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房门,周旭镛阔步走进王馨昀屋里,锐目扫过,在屋子里服侍的龚嬷嬷和玉红立即吓得噤若寒蝉。
龚嬷嬷先回过神,示意玉红给他倒茶水,自己快步走到内室想给王馨昀一个提醒,靖王爷来意不善。
周旭镛冷笑朝玉红望去,她面上突然浮现几分慌乱,手心不住出汗,只觉得滑腻湿冷,连杯子都握不住。
龚嬷嬷将王馨昀从床上扶坐起,绞了条帕子给她净面,稍作整理后才将人给扶到外厅。
王馨昀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含情脉脉地扬起淡淡笑意,三年多了,她足足等过一千多个日子,每天她都耐心等着他进这个门,等他对自己微笑,等他一个回心转意,他终于来了,只是……他怒目横眉,满脸的憎恨,表示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王馨昀嘴里像含了胆汁般苦涩,苦涩一笑,她终究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只能等到他的怒声斥责,他……是来质问她的吧?不怕,敢做敢当,她敢对李萱动手就不怕他秋后算帐,反正自己烂命一条,活不了太久,用自己的一、二年换李萱的一辈子,划算。
“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表情锐利得像刀子,如果不是还有几分残存的理智,他会让眼前的女人当场毙命于自己的刀下。
“王爷,王妃身子不好,您有话好好说。”
龚嬷嬷急出一身冷汗,怕王妃和王爷对峙起来,那肯定是要吃亏的呀。
王馨昀眼底罩上一层寒霜,挑衅地望向周旭镛,他向前抢进一步,龚嬷嬷见状连忙冲上前企图阻止,周旭镛看也不看她一眼,铁臂挥过将她重重地甩到旁边,龚嬷嬷站立不稳,接连几个踉跄后退摔倒,脸撞到柜角,重重地一声,倏地半张脸肿了起来。
王馨昀瞄一眼龚嬷嬷,心底焦急,眼神示意玉红赶紧过去将人给扶起来。
然后,王馨昀隐去脸上的焦灼,换上一张波澜不兴的神情。
“王爷这是何必,您再生气也无济于事,李萱她是活不久了。”
夜香果初期毒性不算强,但它胜在让人防不胜防,因为症状不明显,往往让人轻忽,待发觉情况不对劲时已经错过治疗的时机。
那日李萱离去后,她便扳着指头算日子,一天一天算,每多算一天,她便乐上好一阵子,王爷今日才来找她算帐,代表……王馨昀轻笑出声,好久了呢,好久没这般轻松快意过。
“萱儿从未对不起你,你好狠的心肠。”
她的笑落入他眼里,他气得恨不得一把将她掐死。
“怎么会没有呢?如果不是她,我和王爷会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如果她不要横在我们之间,王爷不会对我冷冰冰,是她夺走我的幸福,她当然对不起我!”她语带薄怨,撑着玉红缓缓走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道理?这女人疯了!周旭镛目带厌恶,冷意掠过眼底。
王馨昀仰头望住他的脸,她见到这男人第一眼时便爱上了,她刻意藉着李萱接近他,以为他的心终将为自己所掳获,哪里晓得竟是一场虚话。
不甘心哪,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她那样端庄淑丽、温婉和顺,她极其耐心地等待他回头,为什么他眼中就是看不见她呢?呼吸一促,王馨昀眉间的阴戾之色顿现,都是李萱的错!如果那年她死在谷底,如果大哥顺利得手,自己的命运将会一路顺遂。
“你错了,就算没有萱儿,我也不会看上你。”
他的声音益发严厉。
“为什么?妾身不够美、不够才情、不够温柔体贴吗?”
她冷笑,微微垂头保持着谦逊的姿态。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他斜目望向她,包着雪芝草的帕子、淑妃的计谋、冷宫里萱儿的遭遇,府里多少面貌齐整的婢女死于她手下?多少女子因为与他多说一句话便遭了祸?王馨昀是个心胸狭隘的女子,她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即使她用温柔外表包裹着那颗邪恶肮脏的心,他还是看得出她的阴毒刻薄。
“不管我做任何事,都是因为爱你啊。”
幽深的目光望进她眼底,他冷厉的眼神带着肃杀之气,狠狠地凌迟着她的心。
“你有爱吗?你有心吗?你有感情吗?没有!你肮脏下作、卑鄙龌龊、性情狠辣,你是条毒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蛇!”他的评语很伤人,可他不介意伤她,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做的是让她死于自己的刀下。
王馨昀再也装不出漠然,她接连倒退几步,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深深恨着,她的心被绞成千万块碎片。
她猛然剧咳,咳得脸色潮红几乎喘不过气,龚嬷嬷跑过来与玉红合力将她扶到软榻边坐下。
玉红望着主子凄凉哀愁的模样,心底一阵阵酸涩。
这些年,她亲眼见到主子的悲哀,亲眼看见她被爱情折磨得痛不欲生,那不是主子的错,原本她是多么温和善良的女子呵。
她跪到周旭镛跟前,不断不断地磕头,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她哭红双眼,抗声道:“王爷错了,王妃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她宅心仁厚、体贴温柔、有礼有节、聪慧非凡,是再善良不过的人呐,她只是爱上不该爱的男人,她没有错、没有错!”
“是吗?杀人没错、害人没错,只要以爱为名便可以恣意妄为?原来这就是王家的家教,难怪后宫会出一个淑妃,而王益会生下你这个恶女。”
王馨昀咬碎了银牙,全身颤抖,她黑亮的眼睛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如果你爱我就不会有那些事。”
如果他爱她?!所有的错均是出在他不爱她?天底下竟有这种女人,无知无耻到这等程度!难怪不能与夏虫语冰,不能与海鱼言山之壮丽,她的脑子有病,她刁蛮骄纵、任性妄为、见识浅薄至斯,这辈子,她白活了。
“凭什么?”
这三个字他说得缓慢而傲慢,凭什么他要爱她?她有什么值得他青睐的地方?“凭我是王家的女儿,凭我是京城第一才女,凭想上王家求娶我的男人踏破我家门槛。”
“哈!王家的女儿很了不起吗?哦……对,我忘记了,你们被圈禁在王府里面,还不晓得外面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缓声道:“王益勾结代王造反,八月十三日斩杀于午门前,王倎辅领十五万大军与本王对阵,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淑妃以雪芝草计害先后,鸩酒一杯赐死,王氏族人三十六人为祸百姓,判斩立决。”
他每个字句都说得不快,而每说一句,王馨昀心中便狠狠一撞,痛得无法自拔。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爹是大周的宰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为什么要造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诬陷他!”他的笑像毒蛇,阴沉邪恶,王馨昀的视线与之相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她……是爱上怎样的男人啊?
“信不信我在你身上绑块牌子写着‘王益之女王馨昀’,然后带你游街一圈,你就会被石头砸死?现在百姓们可是恨不得喝你们王家的血、啃你们王家的肉。”
“不会、不可能……你骗我!”她惊诧不已。
“骗你于我何益?”
他口气带着重重的鄙视。
“不,你是想吓我,你想吓得我乖乖交出夜香果的解药,我才不会上当,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把解药交给你,我快死了,李萱必须为我殉葬,我绝不会留下她让你们快活逍遥。”
她口气里出现几分疯狂。
“那么,恐怕要为你殉葬的人更多了。来人!”周旭镛一声喝令,屋外赫然进来两名训练有素的武士,周旭镛点头示意,他们快步走到玉红身前,一人架起玉红,一人抓住她的右手朝向王馨昀。
“我每数三下,他们就会扳断她一根指头,十根指头全断了之后,就是手骨、脚骨,最后是脖子,如果你多少心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婢,就快点把解药交出来。一、二、三!”他的声音冷硬如钢。
喀擦!玉红尖叫一声,她的拇指断了。
“一、二、三。”
喀擦!她的食指断了,紧接着中指断了、无名指断了……她痛得不停尖叫哀号,全身冷汗直流。
王馨昀看着她的痛苦,脸上万分挣扎却始终不肯松口。
“王爷,求求您让奴婢死了吧,那个香是奴婢点的,是奴婢作主毒害怀玉公主,您杀了我,别怪我家主子……”
周旭镛当然知道,所以,玉红得第一个死!“好个忠仆,可惜跟错了主子,你家主子可没把你的贱命看在眼里,一、二、三!”
预期中的断骨声再次出现,王馨昀已是一身的冷汗涔涔,她的泪水不止、心痛难当,可她不甘心,她绝对不要让李萱得逞,她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别想得到!“玉红,不要怕,你先走一步,我马上跟上。”
王馨昀哽咽道。
周旭镛才不理会她的悲情诉求,继续低声数着。
“一、二、三!”喀擦,那声音听进王馨昀的耳里,彷佛地狱小鬼般狰狞,玉红的大腿骨被踹断了,她看了一眼固执的主子,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凌迟,横了心,她张口恨恨咬舌自尽,鲜血从她口中激喷而出,喷上王馨昀的裙角,玉红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似的,下一瞬,她的身子瘫软,往前扑倒在主子跟前。
周旭镛盯着王馨昀惨白的脸庞,面无表情,寒声说道:“给你半个时辰,如果你还不肯交出解药,下一个就沦到龚嬷嬷。”
他的视线向龚嬷嬷扫去,瞬地,她全身颤栗不已。
“接在龚嬷嬷之后,再下一个……哦,你大概不知道,除了斩立决的那些,尚有王氏族女及未满十六岁的男子还关押在大牢里。
“周云,你去大牢里面提人,王家姑娘心肠硬得狠,恐怕得多带几个过来,先带王姑娘的幼弟好了,再找几个堂妹庶妹,对了,千万别忘记她的母亲王夫人。”
“是。”
侍卫周云领命下去,像拖着一块破布似的把玉红往外拖走,她流下的鲜血在地上拉出一道既长且怵目惊心的血迹。
周旭镛双手横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喘息不已的王馨昀。
“一百八十七个。”
王馨昀不解,疑惑地望向他。
他笑着向她解释,“目前未死的尚有一百八十七条性命,可以慢慢陪你玩。”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周旭镛。
“什么……皇上是要将我王氏一族灭尽?!”
他莞尔一笑,想起那句戏文上的词,轻轻哼唱出声,“他把俺一姓戮,我也还他九族屠……”闭上嘴,他斜眼朝王馨昀望去,顿时,她全身颤栗不已。
他眼角勾出淡淡的笑纹,对另一名侍卫周雨说道:“你的柳叶刀有带在身上吗?”
“禀王爷,属下有带在身上。”
“龚嬷嬷那一身肉,你可以分成几刀剐开,还不令人死去。”
“属下手里功夫不行,顶多能用一百二十刀到一百三十刀之间。”
“那么快啊,没办法再多割几刀吗?”
“属下去找周雾,他的功夫好,可以剐上将近两百刀。”
“行了,就你来吧,记住,别让龚嬷嬷死得太快,她可是王姑娘的乳母……”他们一句句谈着龚嬷嬷的死法,她吓得腿间流下一泡黄汤。
周旭镛莞尔,继续说道:“明儿个就把王夫人的头颅放在锦盒里,送过来给王姑娘赏玩吧。”
王馨昀这才想起,周旭镛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王家屈屈几条人命他是不会看在眼底的,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放声尖叫,“我给!我给!我给你解药,龚嬷嬷,你把解药交给王爷。”
周旭镛缓缓转过头,慢条斯理的说:“龚嬷嬷可得仔细找,若是解药不对症,明儿个换了周雾来动手,那可是两百刀的功夫。”
龚嬷嬷闻言全身打起寒颤,她走到柜子边飞快翻出解药交给周旭镛。
他劈手夺走解药,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王馨昀不甘心,怒声大喊,“就算有解药,李萱也不见得能够活命,太晚了,那毒已经蔓延到她全身筋脉。”
听见她的话,周旭镛旋过身,眼底带上十分凌厉,寒声道:“如果萱儿活不了,加上你和龚嬷嬷,王家得用一百八十九条命为她陪葬!”周旭镛踏出王馨昀的房门,回手重重地将两片门扇关上,砰地一声,敲打着王馨昀脆弱紧绷的神经,她再受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知道,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