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骥云已经在书房睡半个月了,虽然书房的床很大,背褥也很舒适,但是因为妻子不在床上,所以他很是不满。
搞什么嘛,不就是因为他去范家赴宴的时候形象委靡落魄了一点,身形飘忽了一点,所以导致京城流言更疯狂了一点……
他那个狠心无良、让他又爱又恨的王妃,就绝情的将他踹出卧房,踢到书房独眠了半个月。
本来,他是可以诉诸「武力」解决的,但是这样两个人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只怕会再生波澜。最让他恼怒的是派给妻子的那些侍卫居然一个个临阵倒戈,开始对他这个真正的主子严防死守。
他们那个侍卫长给他的原因是——「王爷,您拿王妃其实根本没办法!」
听听,多可恨呐!更可恨的是,这话还千真万确的对。
他的确拿她没有办法,打在她身,痛在他心,骂她还不如自我唾弃。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一个人改变,而他已经因她改变太多了。
「来人。」
「请王爷吩咐。」
「王妃呢?」
「在后花园烤鱼。」
龙骥云的眼角抽了抽,「烤鱼?」
「是。」
「今天没出府吗?」
「没有。」
「和谁在一起?」
侍卫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变得小了些,「老相爷。」
他就知道!龙骥云的手不自觉握紧,但凡妻子会去弄鱼,多半跟他的岳父脱不了关系,因为满朝皆知苏相爷最爱吃的便是鱼——尤其是他女儿亲手做的。
他很不舒服,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吗?怎么他的妻子过门这么久从来没想过从夫?虽然从父的真确性也有待商榷,但是岳父比他这个丈夫受宠也是不争的事实。
「来了多久了?」
「王爷上朝之后。」
还真是早!
龙骥云臭着一张脸朝后花园走去,边走边想着,今天上朝明明苏相爷是请病假的,这简直就是堂而皇之的欺君!
到了后花园,就见原本绿树红花,蓝天白云,青草碧水,景色无双的王府后园此时却是烟熏火燎,肉香四溢。
他嘴角微微抽搐,尤其是看到一朝丞相毫无气质可言的左手一条烤鱼,右手一条烤鱼,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眼中的怒火更盛。
或许,他应该考虑大义灭亲,向父皇揭露相爷欺君罔上的罪行。
「玲儿。」
正在烤鱼的人抬头看过来,嘴角一弯,「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今天皇上没事情给你做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的口气很是遗憾?
「没有。」
「吃鱼吗?」
看着岳父半途打劫原本是要递给自己的那尾烤鱼,龙骥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忍。
「我不饿,让相爷吃好了。」
「对了,爹,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王爷?」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承远一副没什么的表情,吐出嘴里的鱼刺,「就是礼部范大人因为扯进一桩受贿案,暂时停职待查。」
闻言,龙骥云的眼神瞬间一亮,然后又突然一沉。
不对!
苏相爷明明没病却今日告假,而范大人的事是今日才被人上奏的,而今天他又被叫去上朝……这其中似乎有股陷害的味道。
「王爷,老夫送你这份大礼还喜欢吗?」苏承远笑呵呵的看着女婿。
果然!这只老狐狸根本就是把他推到枱面上,让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对范大人出手,原因就是范大人一直想把女儿推销到晋王府来。
很好,果然是父皇倚重的老臣,一样奸。
「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苏玲玲专心地翻着手上的鱼,轻描淡写道:「范小姐国色天香,才艺惊人,进府来当个侧妃是绰绰有余的,现在您让他跟范大人结了怨,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龙骥云很想看出她有吃醋的迹象,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仿佛就是在讲一件跟吃饭一样平常的事。
「程大人的千金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知书达礼得很,女儿啊,」老相爷感慨,「你跟她们真的是云泥之别。」
苏玲玲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过去,轻轻的,闲话家常地开口,「爹,下次我再做鱼会记得洒些泥土进去的,我保证。」
龙骥云笑出了声。
苏相爷一本正经的教育女儿。「女儿,做人不能这样短视。」
「怎么说?」
「你要知道,你要面对的困难远远不只这些。」他话中有话的说。
「那是王爷的事。」仍然很淡然。
这话龙骥云可不乐意听了。「夫妻一体,本王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晃了晃手中的鱼,苏玲玲笑得意味深长,「可有些事臣妾是帮不了王爷的。」
「哦?」他扬眉。
「臣妾可以做主替王爷纳侧妃收侍妾,可是臣妾没办法替王爷去关照她们。」
此话一出,周围的侍卫婢女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王妃这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也听出来了,王爷自然更不用说。
「嗯,玲玲,爹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苏老相爷拿着一只啃了半截的烤鱼迅速跑掉。
「你们下去。」龙骥云大手一挥,所有下人立时做鸟兽散。
而苏玲玲仍旧烤着鱼,像是一切与她无关。
「闹了半天,你这些日子是在吃醋啊。」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上她的腰。
「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说,究竟为什么不让本王回房睡?」他将头搁在她的肩窝处,嗅着她发间的茉莉香。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只想挽救我岌岌可危的闺誉,好让王爷清心寡欲,重新神采飞扬的去当众家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这话越听越酸。」他笑得异常开心。
苏玲玲却没有再说话。爹今天来跟她说了很多,她第一次明白牵扯上皇家人生会是多么的复杂,或许是她以前的生活太过单纯,所以她对这复杂危险的皇家有些本能的畏惧。
她不适合复杂。
不,应该说爹一直把她保护得太好,不让她有机会沾染到那些事,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扯了进来,拖下了水。
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她明白。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龙骥云什么也没说,只是揽得更紧,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不管有多少风雨,他都会替她挡着。
苏相爷在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会只是简单来吃鱼这么简单,肯定是有些话要对女儿说,而妻子的异样沉默也让他更加确认这一点。
后宫,只怕又起波澜。
*
「母后,真的没事吗?」
大业皇朝的国母优雅的微笑,翘着纤纤兰花指端起面前的清茶,轻轻的吹了下飘浮在上面舒展的叶片,云淡风轻地道:「像云儿那么聪明的人,要担心的只有动他脑筋的人。」
「可是,是母后派人去传旨的啊。」太子还是觉得很不踏实,王弟虽然很少动怒,可是一生起气就很要命,他可不想还没登上皇位就被弟弟以武力打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是坏的开端则会带来一生的阴影。
「如果不这样,他会老实进宫吗?」皇后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非常的理所当然。
「母后,您在玩火。」
「我是你们的母亲啊。」皇后有恃无恐的说。
太子依旧忧心忡仲。「万一出事怎么办?」
「大不了就多娶一个嘛。」十分不以为然。
太子抿了抿唇,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就怕王弟后院会起火。」最近京城的流言太多,他都快忍不住想去晋王府长驻看戏了。
「如果连自家后院的火都灭不了,他能掌得了大业皇朝的兵权吗?」
这根本是两件事好不好!但是他不敢说出口,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早就明白跟女人讲道理根本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对象是母后的话。
就在这对母子一个悠闲一个担心的时候,龙骥云已经被凤翔宫的首席女官领进了宫。
「这好像不是去凤翔宫的路。」他淡淡的开口,脚下早已放缓脚步。一进宫他就有种不祥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皇后去了春华宫贵妃娘娘那里。」女官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心腹,不动声色的对答如流。
尽管心有疑惑,可是龙骥云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也罢,不管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小心应付就是了。
结果皇后没有在春华宫,甚至没有来过。
龙骥云想回头去问领自己来的女官,可是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他立即确定这件事跟母后脱不了关系,跟正朝着他微笑的贵妃娘娘也关系密切。
后宫果然战火重燃,只不过,他对母后把自己丢出来的做法很有意见。
做为国母,他的母后向来令人称颂,但是做为母亲,他实在不得不承认,她跟父皇一样有恶作剧的喜好。
夫妻夫妻,不知道是夫影响了妻,还是妻影响了夫,但他们无疑是对绝配。
「晋王,你许久未到宫里请安了,近日可好啊?」美艳如昔的贵妃闲话家常一样的开口。
「多谢娘娘惦念,儿臣很好。」
两人正客套之际,一抹倩影从外面走进。
贵妃马上笑靥如花,抬手用手帕半掩樱唇说:「瞧,真巧,华儿今天刚巧在宫里,还做了拿手的莲花酥,王爷既然赶上了,不妨也吃上一点。」
眼见脱身不得,龙骥云也只好笑道:「那就叨扰娘娘了。」
「不会不会,华儿,还不给晋王端过去?」
范月华粉面微垂,捧着一只精致的碟子走过来,轻轻放到他左手边,「王爷,请。」
「多谢。」一股淡淡的馨香飘入鼻翼,配合着碟子里的莲花酥一起混入体内,竟让龙骥云有些心神不稳,他不禁暗叫声糟了。
「王爷,多吃点。」贵妃笑着劝食。
「嗯。」他捏了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品着,脑中飞快转动。现在要赶紧脱身,否则说不定就真的栽到阴沟里了,才刚刚得到妻子的心,这时候要是出岔子,只怕这辈子都留不住她了。
站在旁边的范月华怯怯的问:「好吃吗?」
「哦,很好吃。」他保持微笑,心却很焦急,几口糕点下肚,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妙。这东西,怕是加了味的了。
「这是臣女亲手冲泡的莲子茶,王爷请用。」
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不露声色,淡定自若,「多谢。」
身为皇族子弟,解毒丹药他自是有的,可春药非毒,他想解也无从解,唯今之际,只能快点离开。
茶碗在递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个不慎打翻在地,洒了他一身的茶水。
范月华一脸惶恐,拿着自己的手帕就擦了上来,「王爷,对不起……我帮您擦……」
「不必!」这哪里是帮他擦,简直是引诱!
「华儿,带王爷到后面换件衣服吧。」贵妃适时打断那一团混乱。
「不用了,儿臣还是回府换吧。」
「哪有这样的事,旁人还当王爷在本宫这里受了什么虐待呢。」
确实是虐待,精神与肉体上双重的!龙骥云强忍着不发作,一边尽力不着痕迹的躲避范月华有意无意的撩拨。
「那儿臣就失礼了。」万般无奈他只能留下,却明白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