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时,瑢瑢又送一批胭脂进娇容坊,她想如今名声尚未打开,这个量应付几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车行辘辘,田风、田雨骑马随行,田雷、田露领下任务,前两天已经离开。
马车里,瑢瑢低头为季珩按摩双腿,进贤王府后就可以开始解毒了。
据说解毒疗程在前几天需要以针灸辅之,之后两、三个月只需要服食药丸即可。
大军行进,太子等不了两、三个月,季珩势必随行。
而田风、田雨必得跟随伺候,虽然说的是伺候,但田风、田雨的神态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们已经做足准备,准备上战场博得功名。
属下如此,当主子的也不遑多让,对于这场战争,他们的担忧远远不及兴奋。
这样一路看下来,好像紧张的只有瑢瑢。
她确实很紧张,这些天忙得紧,除做胭脂膏粉,她逮到时间就做衣做鞋,研制伤药及各种用得上的药丸,总觉得有备无患,他们带得越多她越感安心。
她的不安没写在脸上,却全都表现在行为上。
看着她忙碌,季珩既窝心又不舍,不舍她日夜操劳,却又为她对自己的紧张感到温暖。
娘死后,再没有人像她这样,事事为他着想,唯恐想得不够多,他就要遭殃。
季珩握住瑢瑢的手,阻止她按摩,她抬头对上他的眼。
“你别为我担心,贤王会定时写信送到军营,你有空也可以写写信,一起送过来。”
“好。”
“不管好事坏事都别怕麻烦,一一告诉我。”就算他不在,也会有人替她作主,他的人不允许旁人欺辱。
“都住进贤王府了,怎么还会有坏事?自然全是好事。”她一样不愿他为自己担心。
都明白的,他们是患难之交,在他最辛苦、缺乏生存意志的时刻,她出现了,她把他当成家人,陪他走过那一段,人心是肉做的,他对自己多少会心存感激,交情自然不同。
所以他待她好,他时时予以承诺,可她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透澈,不想研究他接近宠溺的目光意谓着什么?
人贵在自知之明,早在知道他身分的那一刻起,她就晓得两人的距离。
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心存幻想,不允许自己有非分表现,她逼迫自己本着初心,像过去那样,拿他当家人,细细为他设想盘算,然后……
有朝一日,他的身分、功劳、志向都将会带他攀升到一个她连想像都想像不出的高度,到时也许感情就淡了吧……
“不管怎样,常给我写信。”季珩郑重叮嘱。
“好。”瑢瑢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我已经把按摩手法和穴道位置教给田雨,就算再忙,都别忘记在睡前让他按上两刻钟。”
解毒之后,双腿不必再泡汤药,但李大夫说过,按摩能够通畅气血,让他行走如常。
“我知道,越早能够走路,万一需要逃命也方便些。”
“逃命吗?”唉呀,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见她惊呼,他急道:“开玩笑的,田风、田雨不会让敌人近我的身。”
“不是开玩笑,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爷提醒我了,这几天我做一点毒粉给爷放在身上,万一在爷武功尚未恢复之前有人想对爷不利,便用得上。”
季珩失笑,她把军营当成什么了?江湖吗?
不过她乐意做,他便乐意带,他乐意将她的关心随身携带。
他将木盒推到她面前,“我会把田雷、田露留在京城,他们不好跟着住在贤王府里,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在窗前把风铃给挂上。”
瑢瑢打开木盒,里头是用竹片串起的风铃,原来这些天他忙的是这个?
“很美。”
“喜欢?”
“喜欢。”这是爷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不算精致,但上头一片片刻着两人名字的竹片,让她……很难不心生妄念。
她懂的,对男人而言,三妻四妾不过是小事,有那样的患难之情,他想要与她共此一生,并不奇怪。
只是她不愿意呀!不愿意在感情上低人一等。
她贪心、她奢求,过去她可以因为季学的身分就把自己给投进去,那是因为当时不懂,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不懂因为喜欢而产生的独占慾念。
如今既然已经明白,便无法轻易将就。
所以爷的暗示、爷的心思,真是抱歉,她无法回应。
她很清楚,等他走过这一段,等他一帆风顺,那时就算没有一个心心念念的颜姑娘,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好女孩等着他来挑选,那时再思及如今的患难之情……将变得稀薄而微渺。
感情最怕的是什么?是你在这边煎熬着,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相守,而他却早已云淡风轻,遗忘过往。
她不想让自己如此不堪,便只能斩断。
斩断慾念、斩断想像、斩断渴望、斩断所有可能的后续。
在她决定斩断的同时,却也决定把相处的最后一段当成天长地久,极力珍视。
“那就平时挂在床头,有事再挂到窗边吧。”
“好。”她应得很干脆。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不舍的感觉在胸口扩大,他向她伸出手。
看着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犹豫片刻后,她把自己的手叠上。
一个用力,他把她拉进怀里,瞬间他的体温染上她,微暖……
时间不多了,只有一下下,她决定不反抗,因为机会如此难得,错过便再无下回。
就让她再贪婪一点点,就让她再自私一分分,就让她沉溺在他的怀里,幸福一些些……
看着她柔顺地躺在自己胸口,季珩满意至极,很好,她知道他的心意,于是将她抱紧,他在她耳畔低声道:“耐心等我回来。”
“好啊。”她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即使她做不到。
“我会给你写信。”
“好啊。”
“我会用最大的能力尽快回来。”
“好啊,我等着看大军凯旋,看满城姑娘给爷丢帕子。”
“行!你也丢,爷会牢牢把你的帕子接住。”
瑢瑢呵呵轻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感谢老天让他们相逢在他最低落的时候,感激命运,让她与他有了交集,她甚至感激起自己的重生,让她有机会认识他。
“那我得忙了。”
“忙什么?”
“我得做一面又大又宽、夸张到不行的帕子。”
“为什么要又大又宽、夸张到不行?”
“到时爷身边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帕子不够大,爷怎么会看得到?”纵使她再豁达,也无法凭恃着那点微薄心意过上一生,期待他在日后的姹紫嫣红中看见自己。
“弱水三千,爷知道自己要的是哪一瓢。”
哪一瓢?颜姑娘那一瓢?
方才想起,心便酸透,真是的……明知道的事,怎还要拿来欺负自己呢?
瑢瑢没接话,嘴角笑意仍在,只已染上微微苦涩。
后宅是王妃的天下,纵使她有一身好本领,也得去拜码头。
瑢瑢可以自己去见贤王妃的,但季珩非要陪着,他说:“我要所有人知道,你进贤王府,虽是为贤王做菜,但你不是奴仆而是娇客。”
不过是厨娘算什么娇客?
贤王见他那样在乎瑢瑢,笑得捻起一把长须,本想陪他们进后院的,不料太子进府,他只好先到前头迎接。
临行不忘叮嘱季珩,见过王妃后,尽快到前院见见太子。
季珩允下,管事领路、田风推轮椅,瑢瑢和田雨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他朝瑢瑢点头,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上扬,突然间瑢瑢不害怕了,她有他庇护着呢。
从下人来报,说靖国公要过来见王妃后,颜芷薇便心跳得飞快。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再见到珩哥哥。
那年,国公府老太爷命人上门,对着爹娘把话说得一清二楚,他说:“成亲是结秦晋之好,必须门当互对、身分相当,颜家姑娘再温柔乖巧,都不是国公府要的媳妇,阜车济娘了攀高枝的念头吧!”
爹娘疼爱她,哪舍得女儿让人这般糟蹋,于是管事前脚出门,后脚娘就找上媒婆。
爹娘三挑四选,终于挑到合适的男人,没想到订亲不过半年,程浩一场大病,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婆娘竟批评她克夫,有这个名头,她哪能谈到好亲事,加上程家无理取闹,非要迎她入门、为儿子守寡。
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爹娘怎舍得她一世孤寡?
于是送她回老家,想着过个几年待风声消停,再重新为她挑一门亲事。
她运气好,在老家遇见出游的贤王妃,她性情本就温和乖巧、体贴良善,因此入了王妃的眼,被王妃认作义女,带回京城。
有王妃撑腰,程家人再不敢造次,她每日侍奉于王妃膝下,陪她说笑解忧,活泼的性子颇得王妃所喜。
她知道女人的青春耽误不起,却也知道有王妃作主,定能挑到一门好亲事,所以她半点不心急。
只是珩哥哥要来了呀!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想起往昔,想起两人之间相处的每个片段。
他们会有机会的,对吗?
站在王妃身边,她静静等待,终于等到珩哥哥进门。
怎么会这样?他的腿、他的脸……那是她的珩哥哥吗?
天!他受多大的苦?为什么会……眼泪不受控,一颗颗坠下。
季珩拱手为礼,抬眉,却对上颜芷薇的眼泪。
他微愣,那是……芷薇?
颜芷薇再也控制不住,快步上前,扑倒在季珩身前,双手贴在他的膝间,哽咽道:“珩哥哥,你怎么了?”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所有人。
“芷薇,你怎么会在这里?”季珩道。
瑢瑢习过医术,她当起贤王的助手,在泡过汤浴后,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将季珩的后背扎得密密麻麻。
待银针一一拔出,瑢瑢将熬好的汤药吹凉,放到他嘴边。
“往后就这样,每天药浴针灸再喝药,十天之内,必能将你身体里的毒素给排尽,只是你中毒时间超过大半年,五腑六脏多少受损,得吃上两个月药丸,再辅以内力运行,很快就能痊癒。”
“多谢王爷。”
他们坦然相对,之间再也没有秘密,至于刘氏……季珩花了大把力气说服他,君子报仇
三年不晚,他不光要她疼,还要她受凌迟之痛。
“休息吧,这几天先让瑢丫头伺候你,待大军出征,瑢丫头再给我做饭菜。”
瑢瑢微笑点头,道:“多谢王爷体恤。”
见贤王出门,她问:“爷想睡一下吗?”
“不想,扶我起来走走。”他想尽快恢复。
“好。”他坐起身,她蹲下为他穿上鞋子。
这时有人敲门,瑢瑢看他一眼,垂眉,其实……她猜得出来门外是谁。
果然,温柔娇甜的声音响起,颜芷薇在门外道:“珩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瑢瑢为他披上外衣,扶着他慢慢走到桌边时,颜芷薇推门进来,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鼻头微酸、眼眶泛红。
瑢瑢为两人倒来茶水,退出房间,关上门时,恰恰看见她扑进季珩胸前。
倏地心一紧,疼得她说不出话来,瑢瑢紧抿双唇,刻意忽略那阵疼痛,没想到一个转身,撞上田风、田雨的同情目光。
什么眼神啊?她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一点都不需要被同情。
“瑢瑢。”田风轻唤。
她强拉起笑脸,假装自己心情雀跃,“方才王爷给爷施针了,说爷的状况比他想像的还好,可见得李大夫的银子没白花,他还是有几分本领的。王爷说了,扎针十天,往后只需要服用药丸调理身子就行,你们跟在爷身边,千千万万要记得每天给爷吃药丸,一天都不能落下,知道不?”
“瑢瑢。”田雨又唤。
“怎么啦你们?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干么欲言又止的。”
田风叹道:“方才进屋的那位是颜芷薇。”
了解,是传说中爷为爱终生不娶的颜姑娘,她看得出来呀,那是位好姑娘,爷伤得这么厉害,她非但没有嫌恶,还疼惜关心,这样的姑娘配得上爷。
“颜姑娘的爹是爷的师父,小时候主子天天到颜家修习武功,日长月久的,两人之间有了青梅竹马情谊。”
哦,原来两人的感情是这样处来的,明白,难怪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很好啊!”她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压抑着胸痛的感觉。
“过去家里长辈阻止,两人之间便没了下文,往后……”
瑢瑢在心底接话,往后季家长辈都不在了,再不会有人阻止,感情自然水到渠成,结下姻缘,百年好合。
她懂,通通都懂,他们特地喊下她,说这些干什么?是要她认清自己的立场身分,别与颜姑娘争宠吗?
当她傻的呀,她很清楚明白自己是谁,怎么会做那种逾越分际的事。
“我明白,你们是要拿颜姑娘当主子伺候,对吗?”
田风急急反骏,“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你试着和颜姑娘好好相处,颜姑娘性情好、脾气温和,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颜姑娘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又没做错事。”
“跟做错事无关,以后你们都要在爷身边伺候,早点建立感情,不是更好?”
怎么,她非得是姨娘婢妾的命吗?怎么所有人都认为她该……
摇头,她刻意笑得天真,刻意假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刻意忽略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在说什么话呀,我怎会一直在爷身边伺候,忘记了吗?我已经赎回卖身契,再不是田家奴婢。我之所以同意留在贤王府,是为着报答当初爷买下我,让我有机会在京城立足。爹娘教过我,做人要懂得感恩,所以贤王开条件,我为他做饭菜、他为爷解毒,之后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倒是你们,得讨好未来的夫人,有需要的话,看在你们对我很好的分上,我可免费提供胭脂花粉,让你们到颜姑娘面前博好感。”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等他们反应,飞快转身离去。
田雨被她说得一愣,问:“瑢瑢这话是真是假?她有那么迟钝吗?连我们都看出来主子喜欢她,她不会没感觉吧?”
“傻啊,瞧不出来吗?她这是吃醋了,颜姑娘和爷的感情好,她看在眼里自然不是滋味,没事,瑢瑢性子好,爷多说两句好话哄哄就成了。”
“可瑢瑢没说错啊,她已经不是田家奴婢。”
“谁说爷要拿她当奴婢?再怎样也得是个姨娘。”姨娘,算半个主子,而颜姑娘温柔体贴,凡爷喜欢的必会善待。
“瑢瑢肯吗?”
“怎会不肯?爷最惨的时候她都肯悉心伺候,等爷好起来、建立功名,再加上靖国公的爵位……哪个女人会傻到把这等好事往外推?”
“那瑢瑢讲的话,不必同爷禀报吗?”
“不必,明儿个瑢瑢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提。”田风信心满满。
就这样,所有人都认为天上掉下来礼物瑢瑢没有不接的道理,可偏偏……她就是不想也不愿意接。
许是李大夫的药在前,解毒在后,许是季珩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练习走路,也许他天性过度骄傲,不乐意在喜欢的人面前失了面子。
解毒的第三天,他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一段颇长的路,而那把曾经贵到让瑢瑢心痛的轮椅,孤零零地被丢在墙边。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轮椅,瑢瑢觉得同病相怜,因为……它和她代表的那段苦难结束,他们与他的缘分也该结束了……
这些天,颜芷薇几乎是天一亮便到屋里来找季珩,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过去,听着他们细说从前,瑢瑢恍然大悟,她与他的从前,果然远远比不上颜姑娘。
他俩的从前充满甜蜜笑语,一旦提及,就笑个不停,不像有她的从前,总是战战兢兢,辛苦万分。
幸好瑢瑢天性认分,她的忍耐力是正常人的好几倍,因此即使心酸得厉害,胸痛得严重,即使每回见着两人相谈甚欢,她都想要冲上前将他们分开,但她永远都有办法完美拦截这股冲动,永远都有办法逼出自己微笑,假装毫不在意的起身退场。
她总是说“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给爷做饭去”、“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给爷裁衣服去”、“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忙去……”之类的话。
对,她永远在做饭、做鞋做衣,永远在制药,她用忙碌来抑制心酸,来个眼不见为净。
但事后总是发觉,这话骗人,眼不见不会为净,只会更揪心。
她唯一的成功,就是能够克制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她不想当个讨厌鬼,希望日后忆起,他只会记得她的笑脸。
早上针灸过后,季珩和颜芷薇在湖边聊过一下午,中午连饭都是送到湖边的,她很嫉妒,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聊,不过这恰恰是感情深厚的证明,不是?
所以这个下午,瑢瑢又做出一双鞋。
其实她并不确定,他还会不会穿她做的鞋,但就当尽一份心力,就当对他将她从泥淖中拉出来的感激。
“瑢瑢。”房门被推开,颜芷薇扶着季珩进屋。
“爷回来了。”瑢瑢起身,迎向颜芷薇明媚的笑脸,那是一个女人幸福的表现,也许她对颜芷薇的情绪,不是嫉妒而是羡慕,羡慕他们共有的曾经。
颜芷薇扶季珩走到桌边,瑢瑢沏来茶水,轻轻放在两人面前。
“瑢瑢,这是你给珩哥哥做的鞋吗?”颜芷薇拿起绣篮里的鞋子问。
“是。”
“瑢瑢的手真巧,昨天的衣服针角绵密,绣的图样又新巧,珩哥哥可真是捡到宝了。”
颜芷薇笑盈盈地望向季珩,只见他的目光落在瑢瑢身上,一瞬不瞬,她轻咬唇,眉心微微蹙起,也有了心疼的感觉。
“姑娘与爷稍坐,时候不早,我给爷做饭去。”瑢瑢很懂得适时退场。
颜芷薇笑眼眯眯地拉着瑢瑢的手说:“好瑢瑢,可不可以多做一点,留我吃顿饭,每次听珩哥哥夸奖你的厨艺,我都流口水了呢。”
“想吃就留下,瑢瑢不是个小气的。”季珩微笑回答。
不,她就是个小气的,非常非常小气,小气到听见他答应,心脏扭成一团,她是这样的小气,但她却扬起笑眉回答,“姑娘愿意吃,是我的荣幸。”
丢下话,她出门到院子里新设的小厨房择菜。
这几天田风、田雨没事做,总爱往厨房钻,有颜姑娘为伴,主子心开、胃口也开,因此瑢瑢做了不少点心备着,他们便跟着沾光。
每回田露、田雷回来,总要满脸不乐意的批评几句,“又胖了?没练功?你们要跟在主子身边保护的……”他们不介意,因为师父、师姑憋着气儿呢。
“瑢瑢,你要做什么菜?我给你打下手。”田雨凑过来。
“嗯。”她把食材挑出来,田风、田雨接手洗菜,瑢瑢一面切着菜,一面……
明明极力克制了,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他们的融洽与快乐,这是很糟糕的事,但即使她再努力,也阻止不了自己变得糟糕。
锐利的刀子划过鱼身,却也顺势划过她的手,瞬间鲜血渗出,血珠子很快地流到鱼身上,她却没有感觉,仍然想着男有情、女有意,这样的婚姻必定是和乐甜美、鹣鲽情深。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痛了,只不过痛的是心,不是手。
“唉呀,瑢瑢你怎么了?”田雨一声惊呼。
她回神,看着血流如注的手背,还是不觉得痛。
那些年她痛得死去活来,那些年她不断暗示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痛,是视觉把痛觉给放大了,只要选择忽略,她就感觉不到疼痛,她这么想着,一天天过去,身体果然再也感受不到痛苦,所以心口上的痛,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对吧?
“瑢瑢,你到底在想什么?”田风看不下去,一把抢过她的菜刀,阻止她继续杀鱼。
找到解决心痛的方法,她突地扬起笑眉,好像真的高兴似的。
“还笑还笑,你有病啊!不行,这伤得看看大夫。”
抽回手,背在身后,她咬牙坚持道:“我没病,我很快乐。”
“快乐?”田雨不懂,被刀子划也会快乐,瑢瑢真的病得严重。
她摇摇头,不想解释。
“别讲废话,先处理伤口。”
它啊……瑢瑢低头看一眼,“它不痛啊!”
拿出帕子,随意抹抹,她加快动作,今晚要做爷最喜欢的醋溜鱼片,再做一道糖醋排骨,再一道……蒜头鸡吧。
然后她不痛、她不痛,她一点都不痛……她笑着催眠自己,也笑着强迫着自己不能痛。
再然后,她真的很小气,硬是放了两人份的饭菜,让田风带进屋里。
田风出来的时候问:“瑢瑢,菜少了,颜姑娘要留下来吃饭。”
主子习惯和瑢瑢一起吃饭的,所以即使只看到两人份的饭菜,颜芷薇也没有知难而退的念头?而爷,还是想要留下她?
轻叹,在想什么呢?颜芷薇凭什么要知难而退,该知难而退的人是自己啊,至于爷……
他早就选择非卿不娶了,不是吗?
“我手伤了,先去处理伤口,就不进屋里了。”瑢瑢轻快旋身,轻快地笑着,轻快地……第无数次告诉自己,我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