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玄赫当下做出判断,先一把抱住试图扑过来搭救自己的丁小苳,然后身躯往后一个空翻,成功地躲开那些足以致命的木桩陷阱。
「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丁小苳惊魂未定地嚷道,心急慌乱地上下打量厉玄赫的身上有没有被木桩插中。
「我没事。」厉玄赫沈下脸孔,严厉地训斥。「刚才你不该冒险扑过来的,我可以躲得掉这种陷阱,要是你受了伤怎么办?」
丁小苳见他这么替自己担忧,不由得既欢喜又伤心。「我刚刚没想那么多……」只要想到厉玄赫可能会死在亲爹设下的陷阱当中,她的心就好难过,好像也要跟着死去了。
「你……」才要说什么,厉玄赫脸色骤变,因为他的双脚在往下陷,只来得及将丁小苳推开,踩在脚下的土石过于松软,整个人便迅速的往山壁下滑了。
「城主!」丁小苳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伸出小手抓住厉玄赫的左手掌。「你要顶住……哇啊……」
「快点放手!」厉玄赫眼见她被自己的重量往下拖,双脚试图找到施力点,好稳住自己,不要再往下坠。
「我不要……你再撑着点,我一定会拉你上来……一定可以……」丁小苳两手死命地抓住不放,即便全身好痛,快要被拖下去了,她也绝对不放。
「你也会跟着掉下去……」
丁小苳用力到小脸都皱成一团,哽咽地吼道:「我死也不放……要是城主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她若真的害死了最崇拜仰慕的人,就再也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这番话让厉玄赫怔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向他的心头,因为这辈子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城主再撑一下……我拚死都会拉你上来的……」丁小苳一边哭一边嚷,虽然她根本拉不动,但也不想放弃。
厉玄赫旋即想到了什么,便将气运到右掌上,然后让手指插入山壁中,如此一来便足以支撑自己的体重。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城主先爬起来,我才要放。」丁小苳怕他是在安慰自己。
厉玄赫不由得把声音放柔了些,看她的眼光也不再相同,多了不同以往的特殊戚情。「我真的没事,你快点放手。」
「我才不会被你骗了……」她摇头说。
真是一个傻姑娘!厉玄赫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有很多人愿意为他而死,那也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部属,为了表示对他的忠诚和职责所在,能够不惜牺牲性命,可是一个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的姑娘,这世上也只有丁小苳了,很难不让他动容。
「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先放手。」厉玄赫真的受到不小的撼动,多年来封闭禁锢的感情也开始动摇了,全是因为丁小苳,她也是在义父死后,唯一能牵动自己的情绪,让他又变得像个人,有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不能骗我?」丁小苳眼圈泛红了。
「我不会骗你。」厉玄赫正色地说。
听他这么保证了,丁小苳才很慢很慢地松开自己的十指,就是怕有个万一,可以马上再抓住。
于是,厉玄赫靠着右手的支撑,左掌往山壁一拍,借力使力之下,便成功的一跃而上,回到地面了。
「你有没有受伤?」他担心地探问。
「还好你没事……还好……」丁小苳呆呆地坐在地上,全身都沾满泥巴,整个人快虚脱了,不过见厉玄赫好端端的在面前终于安心了。
厉玄赫蹲下身躯,执起她的双手,发现丁小苳还因为使力过度,不断地颤抖着,而两只手肘的袖子上除了泥巴之外,还渗出了红色鲜血,显然是在拖行当中因磨擦而流血。
「你受伤了……先回城里包扎,改天再来拿东西。」
愣了好半晌,丁小苳才听进厉玄赫的话。「喔,好。」
见丁小苳的表情还有些恍恍惚惚,连站都还站不太稳,可能是被刚才的凶险给吓傻了。只要想到她试图用这娇小的身躯来救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不会有事,厉玄赫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然后大步地往山下走,而这个举动也代表了对丁小苳不再只是单纯的同情和怜悯,或是只把她当作城里的百姓之一,而是有了不同的意义,因为他打从心里想要照顾这个让人心疼的姑娘一辈子。
「城……城主……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丁小苳总算回过神,接着脸上一片躁热,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也羞到不敢看厉玄赫一眼。
「你受伤了。」厉玄赫简短地说。
丁小苳脸红到快要烧起来了。「我的脚还可以走……」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什么,是因为被她崇拜的英雄抱着才会这样吗?不然是什么?
「到了山腰就会让你下来。」厉玄赫担忧地觑了下她的手腕,嗓音跟着放柔。「手会很痛吗?」
「这点痛没什么,我可以忍耐。」现在她是全身发烫,根本没有感觉到伤口的痛楚。
「那就好。」厉玄赫听她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已经知道丁小苳是个很能吃苦的姑娘,唇畔下禁泛起一抹俊挺的笑容。
「多、多谢城主。」见厉玄赫对她笑得这般温柔好看,丁小苳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不用跟我道谢,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厉玄赫温声说。「我有责任照顾你。」
丁小苳摇了两下脑袋。「说责任太严重了,那可是会压垮人的,是我自己要救你的,这么一点小事,城主不要放在心上,快点把它忘了。」
「既然丁姑娘这么说……」
「自然是我说的。」丁小苳以为厉玄赫要听自己的劝了。
厉玄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我更要好好记住丁姑娘的恩情了。」原来自己也有逗弄姑娘的嗜好,以前他可从来不知道。
「城主不要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下小苳被笑得很难为情,心中的渴望和罪恶感开始拉扯着。
「我也是认真的。」厉玄赫郑重地说。
丁小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俊脸,让她好心动,好想就这样赖在厉玄赫的怀中一辈子不走。
她呐呐地问:「城主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吗?」
「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样。」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义妹是他关心的对象。
「那……可以对我坏一点吗?」这样她就会死心了。
厉玄赫每次听到丁小苳说这种傻话,心就会跟着紧缩了下。「我只想再对你更好一点。」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了。
闻言,丁小苳呆了、傻了,眼眶热热的,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心里真是既高兴又害怕,这样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好想哭。
*
丁小苳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又想到昨天从西归山的回程途中,厉玄赫不仅亲自抱她下山,还与她共乘一匹马,让她连作梦都会笑。
「我真的好想留在这里……」
丁小苳抱着膝盖,把小脸靠在上头,心中天人交战着。
「好不容易有个人对我这么好,我好想留在他身边,可是不行……以后城主要是知道我是山贼的女儿,还骗了他好多事,一定会恨我的……」
其实她心里更怕的是,厉玄赫会把那些陷阱跟山贼联想在一起,派人去搜索西归山,心里不免又七上八下了,因为爹再怎么坏还是她的亲爹,就算被抛下也无妨,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没过多久,丁小苳听到外头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婢女压低嗓音在说话。
「丁姑娘醒了吗?」备好早膳,婢女进来查看。
「醒了、醒了!」丁小苳连忙下杨,还很不适应有人伺候的感觉。
婢女进来见丁小苳很吃力地穿着衣裳,于是主动过来帮忙。
「我自己来就好……」她很困窘,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种对待。
「丁姑娘受伤了,总是不太方便,还是让奴婢来吧。」婢女细心地帮丁小苳穿上了衫裙,最后系上腰带。「这不就好了。」
「谢谢。」丁小苳小脸红了红。
「丁姑娘不要一直道谢,从昨晚到现在至少道了不下二十次谢,这些都是城主交代的,奴婢当然要尽心尽力做好了。」婢女见眼前的姑娘一脸的不自在,虽然不够落落大方,但也显得质朴可爱,让人想对她好一点。「洗脸水也已经打好了,丁姑娘梳洗之后就可以用膳了。」
「呃,谢谢。」原来大户人家过的日子就是这样,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就有人全都弄好了。
等到丁小苳在桌前坐下,对着饭菜流着口水,每吃一口,就好像那是多么珍贵的食物,一定要细嚼慢咽,不能浪费了。
「呃……那个……城主……」话才出口,又猛地打住,一时之间连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是想知道厉玄赫今天会不会来看她吗?还是他有没有问起她的事?丁小苳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想着他,想要快点看到厉玄赫,明知道不可以,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袋。
婢女好心地回答丁小苳想问的事。「丁姑娘有事要找我们城主吗?不过城主打昨晚去视察城墙修建的进度,到现在还没回府,这也是常见的事,有时只要一忙起来,就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我们城主做事就是这么认真。」
「原来是这样。」丁小苳有些失望,可是很快地把那念头抹去,心想厉玄赫不在正好,她可以趁这机会离开。「那我可以出府走走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丁姑娘可别跑太远了,晚一点还得再帮你换药。」婢女不疑有他。
「知道、知道。」丁小苳不准自己眷恋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厉玄赫了。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很快就回来。」她又说谎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
等到丁小苳把饭菜全都吃得一滴下剩,总算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回到睡了一夜的床铺,摸了摸有生以来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软软的床……再见了……还有抱起来暖呼呼的被子……也再见了……」依依不舍的告别完之后,丁不苳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地步出房门。
在几个左弯右拐之后,丁小苳已经看到大门,终于要离开了,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决心要离『天霄城』愈远愈好,可是才走出大门没多远,就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厉玄赫,和几名部属正要回府,一时情急,也没想太多,马上转身往回跑。
这突来的动作想不引起注意也难,厉玄赫认出了丁小苳的背影,紧蹙了下眉头,旋即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部属,然后尾随在后。
为什么总是遇上厉玄赫呢?
丁小苳躲进巷子里,靠着墙面蹲下,满是懊恼地心忖,当她鼓起勇气要走,偏偏又看到他,也动摇了她的决心。
「老天爷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丁小苳不禁抱怨起来,接着瞥见一双男人的黑靴出现在眼前,顺着蓝色袍摆往上看,睇见了正俯视着自己的男性脸庞,英俊粗犷的脸上有着困惑和不悦。
「为什么要走?」厉玄赫真的搞不懂这个姑娘,只要他稍不注意,丁小苳就想要离开。
「我……我不是……」丁小苳呐呐地说。
「如果不是要走,见到我为什么要逃?」厉玄赫知道一定有原因,只是丁小苳一个字都不说,让他不禁叹气。「还是因为你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丁小苳冲口而出。
「那么是府里的饭菜不好吃?」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丁小苳在嘴里咕哝。「我一餐都吃掉三碗白米饭,怎么会不好吃呢?」
厉玄赫听到她的回答,不禁想笑。「那么是婢女伺候得不好?」
「不是、不是!她伺候得很好,城主可别罚她。」丁小苳真怕害了人家。
「那么……又是床太软,被子盖起来太暖和?」厉玄赫半开玩笑地问。
丁小苳胀红着小脸说:「其实昨晚睡得好舒服,还一觉到天亮,真怕以后睡不惯地上,会吃不了苦的。」
「既然都不是,那么就没有理由走了,现在就跟我回府去吧。」厉玄赫非找出原因不可。
丁小苳无法抗拒厉玄赫的话,就这么呆呆的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