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墨宝斋大门前,丫鬟先行下了马车,小心地扶着一名容貌细致的姑娘步下马车。
王管事见着下马车的人,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低唤:“小姐。”
南宫秀美眸扫了店铺里的人潮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王管事身上,细致的小脸漾起一抹柔美的笑。
“王管事,我大哥在吗?”
“回小姐,少爷在里头。”
“我有事找大哥,你去忙你的吧。”
南宫秀朝他颔首,莲步轻移,掀开角落的布帘,走入连接后院的通道,来到一间厢房前停步,轻叩了门板。
叩,叩。
“进来。”里头传来低沉的嗓音。
南宫秀推门入内,反手将木门关好,这才走到案桌旁,目光不由得打量着正在核对四坊帐册的大哥身上。
此刻,微敛的黑眸掩去眸底的精锐,俊逸出众的脸庞加上一身儒雅气质,和温和不俗的谈吐,以及墨宝斋少主的身分,也难怪会令众家闺女趋之若鹜了。
就连她身为妹妹,也十分自傲有这样出类拔萃的兄长,更何况是别的女子呢。
“怎么来了,又不说话?”南宫策的目光未从帐册移开,淡问。
“大哥,可以跟你聊一聊吗?”
南宫策总算从帐册中抬起头,瞧了她一会,长指指向案桌旁的红木椅,双手交插成塔状。
“秀儿,你想和大哥聊什么?”
南宫秀碎步走到红木椅上落坐,犹豫了会,美眸直视着他。
“大哥,你当真不喜欢素香或素月吗?”
南宫策剑眉微挑,似乎有些讶异妹妹特地跑来问他这个问题。
“没错。”
“杜姑娘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大哥?”
这一点,她一直十分好奇,明明两人才相识不久。
依她所见,杜冰莹除了相貌秀丽灵巧、性子直率之外,并无特别之处。比起江家两姊妹知书达礼、琴棋书画皆通,根本是无法相比。
“秀儿,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哪怕她在别人眼中的缺点,在喜欢的人眼里也全变成了优点,那是无道理可循的。等到哪一天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南宫策俊逸的脸上浮现温柔浅笑。
南宫秀注视着大哥此刻脸上温柔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不喜欢杜姑娘的原因,我们心底都明白,只怕娘那一关不容易。”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南宫秀这趟前来,已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缓缓起身,低头轻拢微皱衣裙,当她再次抬头,美眸直视着大哥,说出她此趟前来的真正目的。
“大哥,其实我是奉娘之命找你回去的,江家老爷和夫人来了。”
南宫策剑眉微拧,心知此趟回去,只怕一场争执难免,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走吧。”南宫策合上帐册,将之收进抽屉里锁上,修长身形一起,走出厢房。
雨兄妹走到前头店铺,南宫策对王管事交代一些事情后,便同南宫秀坐上马车一同回府。
一回到府里,两人即被告知客人已在怡然轩等候。
两兄妹踏入怡然轩,里头早已坐着老太爷以及南宫夫妇,还有江家四人。
“策儿,快来见过你江伯父和江伯母。”南宫夫人看得出来心情很好,扬手招呼儿子。
南宫策俊脸含笑,走到江家夫妇面前,朝两人问候。
“小侄见过江伯父和江伯母。”
江家夫妇看着南宫策,愈看愈高兴,不时交换了个满意的眼神。
“世侄别客气,我们夫妇冒昧前来,希望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江老爷笑着朝南宫家人笑道。
“怎么会呢?你太客气了。”南宫夫人同样笑容满面地回话。
南宫策兄妹看着江家两姊妹身旁的空位,心知这是娘亲刻意安排的。
南宫秀不愿惹娘亲生气,先行在娘亲身旁落坐,无视大哥不悦的眼神;南宫策只好在江素月身旁的空位坐下。
江素月一脸欣喜,连忙不停地夹菜到他碗里。
“南宫大哥,吃块红烧鱼肉还有虾子。”
江家夫妇看了更是笑呵呵,江夫人忍不住开口,客气地问:“素香和素月这两个丫头在你们府里打扰了两个多月,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
“怎么会呢?素香和素月都十分乖巧懂事,我们都很喜欢她们。”回话的仍是南宫夫人。
“就不知世侄对两位小女有何感觉?”江夫人愈看俊逸出众的南宫策,脸上的笑容愈是开怀。
“两位江姑娘都是很好的姑娘。”南宫策回答得十分有礼客套。
这个意料之外生疏的回答令江家夫妇笑容微变,询问的目光望向对座脸色有异的两个女儿。两姊妹低垂着头,那失望的神情令江家夫妇大为吃惊。
“世侄难道不喜欢素香或素月吗?”江老爷忍不住直言问。
“在下已有喜欢想娶的姑娘,只当两位姑娘是妹妹。”南宫策不理会娘亲的眼色,话说得坦然。
此话一出,江家四人脸色皆变得十分难看,原本和乐的氛围陡变,南宫夫人更是气得直瞪着儿子。
“两位远道而来,就留在府里多住个几天,也可在延安城内逛逛。”
老太爷精睿的眸光一扫众人,笑着出声邀请。
“多谢老太爷。”江老爷强扯出一抹笑,早已食不知味了。
一顿饭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中结束,江家四人先行离席,只留下南宫家人,南宫夫人忍到这时才发难。
“策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要娘怎么面对江家人?”
“娘,孩儿不觉得说得有错,只不过是说出事实,孩儿的确无意于两位江姑娘。孩儿还有事,就先行离席了。”南宫策无意多说,先行离开。
“策儿!”南宫夫人气怒地叫喊。
老太爷和南宫老爷用完膳后也不多说什么,沉默地离开。
“娘……”南宫秀原想劝娘亲,在遭到娘亲的瞪视后,只好闭嘴。
南宫夫人讪然起身,打算先去一趟客院向江家人解释安抚。
南宫秀无奈轻叹,心底明白,娘若是一日不放下心中的结,大哥和杜冰莹之间的事,只怕困难重重了。
江家夫妇在南宫府里住了三天,亲眼见到他们江家人眼中的乘龙佳婿对他们冷淡有礼的态度。心知是他们江家人妄想,遂向南宫夫人请辞,打算翌日一早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感谢南宫府的款待。
当晚,南宫夫人在儿子回到府里后,即命人将他请到房里。
南宫策看着脸色紧绷的娘亲,俊脸平静,不打算先行开口,喝着丫鬟端上的香茗。
“策儿,娘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不打算娶素香或素月?”南宫夫人瞪着儿子,语气严厉。
“娘,孩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孩儿不喜欢两位江姑娘,要娶的唯有冰莹一人。”南宫策不疾不徐地淡道。
“要娘说几次,你才会懂!那丫头配不上咱们家。你可知道她真实的身分?前阵子逍遥王府通缉各大城镇的告示中,所抓拿的妙手神偷就是她。若非铃儿的兄长在逍遥王府当差,曾见过那丫头,咱们大家还被她瞒骗。扬威武馆的老夫人竟要咱们家娶一个偷儿,未免欺人太甚!想咱们南宫世家书礼传家,绝不容许一个手脚不干净、品德有瑕疵的偷儿进门。哪天偷了府里重要的东西一走了之可怎么办才好!”南宫夫人说到最后,气得拍桌,恼怒儿子的冥顽不灵。
“这些孩儿早就知道了。”南宫策神情一点也不惊讶,仍是平静地淡道。
他早就怀疑过杜冰莹轻功绝顶,能令武馆众高手束手无策,绝非一般人。曾问过好友古易风,古易风也不隐瞒,坦然相告,杜冰莹正是闻名江湖的妙手神偷。
南宫夫人惊讶地瞪着儿子,一脸不敢置信。
“策儿,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却还坚持要娶一个偷儿做妻子?”
“娘,冰莹只是爱玩,她并未真正偷取别人的东西,顶多赏玩三日,必归还。”南宫策解释。知道原本就对杜冰莹有成见的娘亲知晓她另一个身分后,只怕更不可能同意两人的婚事了。
南宫夫人深吸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冷漠失望的眼神看向她向来看重的儿子。
“娘早就说过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既然你执意不肯听劝,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总之,有娘在的一天,就不许杜冰莹进咱们南宫家门,你走吧。”
南宫策无奈地叹了口气,剑眉紧皱,明白此刻多说无益,修长身形一起,离开娘亲的院落。
回到自己的房里,南宫策莫名觉得头一阵昏沉,未及细想,脱下衣衫,便上床榻就寝。
翌日一早,客院传来一道惊叫声,划破南宫府宁静的早晨。
“南宫策,你为什么会在素月房里?!”江老爷气得脸色胀红,大吼。
江家夫妇在听到女儿房里传来叫声,连忙冲过来察看,没想到会看到床榻上南宫策一身赤裸抱着同样裸身的素月在床榻上。
有不少人闻声而来,在见到床榻上那裸身相搂的一幕,大家纷纷吓得倒抽口气。
江素月被叫声惊醒,连忙拿着锦被遮住赤裸的娇躯,一脸羞窘地看着聚集愈来愈多的人。
“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酒味?”江素香闻着房里的酒味,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床榻上的两人。
“天啊!策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夫人匆忙赶到,在见到床榻上那一幕,也吓得脸色刷白。
“南宫策,你还不快起来把事情交代清楚!”
江老爷见床榻上的男人仍醉得不省人事,气得狂吼。
任何当爹的人,在见到自己的女儿被一个曾经拒绝女儿的男人抱在怀里,相信任何人都很难冷静的。
躺在床榻上的南宫策似乎被这阵阵吼声给吵醒,揉着昏沉的额际,甫睁开黑眸,在瞧见身旁用锦被遮掩身子的江素月时,倏地清醒,慌忙坐起,同时也发现自己竟然浑身赤裸。
“南宫策,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得给我们江家一个交代!”
江夫人脸色同样难看,闻着满屋子的酒味,任何人都可猜出来一定是南宫策酒醉走错房,因而毁了女儿的清白。
南宫策瞧着围在门口的众人,从清醒的那一刹那感到惊异,到最后冷静下来,同样闻到自己一身酒味,但他十分确定自己昨晚睡前并没有喝酒。
黑眸扫过门口众人的脸,有惊讶、失望、忿怒,最后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江素月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霎时,他明白了。
“南宫策,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今日你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休想我们会放过你!”江老爷见他醒来后,竟一句也不吭,气得火冒三丈。
“江老爷,你快别生气,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们和素月一个满意的交代。”
南宫夫人在一旁极力安抚江家夫妇的怒气,摆明会负责到底。
“策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老爷与儿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一幕,儿子竟会酒醉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爹,我昨夜并没有喝酒,也确定没有走错房。”
南宫策黑眸平静地直视着爹,父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南宫老爷神情肃穆,沉默不语。
“南宫策,你在睁眼说瞎话吗?你没有喝酒,那这一屋子的酒味和地上的酒瓶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这小子明明上了素月的床,你们两个还赤身裸体抱在一块,你这是存心想不负责任吗?!”
江老爷气得浑身抖颤,被他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南宫策仍是不语,神情坦然,没有丝毫做错事该有的羞愧或慌乱。
黑眸冷冷地看着娘亲安抚着江家的人情绪,直到黑眸瞧见一张秀丽苍白的娇颜,这才俊脸大变。
“冰莹……”
杜冰莹不敢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耳畔浮现的是几日前他温柔的笑语:
——冰莹,你可愿意嫁给我?
——今生,我南宫策的妻子唯有杜冰莹一人。
此刻,她浑身如坠冰窖,彻底体会到何谓心如刀割。
杜冰莹耳边听着江家夫妇的哭吼声,浑身泛冷的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旋身慌乱地转身离开。
南宫策眼见杜冰莹面色苍白地离开,心知她误会了,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无法追出去解释。
“先让他们两个把衣裳穿好,大家先到大厅去稍等。”
老太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瞥了房内一眼,沉声对众人宣布后,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