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握着笔,在收支簿上列出一项项生活所需的开销,指尖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的,这个支出多一点,那边的支出就得少一些,加加减减,在算出总数不是透支时,紧皱的眉头才总算疏解开来,吁了一口气。
「太好了。」小桢面露喜色,开心地放下笔来。有了多余的钱,他们就能多存一些了。
她和阿群的领薪日差了五天,她的薪水固定,但他却不然,端看当月工作的天数来领薪,有时候还会遇到老板延迟支付薪水的情况,一拖五天、十天,所以两人必须兼差,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口上,能省则省,应付不可预期的情况,往往收支无法打平,就得挪用下个月的部分来补,自从他向她提起,往后要和阿堃一起三人创业的远景时,她更是节省用度,务必要挪出一笔钱来,为五年后的创业存基金。
阖上收支簿,小祯侧耳聆听,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关致群的歌声,听起来很享受。
「It\'s my love!」他歌声还不错,喜欢在洗澡时唱邦乔飞的歌,但有时被老板请去KTV唱歌,他死也不拿麦克风。
小祯不禁笑出来,接着又想,依她对他的了解,他待在浴室的时间还有再五分钟,好机会。
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目标是他丢在双人床上的皮夹。
她拿了起来,将之打开。
里头只有他的证件以及数张百元钞票,再看向床头那只开口大张的行李袋,里面塞了一些他的衣物。
有一个工程在基隆,他得离家一个星期,而皮夹里只有数百元,他洗完澡就得出发了,却没有开口向她讨钱。
在薪水使用上,阿群很相信她,每个月直接将薪水袋交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个月领了多少薪水,只是领零花钱花用,有时候爷爷需要购买额外的营养食品,她给他的零用金少了,他却从来不曾抱怨过。
「要出门了,还不跟我拿钱,笨蛋……」一边暗骂,一边从自己的皮夹中掏出两张千元大钞,塞进他的皮夹里。
他从来不曾因为手边没钱而向她伸手,反而会将她给他的零用金,偷偷的塞进她的钱包里,留个字条,要她去买件衣服或买双鞋。
有时候小祯不禁会想,也许他是怕自己开了口,她却拿不出半毛钱给他的窘态吧!他的体贴,也让她感动不已。
他要出差了,不在家的这一周,他的老板会提供住宿和三餐,但出门在外,她想让他好过一点。
于是偷偷塞了一些钱给他,出外好用。
正想把皮夹偷偷放回原位时,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小祯,有看到我的手表吗?」
听见他喊她的声音,她顿时慌了,手忙脚乱。
「你在做什么?」关致群拿毛巾擦拭头发,站在房门口,狐疑的望着神情紧张的妻子。
「在、在帮你准备东西啊。」小祯故作镇定,把他胡乱塞进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折好,再放回袋子里去。「你老板刚刚打电话来,十点会来接你,要把头发吹干哦,小心别感冒了,你老板应该快到了……盥洗用具拿了没?啊,还有袜子没拿,我有帮你买新的,还有一件外套,天气还是很冷,在路上穿着,不要着凉了。」
看她忙得团团转,一下做这个、一下做那个,说了一堆话,就是不看他。
关致群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管老板是不是在催促,眼前慌慌张张的纪小祯更吸引他的注意。
她只有做贼心虚才会说一堆话,平时多话的人是他,她总是看着他说话时的神情傻笑。
每每他得离家工作时,他走到哪她眼神就跟到哪,让他舍不得差点出不了门。
「小祯。」他笑,声音低沉亲昵地喊着她的名字。
那种喊法让她脸一热,背脊僵直,只有在求欢的时候,他会用这么性感的语调喊她,接着他会走过来,张开双臂从她背后环保住她。
果然,感觉到自己被环保进他怀里,从身体的接触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声在耳边,薄唇贴着她的颈子。
「小祯……」他缠绵的喊着她的名,唇在她颈间游移,似吻非吻,挑动人心。「你瞒着我什么?嗯?」
「我、我哪有!」她被逗得全身泛红。结婚快两年了,对于两人间的亲密,她还是很害羞,尤其阿群在床第之间很大胆,常做出让她很害羞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呢?小祯,你骗我。」轻轻咬住她颈子,表示薄惩。「说好了我们不隐瞒彼此,你瞒着我什么?快说。」
「没有啦,我哪有瞒着你什么!没有没有。」小祯快速的看他一眼,然后垂下头。
摆明了有事情瞒着他,什么事呢?
关致群见她不说也不勉强她,因为知道问不出什么,她不善说谎,但决定隐瞒事情时,从她嘴里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他开始观察,到底有哪里不对?行李OK,被老婆巧手整理过后整齐不少,倒是他的皮夹,原本是放在枕头上的吗?他记得他洗澡时,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随便丢在床上——
「我去帮你弄晚餐!」小祯无法阻止他拿皮夹,只好藉机逃走,想避开尴尬的场面。
但她才离开他怀抱,便立刻被拉住。
「小祯……」关致群声音压抑。
他已经打开皮夹,看见里头被塞了千元纸钞,想到她刚才在客厅里记账计算收支,眉头没有舒展开的模样。
或许对一般人来说,两千元不过是出去约会一下午的开销,但对他们来说,这是两星期的菜钱,她得事事节省,才能挤出这两千元给他。
她不爱为自己买东西,总是为他、为爷爷添购行头,上个月情人节,他无法给她一个浪漫的约会,下个月她生日,他也给不起一份生日礼物,他已经够自责自己的无能,她却还这么为他着想。
「晚餐想吃什么?我下个面条,做你爱吃的杂菜面好不好?」小祯想逃离这种气氛,不想听见他说些自责对不起她的话。
他很好,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尽管生活不是全部都尽如人意,但两个人在一起朝同样的目标迈进,就算是苦日子,也能咬牙一起度过。
「对不起,什么都不能给你。」关致群想到当年夸下海口,对她求婚时许下的承诺,就觉得自己没用。
「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说。」小祯闷声道。「你很好,真的很好。」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她领微薄的打工费和爷爷两人过着拮据的生活,真的好多了。「阿群,你没有对不起我,真要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
婚后有一次他聚餐醉酒回来,才酒后吐真言——因为家人反对他们两人在一起,他的父母用切断经济来源威胁,逼他跟她分手,他倔强的不同意,于是休学离家,在家人和她之间,他选择了她。
见他常常为了工作早出晚归,累得回来倒头就睡,她常常想,是她的错,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让他过着这么辛苦的生活,如果他们不曾相遇,没有结婚,现在的关致群,不会在这里当一个装潢工人,他很聪明,家境优渥,他会出国深造,过多彩多姿的生活。
「如果不是你,现在我跟爷爷还住在货柜屋里,东冷夏热,我也筹不出让爷爷开刀的费用,自从你带我们来这里之后,爷爷比之前更健康了。」
可不是吗?
以往爷爷迫于退化的膝关节走动不便,连踏出家门都有问题,开完刀后,爷爷能出门了,那里走走、这里逛逛,结识了一些朋友,还有体贴的孙女婿为他添购了代步的电动车,比起以前的生活,现在的他们,真的很幸福。
「我……真的很讨厌听你说这种话。」关致群懊恼地道。
就是因为那一次的酒后吐真言,让她知道了他和家人决裂的原因,她自责、难受,常常觉得对不起他。他不喜欢这样,那不是她的错,是他的选择。
「结婚快两年,再加上先前交往的日子,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带你看过一场电影。」他们甫交往,便被断了经济来源。
求婚前,他卖掉他骑了两年的哈雷,那些钱用来租屋、付押金、添购生活必需品以及她爷爷开刀的医药费、营养费,所剩无几。
之后他便一头载入追赶金钱的日子,连假日都得想办法兼差,能喘口气休息,往往是过新年时。
「你几乎每天早出晚归,半夜才回来,凌晨就出门,有时我都还在睡,不但没为你等门,也没有每天送你出门。」身为一个妻子,连这点最基本的等待,她都没有办法为他做。「你这么辛苦……」心疼,让她眼眶泛红,语气低落。
「好,我投降。」关致群叹口气,认输。「我们停止折磨彼此吧。」
不喜欢听她自责自己拖累了他,他也一样,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蠢,两人自我责备然后让对方难过?
他将妻子拉过来,让她坐在他大腿上,双手将她圈抱在怀里。
「我不在这几天,小心一点,门窗要记得锁好。」每天晚上将家中门窗巡视一遍后再睡,是他的习惯。「我跟阿堃说过了,我不在这几天,他会来家里走动,家里如果有东西坏了,叫他修,不用不好意思。」
「嗯,好。」
江文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是好友也是伙伴,他是关致群除了小祯之外,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