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五章 夺回亲娘嫁妆(2)
作者:寄秋
  “父亲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母亲自个儿也有一子一女,难免有私心,听说她当年的嫁妆还没有儿子娘亲的十分之一……”他话中有话。

  苏长亭听出儿子话中的深意,意指继室盗用元配嫁妆,脸皮不禁发烫,“她是小气了点,但还不致于……”

  “那么儿子问爹,打从儿子亲娘过世后,她名下的资产收入可有账簿,敢让儿子一观吗?”想必花得差不多了。

  “这……”他面色微红。

  “如果儿子此时想提用娘亲的银子,父亲能给儿子多少?”你们不要脸,我就让你们彻底没脸。

  苏长亭完全说不出话来响应。

  苏子晴语重心长的道,“不是儿子非要追讨娘亲的嫁妆,而是舅舅们问娘亲的嫁妆在谁手中,还问我们每年拿到多少分红,那是妹妹的银子,旁人不得侵占。”吃了还得吐出来。

  他一听,满手都是汗,“你舅舅这么说?”

  “是呀,他们说明年开春要来京城一趟,大表哥要参加三月的春闱,他们顺便来看看咱们府里如何打理娘亲的嫁妆,若是没让他们满意,舅舅们说了,他们手上有一份嫁妆单子,伯府没做好,他们以娘家人身分全部拉回江南,等儿子和妹妹成亲时再走水路拉回……”

  “什、什么?”要把嫁妆拉回去?那他的面子不就全没了?

  重颜面的苏长亭没想过府里的银子够不够用,他第一个发愁的是往来世家勋贵的耻笑,他得多缺德才会激怒元配的娘家人,把他们气得连嫁妆都不留下,非要运回南边。

  “儿子不想爹和舅舅闹得太难看,你也晓得舅舅们是商人,最看重信誉,对无信毁诺的人特别痛恨,因此儿子才不孝一回请父亲归还嫁妆,至少舅舅们上门你能占在理字上,他们不好对你大吼大叫。”苏子晴分析得头头是道,似是而非的道理将父亲绕晕头。

  “好、好、好,爹马上还,你跟舅舅们说,爹一分一毫也不会占了你娘的嫁妆,你让他们别冲动。”

  那几位舅兄上辈子肯定是土匪出身,见人不讲道理先挨拳头。

  他是被打怕了,元配出殡那日,匆忙赶来的舅兄们二话不说的先揍他一顿,而后大骂他不是东西,沈家养得水灵的姑娘才嫁到苏府几年,竟就香消玉殒。

  第二回挨打是他续娶继室,沈家人警告他要善待两个孩子,他们先对他饱以老拳,让他谨记在心。

  光这两回就把他胆儿吓破了,一提到沈家舅兄就两股颤颤,没做错事先惧三分。

  “可是母亲那边肯拿出来吗?”她才尝到甜头,怎么可能甘心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敢不拿爹休了她。”攸关他的颜面,由不得她说不。

  好面子的苏长亭败在女儿的算计下,一直到多年后他都不晓得向他讨要嫁妆的不是儿子,而是傻子苏子晴。

  “祖母那也有一些。”娘的首饰和名贵布料都在她手中,还有七万两的压箱银子。

  “呃,爹和你祖母谈谈,应该不难……”

  不难才怪,入了苏老夫人的手里想要她再拿出来比登天还难,苏子晴已有所觉悟,她只要取回十之七、八就该偷笑,祖母和后娘都是瘦颈子花瓶,只进不出,想要她们掏钱跟割她们的肉一样,宁可失血也不失银。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呜……呜……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闯我的屋子搬走七彩琉璃灯,上面有七颗粉色珍珠,七颗七色宝石,是我最爱的彩灯,居然把它抢走了……”

  张静芸拍着怀里女儿的背脊安抚,“晓儿乖,不哭不哭,你爹只是……呃……借用了下,很快就拿回来了。”她一定会要回来的!

  “还有我的小玉兔,一共二十四只,我好喜欢好喜欢,每只的形态都不一样,有的站立,有的翻肚,有的在草地上打滚……呜!我的兔子,我要我的玉兔……”娘说那是质地最好的羊脂白玉。

  “娘叫人买真的兔子让你养,毛绒绒的很可爱。”那一匣子的玉兔价值八千两,八千两呀!就这么拿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真的兔子,娘,我要我原来的兔子……”被宠坏的苏子晓拉着母亲的衣裳,哭得泪眼汪汪。

  “不要闹了,娘头疼……”女儿以为她愿意将到手的东西拿出去吗?小兔崽子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比对,还带了十来不知哪来的壮汉,见到东西对了就搬走,连知会一声都没有。松鹤呈祥八折大屏风,花梨木海棠花如意纹架子床,紫檀木榻几,云母神仙折花镜屏,黄花梨雕福禄寿三镜妆台,羊脂白玉凉席……

  她从沈若秋库房搬出的摆设全都没了,还有她手头紧时卖掉的粉绿彩花卉瓶,铜珐琅嵌青玉长颈瓶,紫檀雕螭大炕屏……林林总总十多样,都要拿银子来填。

  每一样各自的金额是不多,但是统统加起来也数字惊人,竟高达六万七千八百两。

  钱一到手,她花得很痛快,大手笔的每人赏十两银子,她想花完了还有,沈若秋的嫁妆装满三间大库房,她花上一辈子也花不完,沈若秋死都死透了,她算是大发善心帮着出清陈旧。

  谁晓得小兽也会咬人,还咬得肉疼,半点情面也不留地说搬就搬,完全不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

  这会儿屋子空了,她上哪弄好东西来搁上,还有咬死的银子,她当初的压箱银子就五千两,哪还得了六万多两银子?

  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房间,张静芸心里在淌血,恨得想把苏子轩、苏子晴放在火上烤,水里淹,活活土埋,让他们从眼前彻底消失。

  “娘,我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你把它们找回来……我要我的小床,我的转珠香环……”那是娘给她的,谁都不能拿走!

  被吵得脑门抽疼的张静芸很想大声喝斥,但是看到女儿哭成花猫脸又心生不舍,她灵机一动指向香涛居的方向,“娘也没辙,那些东西全让你爹给了晴姐儿,搬到她那儿了。”

  苏子晓一听就奓毛,小拳头握紧,“那是个傻子,她哪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她会弄坏的。”

  张静芸一脸无奈的帮女儿擦眼泪,“那也没办法,谁叫你娘是庶女出身,娘家的陪嫁不多,而你姊姊的娘是十里红妆,第一抬嫁妆进了府,最后一抬还在大船上。”

  “我不要傻子当姊姊,她不是我姊姊,大家都笑我,我不当傻子的妹妹。”苏子晓嚎啕起来,小小年纪已经爱和人比较,不肯被比下去。

  “好好好,不当不当,可是她虽然傻,却有个疼她的好哥哥,把你屋子里的好东西全给了她。”同样是妹妹,兔崽子太厚此薄彼了,一点也不肯给三妹妹。

  苏子晓一听,立刻跳脚,“哥哥也是我的,为什么只对傻子好,我去把它们搬回来。”

  张静芸假意的劝阻女儿,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别去呀,晓儿,一会儿惹你父亲发火,他也不疼你了,只疼傻子。”

  她瑟缩了一下,怕父亲生气,但随即又小胸脯一挺,气势汹汹,“我不怕,爹一骂我就哭,跟祖母告状。”

  说完,她就迈着短腿跑出去。

  张静芸见状,假意阻拦着,嘴角却满意地往上勾,“祖母上了年纪,别吵她……哎呀,小心走,别跑,慢点……”

  “让小姐去闹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夫人这一招用得真高明。”眼看苏子晓带着下人们离开院落,周嬷嬷赶紧拍着马屁。

  夫人势弱了,她也讨不到好处,富家才有油水捞,她有两个孩子要养,不计较不行。

  张静芸冷冷的眯了眯眼,脸色阴沉,“再高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钻空子,我不过是走错一步棋,结果全盘空。”

  先是挨了巴掌,后是夺走管家之权,接着她拿捏在手掌心的两只小鬼反咬一口,趁她未掌大权之际落井下石,趁机把她握在手中的东西抢走,还狠刮了她一笔。

  “夫人不用太沮丧,毕竟是孩子能有什么作为,就算拿了先夫人的铺子和庄子,那些掌柜、庄头岂会任凭十岁孩童使唤指挥?他们可是夫人你的人。”求助无门的大公子最后还不得把拿走的还回来。

  张静芸一听,气闷的心情才好一些。“由他们吵,由他们闹吧!我倒要看看最后低头的人是谁。”

  且由着他们得意一阵,两个孩子思虑不周,没想过他们的婚事是由她做主,再过几年且看她的手段,瞧瞧究竟谁的道行高!

  张静芸不知道形同抄家的白衣少年并非苏子轩,而是苏子晴,大小姐不似哥哥心软,有所顾虑,想给亲爹保留颜面,带着向单军借来的亲兵便往里闯,看到什么搬什么,管他嫁妆单子上有没有,反正他们花掉的肯定不止这些。

  苏子晴是下了狠手,连苏老夫人那儿也掏出几件,只是她大约算了算,还没她娘嫁妆的七成,可见诚意伯府的米虫胃口有多大,短短八年间吞掉几十万两银子,若她再晚几年讨嫁妆,恐怕连一半都不到。

  因此她很满足了,当是花钱买安宁,往后她和哥哥不愁没银子花,他们能用这笔钱做不少事。

  “傻子,你给我出来,不许玩我的转珠香环,把我的玲珑玉床还来,那是我的,我的我的,你不准拿走……”

  转珠香环……是她挂在床边熏蚊子那个吧,还有玲珑玉床,大概是她放在地上当脚踏的,整块的暖玉比升地龙还暖和,正好给她暖脚。

  正在练字的苏子晴眉眼弯弯,笑得像吃饱饱的小猪,眼儿、小脸都在发光,明媚耀眼,连外头不客气的吼叫都无法破坏她的心情。

  “听到没,傻子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用臭鸡蛋扔你,你不要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捉不到你,出来出来出来……”苏子晓小小年纪就学会泼妇骂街,两手往腰上叉。

  苏子晓向来任性妄为,无视这是嫡姊的院子,不住地叫骂。

  她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在张静芸的纵容、娇惯下,她被养得有些目中无人,除了哥哥苏子轩,同母弟弟苏子凌外,其他兄弟姊妹都不放在眼里,庶子出身的二哥在她心里更不是个东西,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至于傻子姊姊是她欺负的对象,打从她会走会跑开始,这个姊姊就是个傻的,她哪会有多少敬意,只想往泥里踩。

  一山难容二虎,一个府中一个嫡女就好,而那只能是她!

  “你们说我该不该出去?”

  “小姐,不用理会,她吼几声就累了”绣春挽着袖子帮小姐研墨,将写好的宣纸摊平、晾干。

  “是呀,小姐,不必怕她,她再嚣张跋扈也别想硬闯,藏冬在外面。”一提到新来的二等丫头,剪秋目露崇拜。

  藏冬十三岁,是欧阳无恕挑中的两名武者之一,其父曾是武骑营校尉,随着镇国将军欧阳东擎战死沙场,而她年经虽小,却也练了一身好武艺。

  “可是不陪她玩玩过意不去,她好歹是我妹妹。”一个人唱独角戏太累,总要有对手才精采。

  说完,苏子晴便往脸上添了一撇胡子,再把鼻头涂黑,而后一道刀痕似的墨迹从右上颊划回左颊,她玩得很乐地点上小黑麻子,一张粉嫩小脸全毁了。

  “小姐……”

  “嘘!别叫,我是傻子。”苏子晴以指往唇上放,本来灵动的眼神倏地变得呆滞。

  虽然见惯了小姐瞬息变脸的情况,看着此刻一副傻样的她,绣春、剪秋心里不禁为着小姐心疼,这样委屈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公子、小姐都是和善的人,心肠好,待人真诚,为何偏有人容不下他们,总要他们过得难受?

  “……苏子晴,你这个傻得连土都啃的傻子,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快给本小姐出来……不要……啊!什么东西,好脏好脏,快弄掉,我的新裙子脏了……”

  喊得正起劲的苏子晓,被迎面而来的泥团打中,哇哇乱叫起来。

  “傻子、傻子,连土都不晓得,你比傻子还傻,傻傻傻……好傻好傻……”一脸傻气的苏子晴拍着手从屋角绕出来,学兔子一蹦一蹦的,手上又捏了一团泥球,朝苏子晓扔。

  “傻子,你敢扔我,我要打你……噗!哈哈哈……你的脸……黑的,黑的,你不仅是傻子,还变成黑脸傻子了,真丑,你是丑八怪傻子,跟鬼婆子一样……”看到那张被墨涂得乌漆抹黑的脸,她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忘了为何而来。

  “不丑,哥哥说好看,晴晴第一美……”苏子晴说着便把满手的泥往大笑的妹妹脸上抹去。

  忽地一脸泥巴,苏子晓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哭,“哇!我的脸,傻子欺负人,娘,我被欺负了,快打她……”

  跟着她来的丫头、婆子七、八个,原本和主子一样趾高气昂,准备来寻人晦气,借着欺压傻子得些好处,没想到人没欺负到,自家小姐倒是哭得唏哩哗啦,急得她们连忙出声哄人。

  “大小姐,你怎么可以往三小姐脸上涂泥,没人教你不能欺负妹妹吗?三小姐不哭喔!我们不跟傻子计较。”

  “是呀!三小姐,她是个傻的,你和她较真就输了,咱们不哭,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见了你就躲……”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苏子晓脸上的泥巴弄干净,看她终于止住眼沮只余抽噎,几人摆开阵势,一脸凶恶,要向傻里傻气的小姐发难。

  “呜……你们给我打,打得她没脸见人,我不要再看见她……”这样被抢走的一切就都是她的,这傻子凭什么跟她抢。

  “是的,三小姐。”

  撩袖子的撩袖子,握拳头的握握头,什么主子养什么狗,个个横眉竖目,凶光外露,只差没抡棍子了。

  “谁敢——”身形高挑,肤色深的藏冬往前一站,两眼凌厉,目光似箭,她以祛蠹除奸的气势挡在前头。

  “滚开,没你的事,不然连你一起打……呜!你……你居然动手,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气势汹汹吼叫的嬷嬷还没说完,腰上就挨了一脚跌个狗吃屎。

  “冬冬棒,冬冬好,再打再打,她们笑晴晴,你打她们,我不喜欢她们,快打,打得鼻青脸肿……”有个会武的丫头真好,三、两下就解决了。

  “是,小姐。”

  昋涛居里顿时哀嚎四起,伴随着小姑娘娇脆的痛呼声,躲在院子外头的周嬷嬷喜孜孜地,以为三小姐成功了。

  殊不知挨打的人正是苏子晓。

  一坨泥球扔来,又是一团混战,不晓得哪个贴心的丫头弄了一盆子泥,绣春、剪秋忙着搓泥球,苏子晴个个丢得不亦乐乎,开心的大呼“傻子,别跑,扔你了”。

  不跑才是傻子,一会儿功夫,苏子晓等人全跑得一干二净,地上留下几只绣花鞋,其中一只是描金绣金鱼的,鞋面上有颗小金珠。

  “人生真苦闷,总要找些乐子乐乐……”没人听见傻子的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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