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震耳欲声的吼声从马车中传出,差点要掀了车顶。
皇甫天绝知道单九净很聪明,而且还有点胆肥,仗着有他在背后撑腰,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做过多少,便宜她占,得罪人的地方由他摆平。
但他真料想不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打雪花盐的主意,连皇上都知道西北的雪花盐,她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脚,还弄出这么大的事儿,他怕自己也兜不住啊。
「皇甫哥哥也别一脸惊吓的模样,若我事先跟你提了,恐怕你也会大笑说真是好主意!然后弄更多的人跟我抢银子,让我一夕暴富的美梦瞬间腰斩。」
「我看起来像这种人?」跟她抢银子?他是得多傻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真敢挡她的财路,她就敢找三、五千名血狼军乔装土匪,拦路打劫再抢回去,半点不吃亏。
单九净水眸一转,灵气乍现,「俗语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财帛动人心』,沧海都可能化做桑田,何况是人?若被自己人坑了才更痛彻心腑,失去的不只是信任,还有朋友。」
人的一生不知和多少人错过,唯有那几个停下脚步,欢喜也好、悲伤也罢,曾经共同经历过,她很珍惜这样的情谊。
「我是自己人?」皇甫天绝轻轻挑眉,眼中星光跳跃。
她肯定,「当然是,你可是我的靠山。」
「小人得志。」看她一脸神采飞扬,他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真有趣,一点也不害臊,颇合他心意。
皇甫天绝半垂眸的凝视对面那顾盼生姿的少女,嘴角一点点扬高。小猴子也能长成如此妖烧娇美,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可能,让他这颗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动。
「我就是小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皇甫哥哥要留心点,对我再好一些,不然又是女人,又是小人,怕你吃不消。」
「尽管放马过来。」就她那点招式他还不放在眼里,也就小打小闹。
「哼!瞧不起女子会吃大亏。」她又不傻,干么和靠山杠上,那是她的活祖宗,保她长命百岁。
皇甫天绝先是一笑,继而面色凝重,「你到底弄了多少雪花盐?」
他越想越不安,心中扎了一根刺似。
「目前一百车,后头不知道。」因为还在弄。
单九净被京城那伙子人恶心到了,实在非常不甘心,她和哥哥好不容易在西北站稳脚跟,正打算大展拳脚,除了军田外她还要买下大片的土地,几座山头,彻底地把边城发展为不靠朝廷的商业大城。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地戍守边关不插手朝政,居然平白无故被告了,还是会掉脑袋的罪名,叫她这口气哪里咽的下。
因此从得知必将回京的那一刻,她便向哥哥借调留下来的那六千名血狼军,日以继夜的煮盐、晒盐,准备一百车的雪花盐,晚他们两日上京。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雪花盐装车之后,煮盐曜盐的人继续,可同一时间,向外发布咸水湖不再有驻军看守,任何人有需要都可自行制盐,湖的四周设立十处教人制盐的图画看板,任谁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相信会有无数的百姓涌向咸水湖,大锅小锅上下齐心,煮盐的煮盐、晒盐的晒盐,烟火缭绕,人满为患,再之后,闻风而至的大户人家、商人也会来,相信他们更直接,不是带了人手便是在当地雇工,忧心咸水湖的水位下降,赶紧抢水制盐。
单九净预估,不用一个月咸水湖的湖水就要干涸了,届时三皇子的人来接手,想要借着雪花盐捞银子,这计划只会失败,看到的恐怕是一个大洞和煮盐燃烧柴火的痕迹。
对方就算再怒再恼,也只能把气吞回去,咸水湖存在西北几百年,是百姓的,朝廷又没下令说不得私自制盐,又如何找众人的砖?
根据单九净的说法,这叫「焦土政策」,一粒盐也不留下,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同时她也教屯田区的军眷不要轻易交出一捧米,那些粮食是给自个儿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们吃的,不是让人借此敛财、中饱私囊,因此除非是熟悉的人来收粮、运粮,否则谁也不给,朝廷管不到屯田区的粮食,也不能强行征收。
其实对方不用通敌叛国这下流招式诬陷她哥哥,她并不会痛下杀手,雪花盐能减少西北百姓长年无盐的痛苦,她又怎么忍心他们无盐可用呢?这也是被逼的,不反抗的话她自己委屈、难受。
「一百车?」这得多少雪花盐。
「预估后面没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车吧!我跟李千户说过,让他们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盐不够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盐拿出来。」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盐,若拿出去卖根本不划算,一年半载后,情况就不同,初时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收购,西北的百姓不会放过这笔钱。
一段时日后大家的盐都卖了,又因为咸水湖干涸,无法再制新盐,用一匙少一匙,那时候血狼军把地窖里的盐拿出来卖才是一本万利。
「一百车的雪花盐你打算放在京城卖?」她会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没一个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润有多高。
「看情况。」她还在考虑。
「什么意思?」这丫头还卖关子。
「我暂时不卖,回京后看看风向,若是情形还好就先买几座近郊的庄子和田地,种上一年的五谷杂粮,再把雪花盐分成小包卖,比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盐是稀罕货,卖起来当然要小心谨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银子。
听着她有条有理的说着,皇甫天绝竟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的聪慧令人又惊又怜惜。
「不想透过我把雪花盐卖出高价?雪花盐在我手中没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绝的很果断。
「怕我监守自盗?」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经够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让你为我出头。」再说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后他们便是两家人,已恢复女装的她无法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和他同进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们自己人,不然两人同车而行可是犯了大忌,会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节扫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绝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单九净笑眼弯弯,「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当然要给我撑腰,我还要横着走,仗势欺人呢!」
闻言,他春暖花开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着我的名号任你横,谁敢给你脸色看叫他来找我。」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护着,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单九净看着他柔和的目光,心头怦跳,赶紧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别揉我的头。」
他们好像靠得太近,让人有点脸红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虽然她是外貌协会的人,可是太过逆天的妖孽是别人的,她一不小心动了心会万劫不复。
单九净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以皇甫天绝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纪轻轻已是从二品,可门户不相当,他是宗子,世家不会要丧母者为宗妇。
世族是很讲究的,没有实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两情缱绻也是枉然,最终劳燕分飞。
「哼!你小我五岁,哪里不是个孩子?而且我初见你的时候你小小一个,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双显得特别大又圆的明亮眼儿能见人。
「那是以前,我长大了……啊!」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单九净没坐稳,整个人往前一倒,撞进了皇甫天绝怀中。
噢!痛,这人是怎么驾车的,害她差点摔死。
单九净心里嘀咕着,想要撑坐起身,却忽然听见皇甫天绝喃喃自语。
「……嗯!是长大了。」
单九净终于察觉姿势的不对,她正被他圈在怀中,胸口紧贴着他,霎时玉颊飞红,整张脸烧了起来,「你……你的手……」
「是你自个儿投怀送抱飞过来,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顺势一接。」
一股女子的体香飘入鼻中,皇甫天绝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见分不出雌雄?这体态多适合他,贴着他毫无隙缝,暗香轻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让我起来!这种姿势我难受……」
皇甫天绝顿时笑得春光明媚,「哪儿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开,抱得太紧了。」她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红,因为底下有个硬物顶着她。
单九净真的欲哭无泪,她好歹当过护理师,上过性教育课程,怎么不知那是什么,可她动也不敢动,怕他兽性大发,当下办了她。
单九净试图求助,偷瞄旁边的月牙儿,然而月牙儿因晕车服了药,睡得不醒人事还兼打呼,浑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机。
这时候,她忍不住懊恼为什么没有坚持让皇甫天绝滚回他自己的车上!一开始她是拒绝皇甫天绝无理的要求,说要跟她同一辆车。
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她装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别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了,他怎么还要跟她挤?而且他没事弃他那辆豪华马车而和她挤,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机。
其实她的马车是改造过的,底下是精铁打出钢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车子摇晃得太厉害,两排相对的座椅是双层的,在上层的座椅拉直往下压,便是一张床。
坐椅下方有几个分层柜子,有的放药物、有的放茶叶、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炉,盅、碗、碟、茶壶,以及一些小零嘴,车子的顶层有夹层,放了枕头、棉被和换洗衣服,往内点还有个不起眼的暗柜,专放银票。
然而皇甫天绝这人霸道起来她实在管不了,只好让他上了车,可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尴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紧,刚刚好。」
「你放手,不许碰!」她恼羞地用纤纤葱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条血痕立现。
「不许我碰要让谁碰?」目光一沉,他声音低沉,如磬低鸣,听在耳里带点回音,撩动人心。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对她有意思?还占有欲十足。
面上一烫的单九净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开让我起来嘛,我俩同车已是逾礼,若再被人瞧见,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问题可以晚点再讨论,两人此时的姿势真是太过暧昧,让人瞧见不好解释。
「我像是守礼的人?」他从不是被世俗约束住的人。
怀里突然多了具软玉温香,若依皇甫天绝昔日的习性,这人的下场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开,可是当那人是打小就被他护着的小九儿,他那手不仅甩不开,还只想将人留在怀中,当年干瘪的小豆芽都长肉了,还腴嫩滑手,让他有种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觉。
这是他的,他喂养许久的小宠,没他的允许岂能容人观觎,这世间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可不多。
单九净抗议,「你不是,但我是呀!我虽没有爹娘,可也是循规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总得留些好名声让哥哥好做人。」
她其实并不想回京城,她还是喜欢纵马而行却不会受人谴责的西北,虽然冬天冷得叫人不愿出门,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规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冷嗤。
满山遍野疯跑的小猴子真有脸说自己循规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药,教人如何识药草、采山货,便是四下寻找肥沃的土地,带了几名身手不凡的血狼军走遍黄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尽头,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几处大一点的屯田区就是她寻获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诉别人什么季节种什么作物,什么土质适合哪种粮种,让贫瘠的土地充满生机,处处绿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晒不黑,瞧瞧单七鹤那块大黑炭,往树下阴影处一站根本瞧不见人,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丝毫不因西北的风沙而粗糙,细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层月光般,晶莹透亮,让人爱不释手。
她一脸正经,「装也要装得像。」
是呀!装,那个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贫穷或富有,他们看重的是权势,没有权势的人只能照着他们的规则玩,一旦出了错便会遭受抨击,群起围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块肉,甚至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装,小九,记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则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真想把她塞进荷包里,随时带着走。
皇甫天绝的保护欲爆发,他也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总觉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没牢牢守护,她会因此受到伤害,而他绝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
闻言的单九净也不挣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况已恶化到真话也说不得了?」
他轻嗤,「真话、假话谁又说得清,虽然你兄长是从二品,但毕竟血狼军不在手上,无家族势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针对,总有些人会不以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处是目无王法的达官贵人,仗着一点裙带关系便横行霸道的浪荡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样,一群狗杂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没事少出门。」
「聪明。」
「可是我要赚银子——」银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断她的话。
「我喜欢银子。」指望她哥哥养她,那还不如等着太阳从西边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军,手边有钱会先想到他们,他为了养兵,买武器、战马,安置伤残老兵,已欠她五十多万两了。
哥哥根本没有金钱观念,有多少银子就花多少银子,从没想过银子从哪里来,要不是她生财有道,兄妹俩都要勒紧肚皮喝西北风。
「我给你。」反正他银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还跟我分你我?」当她把他的五百府兵当私兵指这指那为她干活时,可没见她有丝毫客气。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别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妆铺子也该用起来了,不能一直租给别人,万一租久了就成别人的呢!」是他说的京城龙蛇混杂,想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背后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赚钱的背后定有靠山,搞不好会惦记上她的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