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文伯进房服侍他喝完药汤,门外早就等着的弟弟们,在月穹的放行下,一个个先后冲去床边对着文谨抹眼泪,文谨才勉强应付完这一轮,下一波前来探视的长辈们,已接着踏进房里来了。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他也再次被月穹泡到药水里,文谨这才有心思回想这事的来龙去脉。
“是谁下的手?”难道是他生意上的仇家?
“云取宫的某个大祭司。”
“理由?”他可没得罪过那个神教。
“你用来讨我欢心的那两张魂纸。”她就知道那玩意儿不是好东西,就只会带来麻烦而已。
他很快即想通事情的始末,但也狐疑地扬起剑眉。
“你……哪来的解药?”不是听说神宫的毒只有神宫之人能解吗?
“当然是当贼去了。”她白他一眼,把手伸到水里去吃他的豆腐,“挖那个大祭司的药田还需要跟他报备?”
文谨抚着额,“你也说了,那个人是大祭司,况且当小偷本来就不对……”
“只要能治好你,我管他是谁?我不在乎会结什么梁子。”她的两手在他身上摸来又摸去,很不满意她的专用豆腐变瘦了。
在烛光和水光的交映下,文谨这才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心疼地抚上她的芳颊。
“娘子,咱们改日补一补洞房花烛夜吧。”都看那么多本书了,该会的早就会了,不该会的,他也都学会了。
“行。”
他笑笑地看着她的大方样,“不嫌弃我了?”
“再嫌弃也是自家夫君嘛。”她微笑地扳着他的后颈,将他拉过来狼吻一顿,再恶狠狠地警告他,“所以别怪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要敢出墙,我就动手宰了你。”
“夫人,你还是先把你的饿狼关好再说吧,不要逼我在日后为了正义与和平大义灭亲。”没节操的人又不是他。
看着他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月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没过一会儿,她蓦地笑意一僵,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惨叫。
“啊!”
“怎么了?”
她用力拍着额际,“坏了,我忘了小七!”
比起完全将傅衡抛诸脑后的月穹,在她想起自家这号师弟之前,远在黄金门里,手握大批密探的蓬莱早已收到了密探传来的求援信。
看过消息的莫追躲在房柱边,不怎么敢上前靠近那个冷笑个不停的蓬莱。
“二师兄,你控制一下火气……”他这回要是再拆房子的话,大师兄一定会骂他败家的。
蓬莱撕碎了信纸,“云取宫当我黄金门的人是都死光了吗?”很好,先伤文谨,再关了小七?
他好不容易才为月穹找到个夫婿把她给嫁出门,他们以为,能够容忍月穹臭脾气的人,除了文谨外,天底下还找得出第二个吗?居然想毁了月穹的饭票?
还有他家的小七,他辛辛苦苦把小七拉拔大,养这只天生就阴险的孩子有多花功夫他们知道吗?更别说这孩子又特爱乱跑,通常一整年下来他也只见得着一次面而已,他都已多久没见到那个坏孩子了,他们竟还把他抓去关?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出七师兄要紧……”莫追赶在他气炸前对他进谏。
蓬莱也不多罗唆,“小八,师门暂且交给你。”
“交给我?”干嘛推给他?
蓬莱自书柜上取下已多年没用过的大刀,再转身去吩咐外头的人为他准备战马。
莫追紧张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二师兄,你打算上哪去?”
“出门松松筋骨,顺道去拎小七回家。”好久没砍人了。
“呃……”莫追怕怕地看着他状似平静的眼眸,“那大师兄要是问起来怎么办?”明明大师兄就说过,在他没有完成修身养性这一任务前是不准下山的。
蓬莱冷冽的眸光朝他一扫,“这事你是想让我出面,还是叫大师兄亲自出马?”
这个嘛……莫追情不自禁事先预想了一下结果。
二师兄去的话,血流成河。
大师兄去的话……人间炼狱。
他速速改口,“二师兄你一路顺风!”
“识相就好。”蓬莱拍拍他的脑袋,动作迅捷如风地去牵他的战马。
而让月穹和蓬莱都心心念念不已的傅衡,他的情况,其实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糟,相反的,他就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有点乐不思蜀。
轻而易举就打开牢门门锁后,傅衡解决完看守他的守卫,他便像只地鼠似地在地道里钻,先是杀回墓穴搬光第二大祭司谋反用的工具,再回到秘庄搬空他的库房,搬得不过瘾之际,傅衡索性又再钻进地道,沿着地道一路找到云取宫去。
地道的出口处,就设置在云取宫第一大祭司的寝房里,既然他们都是谋反的同伙,傅衡也就不客气地将大祭司宫中的收藏也给搜刮了一回。
在他偷完了第一大祭司宫中的宝物,正打算撤退时,他不小心又找到了大祭司的秘密库房。
望着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傅衡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师姊,这回真是谢谢你了……”
急急忙忙赶去救小七的月穹,才火速赶至云取宫的范围外,她没想到,这回她连山也不必爬岭也不必翻,因为傅衡正带着身后一大票的追兵,飞快地朝山脚下的这个方向冲过来。
他在路过她时不忘跟她打声招呼。
“原来四师姊还记得我啊?”他还以为她的烂记性永远都想不起来。
她胡里胡涂地跟着他跑,“呃,事有轻重缓急嘛,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我这么个大活人也能忘了,那还真是不小心啊。”他边说边躲过身后射来的一柄暗器,手握着长弓回头就还了一箭。
“臭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月穹一路忙着撒毒药忙质问他,“说,你干了啥事?”后头最少也有上百人,这么大的阵仗,绝不可能只是挖了一座药田造成的。
他耸耸肩,“顺手拿了点东西而已……”
原本跑得像是赶着要投胎去的两人,在一阵乱起的烟尘中,突然双双停下脚步。
“你搬空了他家?”月穹在把他拦下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朝往例去想。
“是他们家。”傅衡也没再急着跑,只是一箭箭地往后头射。
她听得头大无比,“你不只偷了一个祭司?”
“他们既留我作客,自然就得付点代价。”把箭筒里的箭都射光后,他改拿出一袋飞镖。
这代价也太庞大了吧?瞧瞧他们都来了多少人啊?
“你是怎么搬的?”月穹把他的身子转过来转过去,就是没见他身上带有大包小包,也没看到任何战利品。
他亮出手上的戒指,“六师姊那个龟仙相公给我的见面礼。”听说是天界来的神物,目前可是他犯罪时的最好帮手。
“塞得下?”她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小小的戒指竟能这么省事。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远方的山头,“再多也塞得下。”
“行了行了,别想着再回去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月穹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忙拉着他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跑。
身后追赶着他们的追兵,眼看就要追不上已经使出轻功的他们,情急之下,他们只好发出烟火紧急求援。
“师姊。”傅衡注意到了那个求援讯号。
月穹索性也不跑了,打算在他们招来更多的人之前,先行解决掉眼前的人。她在那些由祭司们派出的教徒来到她的面前时,摊开两掌蓄力,再释放出相级中阶的威压镇住他们的脚步,傅衡见状随即往她的身后一躲。
势如破竹的内力像一柄镰刀,横扫过离他们最近的人,傅衡此时也冲出来收拾犹站着的教徒,只是当他们刚打理好这群人时,自山脚底下又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海,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
傅衡有些错愕,“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这还不都怪你贪心?”月穹拎起他的衣领往最高的树上跳,使上了比他还要快的轻功,在树梢上不断狂奔。
就在他们一个跑着、一个挂着的这个当头,远远的,前方远处的平原上,出现了一人一马急驰而来的身影。
嗯?
怎么……那身形看起来那么眼熟?
月穹单脚停在树梢上,愈看来者手就愈抖。
“小七,那个人是……”这其实是幻觉吧?明明他现下应该待在师门里才对啊。
傅衡的脸色她还白,“不会是……我们所想的那一位吧?”他来这做什么?
待到蓬莱那张不容错认的面容映入他们的眼帘,他俩紧张地互看对方一眼。
二师兄居然离开师门了?
坏了,这下事情大条了……
坐在马背上的蓬莱,大老远就见着树上的那两人,同时也瞧见前方云取宫所派来的大批追兵,他将手中的马缰一扯,在大树的不远处停下战马。
“还不给我下来!”
听命跳下树的某两人,此时再也没有先前对付那些教徒时的张扬,反而都像鹌鹑似的,脑袋压得一个比一个还要低。
实在是被蓬莱浑身的冷气给冻得受不了,傅衡只坚持了一会儿,便硬着头皮第一个告状。
“二师兄,我是无辜的,这事全都是四师姊她惹出来的!”他本来就只是去帮忙的而已。
月穹才不肯吃闷亏,于是她也不落人后,“是小七搬光了人家的家底还戳破了逼宫的阴谋,我只是来找药的而已!”
“你居然全推我头上?”傅衡转过来跟她比眼睛大。
“是你先咬我的!”她不只跟他比眼睛,还跟他比鼻孔。
咚咚两声,先后两记铁拳又快又狠地敲在他们的头上,在他俩都痛得捂着头蹲在地上时,蓬莱一反平常好商量的老好人样,寒意四射地道。
“都把皮给我绷紧了,等会我再找你们算帐。”
傅衡捧着痛得都快裂掉的脑袋,很识相地躲离蓬莱远远的,而差点被敲昏的月穹也没好哪去,一手捂着头,边走边晃地爬上远处的小山坡去避难。
从头到尾,蓬莱连开口过问一下对方也没有,他更不管眼前这群教徒是隶属云取宫哪一派势力,而其中两名身穿大红衣袍的祭司,又是不是要来与他谈判。
他只说了一句话。
“犯我黄金门者,杀无赦。”
蒙尘多年的宝刀,终于再次现世,阳光下反射出灿亮刺眼的白光,当蓬莱将内力运入刀身,雪白的大刀霎时变得像噬血般的通红,阵阵狂风也随即吹扬起蓬莱身上的衣袍。
急急赶来想索回被窃失物的两名祭司,在他们都还没认出蓬莱的那张脸时,就已先认出了那柄宝刀,脸色蓦然大变的他们忙想命人往后撤,此时宝刀刀身上已卷起一圈圈缠绕的狂风,经蓬莱横刀往前一砍,数条积蓄已久的风龙已飞窜而出。
趴在小山坡上的月穹,一手压低了傅衡不安分的脑袋,一手紧抓着地面的草皮稳住自己的身子,傅衡好奇地侧首,于风中放肆摇曳的青草间看过去,然后眼前的景况令他联想到了四个字。
气吞天下。
他失神地在嘴边喃喃,“老妈子火大了……”
“谁让他们欺负他孩子?”
“等二师兄熄火了……”
月穹浑身泛过一阵冷颤,“到时咱们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根本就不需多加考虑,他俩二话不说地爬下山坡,接着使出全力,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逃命去。
相较于云取宫外山脚下的惊天动地,文府那头就显得风平浪也静。
文谨大惑不解地打开房门,看月穹活像个逃难的灾民似地冲进房里,大口大口灌光一壶茶水后,便动也不动地趴在桌面上喘大气。
她不是去救七师弟吗?怎么两手空空的回来?
“媳妇?”
月穹在喘过气后,于房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末了她两眼直盯住文谨,一把捉住他的衣袖,惴惴不安地问。
“相公,你疼我不?”
“当然。”
“那你一定会护着弱不禁风堪比娇花的我是吧?”
文谨捏着她的脸颊,“说人话。”
“二师兄会来揍我的……”她垮着一张脸,一想到多年没下山的二师兄这回都出门了,她便觉得她的一顿皮肉痛肯定躲不了。
“是该揍的。”谁让她去当小偷?
她气呼呼地指着他的鼻子,“我是为了夫君你!”
“娘子有心了。”文谨拉下她的手,感谢过后照样翻脸,“不过还是需要教训一下。”不管教一下她往后养成习惯怎么办?
浑然不知山雨欲来的文伯,恭谨地站在门外禀报。
“大少爷,黄金门的蓬莱来访。”
他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月穹登时脸色惨白如纸,慌慌张张地想找地方躲。
“快请。”文谨边说边拉住想跳窗的爱妻,“你别想跑。”
与文谨印象中的相同,总是笑得和蔼可亲的蓬莱缓缓走至他们的房门口,瞥了一眼还被文谨抓在手上的月穹后,他语调轻快地问。
“妹婿,不知可否借一下你的娘子?”
“二师兄,请。”文谨很爽快地直接把她推过去。
大老远赶来这里的蓬莱并没有耽搁太久,在把月穹修理得金光闪闪、并保证日后会乖得像只猫后,蓬莱很快便托口告辞,紧接着马不停蹄的去逮可能回去师门跟大师兄告状的小七了。
月穹两手掩着脸,趴在文谨的怀中哭哭啼啼的告状。
“呜呜……二师兄又打我……”
“打得好。”刚替她上完药的文谨收起药箱,对她的遭遇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我都嫁人了他还打我屁股……”虽然看在文谨的面子上不再用手打了,可戒尺打起来更痛啊。
他故意拍她屁股一下,“不这样你会安分点?早又去蹦蹦跳跳了。”
“你是我相公,你还站他那边?”屁股本来就痛的她,被他那一拍,差点又痛得跳起来。
“等你何时被驯化了,我就何时站在你这边。”他发现他的婚姻生活有新目标了,那就是向蓬莱看齐。
月穹不满地对他挤眉皱脸,“说得我跟猴子似的。”
“还是野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