正的身分。
“陛……”金兰忙不远的跟着她走进店铺。
“嘘……”宣明回头,睨着她,“换个称呼。”
“小姐?”金兰笑了笑,上前帮宣明挑选合适的女装。
宣明也笑了,伸手摸着一块布料,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做回女人。
她希望下次和玉海涛相遇时,她尚未老去,穿着漂亮的裙裳,化一点妆,比谁都美丽,然后在晴朗的日子,优雅的走进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